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还是得讲出口哪!」阿闵一口气说完,有些难为情地看着雅琴姊,儘管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但把绝口不提的事情与心情重新理过一遍后,心里确实感到舒坦了不少。
雅琴姊看着眼前这位闷闷不乐的少年,似也感染了些许惆悵,摸着阿闵的头不说话,姊弟俩就这么在天桥上静静地吹着风;过半晌,雅琴姊竟拍起手来,给了阵热烈却不刺耳的温暖掌声,已经14岁的少年看着远方、点了点头。只听雅琴姊说:「底迪~给我打起精神来!你不简单耶!我想无论如何,你在婉如的心里一定留下了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
「是吗?一个鼻青脸肿的印象?」
「对。一个即使明知会鼻青脸肿、却心甘情愿的印象。」
「姊你安慰人的方式好深奥。」
「她一定不希望你真的不跟她说话。」
「你确定?」
「因为她打了你耳光而不是阿文。还有~别忘了,我也是女生。」
雅琴姊似乎想活络一下秋日午后的气氛,于是话锋一转:「底迪~那个打扮得像潘美辰的『汽838张秋萍』真的很抢戏呢!你可以再多说一点吗?」阿闵摇头苦笑:「讲到这我真的会吐血~姊你知道吗?我这学期升国三居然跟她分到同班……」少年说完便抱着头叹气。
「快~快跟姊说说,这个三八萍又有什么惊世语录。」
「她现在不叫三八萍了,叫『歪萍』。」
「怎么说?」
「这娘们国小玩钱仙、国一玩碟仙、国二玩笔仙,到了国三本来大家都以为她变不出新把戏时,没想到她居然迷上了塔罗牌和茅山道术,说是什么名堂…噢对!叫啥『东西合璧黑魔法』,而且……嗯~开学一看到我就说我毕业前会有血光之灾,还说我一生注定漂泊,无缘和心爱的女人长相廝守,说什么除非我发自内心深处虔诚地痛改前非,或许『宇宙混沌之灵』可以恩赐我一次追悔往昔的机会…鬼才信咧!大概就酱子。」
雅琴姊果然笑开怀,不过到底是心细如发的大姊姊,还是瞒不过她:「底迪~你刚刚欲言又止喔?」
「有吗?」
「你说她国三迷上东西合璧黑魔法,而且怎样啊?」
「而且……而且她非常非常喜欢讲不怎么好笑的黄色笑话。」
「说来听听。」
「蛤?姊你怎么……你不怕影响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不怕。快说吧!」
阿闵只好实话实说:「她最经典的一则,就是把当初那件我借用的战袍亮出来,用很露骨、很噁心巴拉的声音说──照过来照过来,各位父老兄弟姊妹们要替小女子作主啊……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闵哥是那么粗鲁、那么野蛮,我抵死不从,但他还是…还是得逞了,我的贞操就…就没有了,而他…他也没有了~~」然后就等着看有没有人笑。」
「通常到这里会骗到一些笑声,如果反应不如预期,就会开始在那边夸张的假哭,只要我一辩解,她就会将那件被撕烂、又有血跡的体育外套高高举起,用包青天的声音说──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然后一定会有凑热闹的同学在旁边喊:『威~武~~』
「你不跟包大人喊冤一下。」
「嗯~~这蛮难的,她很会逗别人,而且花样百出,一答腔就没完没了!有一次我忍不住回嘴说『衣服根本不是穿在你身上的好吗?』她立刻大惊失色地嚷嚷起来:原来你先把我的衣服让别人穿上,然后才撕烂它,还说对我没有曖昧的幻想,哩金变态!噁~」
「雅琴姊,怎么连你也在笑?」
「底迪~你不理她,她就自讨没趣啦!」
「哪有那么简单?有一次我抱定主意,连续三节下课都不回应,同学们都等着看好戏,果然她没让大家失望太久,在讲台上拿着教师专用的小蜜蜂用超级哀怨的口吻对我说──你不承认也没关係!我会一个人把孩子抚养长大,那怕再辛苦,也是咱俩的亲骨肉哇……然后声泪俱下地向全班进行情绪勒索:『你们说~这还有天理吗~~』」
雅琴姊又再笑了,左脸颊上的酒窝连明媚的阳光都陷了进去,阿闵接着说:「天网恢恢,刚巧那节正好是邵老爷的国文课,他老人家在窗外把这幕全看进眼里,大声怒斥,吓得她赶紧从讲台上灰溜溜地滚下来,下课前邵老爷还用那银鉤铁画、入木三分的板书,在黑板上刻下:『不男不女,不人不妖,年纪轻轻,羞古愧今,国家栋樑,歪斜至斯,早入歧途,貽笑中西。惜哉!痛哉!』得此殊荣,『歪萍』之名不逕自走、更上一层楼。
「底迪~那件浴血战袍怎么还在?脏死了。」
「我也很好奇,不但跟她道过歉了,也这么问她。」
「她怎么说?」
「歪萍说是啥上面有文哥的血可以镇煞避邪,还有我这…我这个处男的血可以招桃花带财!」雅琴姊这下笑得前仰后仰。
※※※※※
