「到底发生什么事?沃雷为什么会坠马!」
前世,当嘉勒希气急败坏的踏进为狩猎祭临时搭建的帐篷,原来宛如无头苍蝇乱窜的人们立刻下跪行礼,诚惶诚恐的模样似是害怕惩处而表现得卑微低下,看在嘉勒希眼中无疑是火上添柴,更加怒不可遏。
「稟告嘉勒希殿下,马匹忽然失控横衝直撞,撞上了树干后让坐在上头的沃雷殿下弹飞出去,就、坠下了山谷……」
「为什么没人去阻止马匹?堂堂皇子的性命就被你们这样随意对待吗?」
「不,殿下,属下等绝对没有怠慢沃雷殿下……」
「万一沃雷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嘉勒希给人的印象从来都是如沐春风,可如今却是指着跪在地上的骑士们痛骂,怒气让他的颈部染上了一层緋红,瞪大的双眸中除了愤愤不平的情绪外,更多的是悲伤。
他认得面前这些人。
即使各各都把头压得极低,可嘉勒希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们都是平日待在他身边尽心护卫的骑士,之所以无法像对待嘉勒希一般对待沃雷,铁定是将他视为背叛者了吧。
明明是嘉勒希最亲密的挚友,真实身分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沃雷的生母夏伊娜更是背叛多年深厚情谊的已故皇后艾莉西亚,与其夫婿私通,自从沃雷身分在大庭广眾之下被揭穿的那刻起,舆论便再也没有停歇。
血缘上的纠葛怎能怪罪在沃雷身上呢?嘉勒希深知这个道理,可这些骑士们的作为又何尝不是为了闷闷不乐的主人所做出的消极抗议?
嘉勒希捏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在白皙的肌肤上压出鲜明的红痕,彷彿只有感受到疼痛才足以压抑他悲愤不已的情绪,正当他欲下令让骑士全部退下等待惩处时,约翰医官掀开帘子从内帐中走了出来。
「殿下。」
嘉勒希立刻放下其他事,急切地询问沃雷的状况,却见约翰面色凝重。
「还请您过来看看。」
上一次见到沃雷,他身穿英挺的狩猎装,坐在马背上意气风发,可如今的他却是躺在床榻上痛苦呻吟,额上的伤口虽已止住了血,可来不及擦乾的血跡与火红色的头发黏成一块,颈部、四肢都被石膏牢牢固定住,彷彿没有这些硬块的支撑,他的身体便会四分五裂,而最让嘉勒希感到震惊的,是在他腹部那散发不祥气息的黑色漩涡。
「难道是……魔力大暴走?」
「是的,看来失控的并非马匹,而是沃雷殿下本人的暴走影响了马儿。」
魔力大暴走,是对于魔法师来说最可怕的病症,症状最轻时只需要稍作休息便能自动復原,最重却可能丧命,其最明显的特徵是在身上出现诡异的黑洞,体内魔力从洞口逸出四散,身体将会逐渐耗弱,最终若是连维持生命的能量都流失了便会招致死亡。
「……原因呢?出发前沃雷并无异样。」
「会引发暴走的原因有很多,有可能是吃到了什么会刺激性的食物,也可能是中了催眠或扰乱神智的魔法,沃雷殿下拥有十分有丰沛的魔力,却因经验不足无法操控自如,这样的人最容易暴走。」
「好痛……好痛……」
微弱的哭号从沃雷口中流出,此刻的他已经神智不清了,半睁着的双眼黯然无光,彷彿已到了弥留之际,让嘉勒希别过眼,不忍继续看下去。
「老夫已经用拘束魔法将沃雷殿下的魔力封在他的体内,可沃雷殿下魔力流失的太严重,才会如此孱弱。」
「现在沃雷体内的魔力足够支撑他的生命吗?」
「若是没有这么严重的外伤倒还可以,可老夫迟迟封不住洞口,恐怕是沃雷殿下身体自我调节的机制已经坏死了,甚至拒绝了老夫的魔力。」
正因为情况如此棘手,约翰才会将嘉勒希请进帐内让他下决断,眼下沃雷伤势严重,再这样下去随时可能殞落,这是在场所有医官、侍从都有的共识,纵使嘉勒希宣布停止治疗,让沃雷安静地走上最后一程也是在所难免,没有人会认为是嘉勒希故意为之,可他怎可能眼睁睁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就这样英年早逝呢?