「好啦!故事都讲完啦~没欠囉。」阿闵在天桥上伸个懒腰,同时也在心中纳闷:「鸟蛋那小子是去西天取经了是吧?怎么那么久还不见人影?」
雅琴姊笑咪咪地看着14岁的少年不说话。
「怎么了?」
「………」
阿闵赶紧用衣袖抹了抹脸,心想:「难不成是花枝丸的屑屑还沾在嘴边?」然后用疑惑的眼神回望眼前的大姊姊。
「乌梅桑葚冰──乌.梅.桑.葚.冰。」(脣形有够明显,但…)
「什么?姊你还想吃?……」突然脑中警铃大作,登时心虚了起来;有时候,女人的记性真可怕。
雅琴姊似笑非笑地看着有点手足无措的阿闵,柔柔地说:「我尊重你的隐私,只是想让你明白,如果你愿意和我分享,那我也愿意倾听。关心别人、或接受别人的关心并不是坏事哦!」
──也罢!话都说到这边了,不如趁那傢伙还在摸鱼时把事情讲完,也免得牵肠掛肚。于是,手握阿闵牌时光机熟客券的雅琴姊这回迅速就座,咻──地一声,在彼此记忆中的天桥上,再度烙下两道88英哩的璀璨轨跡。
※※※※※
也许有人曾在当年的报纸上读过类似──『创举加巧思,校园新风气!』、或是『浪子回头,以身作则!』的报导。这约莫是在民国80年前后,全台湾的中学生因师生比差距过大、加上能力分班的陋习,致使校园内暴力问题日渐严峻(尤以北部为甚),校方因人力不足,而默许少数流氓学生维持校园基本秩序的现象。
以h中为例,全校学生有1万人左右,光靠『铁血三巨头』手中的水晶棒,即便镇日打得血肉横飞,但实际上根本鞭长莫及、无济于事;有鉴于此,拉虚仔或许是得到了天啟,又或许是在农历年前,从某位国二的大头少年处没收『老夫子水虎传』得来的灵感,国二下一开学就宣布实施号称h中版本的一清专案──『校园安全网』措施。说穿了,就是招安。
那根本是以暴治痞的噩梦!亦即,由阿文亲自挑选包含自己在内的36名亲信成立『校园巡守队』,而当中的成员可经报备后自行任命两位『守望相助小帮手』;爰此,遂成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星、共一百单八条梁山好汉之数。名单内的混混们,在一定程度内享有些许特权,例如:固定星期三至福利社打牙祭可报公帐、午休时间开放明达楼体育器材室库房做为抽菸区、和平楼地下室有两张中古的撞球檯为巡守队专用…等等诸如此类。如果犯错,只要不是太夸张,就睁隻眼闭隻眼,让嵐仔或彦棠这些人用地下秩序去清理门户,一旦遭踢除于名单外,前述特权全部收回。
对校方而言,集中心力管制这100多人,然后让这些人去执行原本纠察队和部分教职员该做的工作,无疑大幅减轻工作压力,同时对外亦可宣称让这些曾经迷途的羔羊们,藉由帮助同学、守护校园,重新认知教育的真諦。
阿文由于留校察看的缘故,并没有太多选择,权衡利害之后也乐于接受;于是,新学期就在这种恐怖平衡中开始。据悉,当时北部陆续也有不少学校跟进,但不知是没有得到拉虚仔的真传、画虎不成反类犬,还是没有强而有力且具组织性的执行团队,不是擦枪走火就是反受其害,最后在家长会和议员们的轮番炮轰后无疾而终、徒留骂名。整体说来,若纯以结果论来看,h中的『辛未维新』无疑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证据在于,阿闵平安度过了这学期(嗯~几乎啦!),校园内呛堵次数掛零(全都是文哥的人,有啥好呛?),而钉孤枝次数也骤减,以往是每週起码20件起跳,现在则是固定每週四放学后开放和平楼地下室了结私人恩怨,而且要事先申请、最多8组(额满只能排候补),如遇特殊急件,需亲自跟楼管级干部面议。至于校外,校园安全网充分发挥效能,不时听闻有企图捞过界的c、g笨蛋,在居家附近暗巷或电动间被3、4位不明人士伏击后住院的事情。
讽刺的是,在生活获得了(莫名的)保障之后,居然有不少牧童逐渐重拾书本回归正轨,而这群包括阿闵在内,从中、后段班奋力地游向升学班的小蝌蚪们,得以开始体会原本就应该认知的学生生活,严格说来,还真得感谢这群混混,不过更严格地说来,这样的因果无论在多少年后怎么想,总还是觉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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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学之路像是另一个星球的气候,考验着登陆者的求生意志。而牧童们歷经过去一年半的淬鍊,生命获得了不可或缺的养分──顽强的适应力以及百折不挠的战斗意志;亦即,在报章杂志频传资优生跳楼轻生的日常中,牧童们即便转性不再打架闹事,但有输有赢、只求全力一击而不追问结果的生活态度,让蝌蚪们逐渐长出了双脚,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向万恶的北联扑过去搏命,那怕中间隔着万丈深渊也在所不惜!