「约翰,我记得有一种血缘魔法,是能将身上的魔力移转到血亲身上的吧?」
约翰愣了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确实有这样的魔法……」
嘉勒希勾起嘴角,十分轻巧地道:「那就把我的魔力分给沃雷吧。」
「万万不可!魔力等同于魔法师的生命力,怎能让您承受这种伤害身体的事?」
「约翰,你之所以无法填补沃雷身上的黑洞,是因为你跟他的魔力波长不合而產生互斥吧?如此就该让有血缘关係的我来做。」
曾经,沃雷与嘉勒希是同父异母兄弟的事成了两人心中的一根刺,可如今却也成了拯救沃雷的关键,想起来也真是讽刺。然而,此刻的嘉勒希是真心感到庆幸的。
嘉勒希的一番话十分有道理,以魔法师与医官的角度都是眼下最好的解决方法,可约翰作为大皇子一派的重臣之一,仍是无法为了另一个人做出伤害自己主上身体的行为。
「殿下,还请您三思啊!您可是皇子,多少人仰赖着您才得以生存,请您也多多顾念他们吧!」
「可再这样下去沃雷会死——」
「让我来吧。」
忽然插入的嗓音让嘉勒希浑身一震,这才注意到趴在床角的夏伊娜,大概是哭得太久了,她的声音十分沙哑,嘉勒希一时之间还无法认出。
她缓缓站起身,踉踉蹌蹌地走到了约翰与嘉勒希的面前,猛地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约翰医官,请您务必拯救我可怜的孩子,魔力也好、我的命也好,只要能救活这孩子我什么都愿意给您!」
「夏伊娜大人——」
「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我的孩子更重要的了,求求您……」
最终,在夏伊娜的苦苦哀求下,约翰在嘉勒希的指导协助下完成了血缘魔法,便是将夏伊娜的大半魔力移转到沃雷身上,总算成功填补了沃雷身上的黑洞,可因为身体一度过于虚弱,虽成功保住了性命,却仍是没成功救回他的双腿。
这次事件让原本才华洋溢的三皇子沃雷,以及高塔特级魔法师夏伊娜双双成了魔力仅可维持生命的普通人,沃雷更是因为心情鬱鬱寡欢不久后便与世长辞,留下夏伊娜孤身一人。
嘉勒希原以为在他的一番努力下,克里尔到了自己身边,许许多多的悲剧便可避免,然而,未来确实改变了,可这回魔力大暴走的人却换成了夏伊娜。
能让成年人、又是特级魔法师的夏伊娜发生暴走,绝非等间之辈。不安繚绕心头,嘉勒希立刻通过密道返回寝宫,眼前的状况不是像这般偷偷摸摸溜出宫就能解决的,他打算以紧急情况为由向锡德里克取得禁足解除的赦令。
「喔,殿下您回来啦?」靠着墙壁练习倒立的赛伦见嘉勒希的身影再次从密道出现,兴奋地向前翻滚了一圈,慵懒地瘫倒在地板上。
可惜这欢快的情绪一点都没有感染到嘉勒希,他神情严肃的道:「出事了,我得前往圣山一趟。」
「出事?」
「回头再跟你说,就麻烦你看家了。」
嘉勒希匆匆换装后步出卧房,正巧撞见乔恩等骑士在向守门的侍从简略说明原委。
「殿下。」乔恩迅速地向嘉勒希致礼,接着道:「属下正要向您稟告荷莉洛斯山传来的消息。」
「说吧。」
乔恩得到的情报和嘉勒希在高塔偷听到的内容差不多,圣山队伍的任务预计在今日结束,当眾人进行着最后一批魔力原石的运送时,数十名身着黑斗篷的人忽然出现,展开一阵攻击魔法的大轰炸。
以为这伙人的目的是抢夺能源,现场的魔法师与骑士们立即将没有战斗能力的矿工以及原石护在身后,却没想到黑斗篷的目标并非魔力原石,而是魔法师本身。
他们以一连串的大型爆破作为掩护,于烟雾中步步逼近,朝魔法师拋出意义不明的针状魔法。