北联──没错,就是牠!让90年代国中生为之颤慄的『北区公立高中联合招考』的简称,从国中入学就一直如影随形,到了国二下更会如雷贯耳地被囉嗦的大人们一再提及,这之间的媒介就叫做模拟考,教国文的邵老爷说是摸着你去考的模拟考,教英文的miss阿娇姨说是morningcall的模拟考。
而模拟考──就是国二下最大的特色,简直是北联与各校讨客兄之后的私生子,还硬逼着所有人承认这段姦情,干!而模拟考的分数就是你人生价值的全部,真操它奶奶个熊。
走过这段鸡巴岁月的人都很清楚地记得:国文200分(含作文60分)、英文100分、自然140分、社会140分、数学120分,共计700分;而每年参加人数号称十万青年十万军,加上为数不详的回锅、以及回锅再回锅的重考生,这当中大约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人可以如愿;你问剩下的8万多人该何去何从?黑林刀ㄟ代志。要嘛念私立、要嘛念五专、要嘛念高职、再不然就重考,总之就是读书、读书,秉持『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地读书,真的不想念就只能早点去当童工,而印象中的童工,则犹如黄飞鸿电影里被卖到金山做猪仔般地悲惨。
开始回过头来羡慕后段班的混混了吗?请先留步,别太快走回头路。因为在另一条路上,已有阿文、嵐仔那些人抱定主意早早卡位了──他们也得考北联哪!
你没听错,他们考的是另一种『北联』──台湾新竹以北的一种组织,据说除刑堂外,另设有13个堂口,每年都会吸收各地輟学或侥倖毕业的牧童们补充新血壮大阵容;透过层层引介、考核与筛选,视报名者的资质、胆识、谋略、组织能力、生财本领、口才、武艺、脚程及人际关係…等各科成绩,依其地缘关係与志愿分发,录取率较之正常的北联只有更低不会更高!(瞧~光谱两端要的都是菁英哪!国中生的人生真的很难!是不是有够衰小?)
以长远来看,他们要付出的绝对比书虫们多很多。即便是如阿文和嵐仔这样的佼佼者,最后也只如愿『考』上第五志愿──辖管景美、木栅的『黑鹰堂』,和前任的h中老大黑狗相见欢(还真巧),一起在储备的少年组观摩实习;顺带一提,听总部的伙计说(不知道是否唬烂),雄大仔金盆洗手前曾是辖管板桥、中和的『赤熊堂』当家,当时还是第三志愿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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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国二下最后一次模拟考考完,阿闵心情糟透了,122分的成绩像是贴在额头上的标籤一样,评价着这颗脑袋的价值,而放眼望去,每一位同学的额头上也似乎贴着不同的标价;『喂~你考几分?』已经成了人前人后最时兴的问候语,不禁让这位颇认真念了三天书的13岁少年有些恼羞成怒,阿闵打定主意,谁要是敢问他分数,就用弓步右正拳的磅数来回答(这在远百8楼有留下134p的纪录噢!)。
「可恶~上次被没收的『支离人』骗老闆还没看完,租书店不知道还给不给欠?零用钱已经被扣到下个月,考试又考砸了,回家等着被老佛爷骂到臭头……」阿闵一个恍神,居然走上校门口前平常敬谢不敏的天桥(以往都趁纠察队不注意直接穿越马路,小学生不要学!),正自心烦意乱间,却居高临下瞥见不远处有个曾经熟悉的身影──婉如,当然是那个婉如,还有~~阿文,当然是那个土匪文。
一行人正缓缓走上天桥,只见那匪类别着黄臂章的手,在婉如背后微微一摆,校园巡守队员们立即识相地进行交通管制,只见那群梁山好汉隔着马路互打手势──『天桥许下不许上、间人勿近』,三两下整座天桥就净空了,而个头略矮的13岁少年由于一开始就趴在栏杆上发呆不动的缘故,在视觉死角下反而没引人注意。
一看见她,阿闵当下就想往另一端离开,但不知为何双脚却牢牢地钉在桥上,双眼也牢牢地盯着渐行渐近的两人。阿文像是陪着笑脸在说什么,而婉如只是低头听着却显得有些尷尬、然后摇了摇头,随后对阿文讲了几句,土匪当然听不懂人话,又像是极力想辩说什么似的(大概是强调压寨夫人的正当性与合理性吧!)……却倏地看见这位特别来宾,婉如当然也和阿闵打了个照面。于是乎──摩天轮事件的原班人马在睽违七、八个月后再次聚首,携手共创收视佳绩!?