「那些黑色针体不只对人体有用,落在魔力较低微的动植物上便能轻易夺去他们的性命,十分可怕。」
宛如灌饱气体的球被刺破的一个洞,没有学习过魔力调节的野生动物们代替及时躲避的魔法师承受了这一击,并在瞬间丧命,让眾人亲眼见到这不明魔法的可怕。
「快,撤退!」夏伊娜呼喊道。
人道主义精神的骑士们立刻掩护矿工进入传送阵,夏伊娜在内五名的魔法师张开了防护罩,将攻击阻挡在外,虽说他们各各都是精英,可人数的差距依旧影响的局势,眼看防护罩承受不住猛烈攻势而出现裂痕,现场又只剩下有自保能力的骑士和魔法师,夏伊娜决定撤掉防护罩和对方硬碰硬,却在掩护同伴的时候不幸背部中针,黑色漩涡以伤口为中心迅速扩张,造成魔力大暴走。
「除了夏伊娜,在场还有其他人发生魔力大暴走吗?」
「虽说夏伊娜大人受到重创,可对方的人马也损伤惨重,在夏伊娜大人暴走后便撤退了。」
「难道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我方的高阶以上的魔法师?」
「不无可能。」
嘉勒希的神情变得更加严肃了,若是针对魔法师还相对单纯,可若对方的目标是身为夏罗莱特子孙沃雷的母亲,可就牵涉甚广了。
「塔主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好行动了,叫上约翰等医术高明的医官,和我们一同前往救治。」
「是,殿下。」
了解情况的时间足够从嘉勒希的卧房来到寝宫大门,由皇子领衔,大批骑士随护在后,如此大阵仗的队伍让驻守在宫外的禁卫军如临大敌,队长更是站在最前方挡住嘉勒希前进的道路。
「圣山任务出事了,我身为这次行动的策画者必须立刻前往现场,还请放行,让我去见父皇。」
「属下等人并没有收到殿下禁足解除的命令。」
禁卫军队长机械式的回应彷彿感受不到嘉勒希言谈间透露的焦虑。
「事发突然,麻烦你们让我见父皇,或是替我通报一声,这是攸关人命的紧急事件。」
「抱歉殿下,此事属下等无法作主。」
「你们——」
在这边和禁卫军辩驳的同时,夏伊娜的状况也越来越糟糕,深知这点的嘉勒希心急如焚,这时,一辆马车驶近眾人的视野中,在大门外停了下来。
嘉勒希认得坐在马伕身边的男人,皇帝的辅佐官席翁,他的出现为胶着的事态带来一线曙光。
席翁轻巧地跳下车,隔着大门的栏杆向嘉勒希行礼:「参见帝国耀眼的星辰……」
「免礼,席翁,我必须离开这里——」
席翁露出优雅微笑:「属下明白,小少爷方才已经亲自向陛下稟明原委,陛下口諭,即刻解除您的禁足令,并赋予您救援圣山队伍的最高指挥权。」
小少爷?嘉勒希正觉疑惑,一颗机灵的脑袋瓜从车厢探了出来。
「嘉勒希哥哥,快上来吧。」
「克、克里尔?」
现在本该是骑士们的训练时间,连乔恩等人都收到消息了,在接受骑士团长指导的克里尔或许也有机会耳闻,可嘉勒希没料到的是,他竟然会和父皇的近臣一同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自己跑去找父皇了吗?」坐上马车后,嘉勒希立刻问道。
「这些之后再跟您说明。」这节骨眼上懒得再做偽装的克里尔直白的道:「我们一起去圣山拯救沃雷的母亲吧。」
第四章(6) 你沉睡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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