※※※※※
「底迪~你这段脏话好多,将来要是拍成电影,负责旁白的人可能会很伤脑筋喔!」雅琴姊接着继续讲:「不过我觉得骂得好,姊听着消气,讚!」
「姊你消气,但也让我喘口气,好渴~你的小滑头为什么酸梅汤给你大杯的,我这个知心好友却是中杯的?」阿闵对着只剩空气的空杯一吸再吸。
「来乖~别客气。」说着把手边还剩半杯的饮料递了过来,「底迪~你看!他快回来了,旁边好像还跟着一个人,赶快把故事讲完啦!」阿闵只觉那鸟蛋旁的身影有些熟悉,但在唯一的听眾热情的催促下不及细看,顺手吸了一口冰凉的燃料补充能量,让场景再度转换到四个多月前的这座天桥。
※※※※※
三人面面相覷,阿闵正想开口打破僵局,只觉右侧身旁鬼魅似地多了一条影子──但见嵐仔双手插在裤袋,看似随意站着,却隐隐地牵制住阿闵的惯用手;阿文就那么一句话:「免!我自己处理。」嵐仔略一点头即悄没声息地退到天桥尽头,一边跟桥下打手势命他们插旗子把风、一边紧盯桥上事态发展。
终究是婉如先开了口:「你们不要…不要打架。」见两个男生都无动于衷地盯着对方,又说:「你们很无聊…真的很无聊,以为自己是谁?不要太过分了!」说完还抓住阿文的手。
有道是:「狭路相逢强者胜。」土匪文缓慢、却又有点粗暴地拨开这铁定是他肖想很久的柔软小手,面无表情地对阿闵说:「看来不用等到毕业,今天没把你收掉,我直接从这上面跳下去。」接着一个箭步衝向前来,一记右拳直取那打从第一次在资源回收场碰面后,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嘴脸,想起摩天轮那一次精心策画的真情告白被搞砸后,还吐了两天没办法吃东西,新仇旧恨,加上一眾混混们都在旁看着,下手更是绝不留情。
阿闵即便这大半年来已少有实战机会,但有空还是会回道馆动一动、流流汗,毕竟李教练那边常有好喝的绿豆汤可以灌到饱,这种好康绝不容错过(尤其是在零用钱被扣光的关键时期);此外,狼窟那个老神经病每次都宣称阿闵是他的关门弟子,这次教擒拿手、下次教八极、下下次又变成截拳道,不学还不成(不然就哭着耍赖),硬要他学起来发扬光大。有一次阿闵实在忍不住问了:「老头,您要我发扬光大,那咱们这叫什么门派?」
老头愣了半晌,才道:「我的门派。」阿闵接话:「这我知道,当然是你的不然还会是谁的?我是说你的门派叫什么门派?」那老头神经病又犯了,粗声粗气地说:「我的门派就是我的门派,你心存不敬,我废你武功。」话没说完,头脑清醒且得来不易的徒儿早就溜之大吉。
撇开疯言疯语不谈,这个老神经病教的十招里管用的大概只有一半,而且还得靠天纵英明的关门弟子自行修正改良,但他嘴里却说得头头是道──「小点子啊,我跟你讲,你们这些毛没长齐的小傢伙打架就是那么回事,你这颗大头啊,真不愧是我徒,简直是极品!」
「极品!?怎么说?」阿闵听出兴趣来了。
「就是特别讨打哇。这个好哇~你不用去想别人要打你哪里,十个有九个半一定会打你的大头,剩下那半个还是会打你的大头,不过还没想到该怎么打!你说这不叫极品叫做什么,你有看过飞机降落的指示灯吗?就那个意思~就那个意思,哈哈。」阿闵当时觉得是浑话,但几年的经验累积下来后,却慢慢悟出了道理。
每次跟混混们打架时就等着对方出手,果不其然印证了那疯老头的理论,还曾经跟道馆里某个白烂道友一起研究,在一张牛皮纸上写下冠绝古今的上乘武学『八十一阴阳宝典』──
(1)右直拳直攻大头:约60%,对策→右侧中端内腕架开,右脚猛踢敌左膝,视情况起左肘或左膝攻敌右侧→k.o.
(2)衝过来用右手ㄎㄠ脖子:约30%,对策→缩下巴,左脚重踩敌右脚背,左手肘猛撞敌右侧腰子,回身视情况起右手刀或左膝攻敌左侧→k.o.
(3)其他:约10%,对策→随机应变→k.o.
(4)承上,如敌为左撇子则换边,具此要领、依序操作,即可百战百胜、无入而不自得也。
里头的内容阿闵身为起草人自是了然于胸,而无须随身携带,像这样的武林瑰宝当然要找机会缝在大象林旺的肚皮、或是藏在中正纪念堂蒋公铜像里边,留待后世有缘人将『我的门派』发扬光大。
※※※※※
说时迟、那时快,在右直拳直击脑门的一瞬间,13岁的少年已经提前按下人生快转键──依往例右手架开出右脚,双方大战300回合→假设打赢,又如何?→当h中新任老大?带一票混混在力行楼上竖起一面『替天行道』的大旗随风飘扬?→和嵐仔他们一起去考另类『北联』?→n年后如果四肢健全有威望,搞不好当上护法、甚至帮主,然后时不时出现在社会新闻?→找万梓良来演『我在黑社会的日子』续集?……这是我大头闵要走的路?──太累了!光是想想就觉得累,而读书,轻松多了,课本、自修、讲义、参考书、评量卷……相较之下,不是很『卡娃伊』吗?
『碰』!的一声,阿文的拳头这回势如破竹、又狠又重地砸中目标,阿闵几乎是站着不动、正面承受了这记愤怒的铁拳,顿时登登登…地连退三、四步才稳住身形;阿文像是有点意外地停了一下,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怒气勃发:「你在装肖ㄟ是不是?」再度衝过来用膝盖猛撞阿闵的肚子、再顺势朝阿闵弯下来的背送上毫不客气的肘击。几个月不见,这个土匪文功力显然精进不少,阿闵连挨三下,除了第一击在拳头触及的前一瞬间下意识地扭转颈部卸去了几分力之外,饶是如此,但接下来的两下虽早在意料之中,可照单全收了下来,此刻正痛得趴倒在天桥上撑不起来,只能靠着意志力勉强保持着清醒。
阿文打发了性、一双血红的『疯狗目』闪烁着生人勿近的凶光,正待扑过去将眼前的猎物撕碎时,却见婉如已经跪坐在地上,挡在大头仔前面……阿文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她张开双手哭红了眼睛、嗓子不知何时开始的,都已经哭哑了:「…不要打……不要再打了,咳……你已经赢了,你赢了……你高兴了吧?高兴了吧?……咳咳…不要打了…呜呜呜………」好不容易说完,已是嚎啕大哭。
断断续续哭了一阵后,慢慢抬起还掛着两行泪的脸庞,一字一顿地对着阿文说:「请你不要勉强我。请你尊重我。这跟别人没有关係……」接着便扶着栏杆站了起来:「还是,你要我跳下去你才会明白?」说完就踩上了栏杆下方的踏条,阿闵赶紧挣扎着要站起来,但无奈才刚站起来,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婉如看到后急忙跑回阿闵身边帮忙撑扶着。
阿文看在眼里、一语不发,良久才迸出一句话:「恁两个…熊好係真心真意,干!爱到卡惨死。」接着没好气地大吼一声:「嵐仔,给我把话放出去,这两个…后摆麦搁管恁两个啊,这胭脂马林北袂爽骑了,吼伊去放水流啦,干!」讲完直接从另一端下桥,沿途还把天桥上的一个垃圾桶直接踹到楼梯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十几个黄背心的巡守队立刻衝上来探头探脑,嵐仔喝道:「看三小!垃圾打翻不会捡吗?等一下全部和平楼地下室集合。」囉囉们立即抱头鼠窜。嵐仔捡起婉如的书包,快步走过来交给她,然后一把扶起阿闵,用只有他听得到的音量在耳边说:「算你巧。送你十分鐘。」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天桥,那是阿闵最后一次近距离见到嵐仔,而下一次则是在报纸上,当然,是好多年以后的事了。
Lesson 14. 模拟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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