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搞校外教学?不是已经国二下学期了吗?」
关上的房门偶而还是会有掩不住的碎语飘进,尤其是正与父亲争执的时刻。
我轻手轻脚的将耳朵贴上门听了一阵,弟弟似乎正和父亲争取参加校外教学的活动。
「书都读成那样,还整天只想着玩啊?你能不能有一点像你哥的样子。」
突然被提及让我心脏瞬间漏了一拍,高轩宇的声音囁嚅而模糊,我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最后还是父亲的严厉做了总结。
「我不会同意的。」我听见书房的门碰一声关上的声音,然后是妈妈紧张而小声地安抚,最终外面归于寂静,一直持续到深夜。连外头马路的车声都只是偶尔才呼啸一阵,我盘算着此刻是家人就寝的时间,这才躡手躡脚地走出房门。
客厅漆黑一片,同意书静静躺在茶几上,家长签名的栏位一片空白。
我拿起笔,琢磨着父亲的签名,在纸上龙飞凤舞的签下,乍一看是分不太出来的。我满意地看着同意书,思索着要不要直接从弟弟的门缝底下塞进房间。
「你在干嘛?」冷不防的声音响起,我吓了一跳回头,高轩宇站在房门口,逆光让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轩宇……」
我才退一步,他便欺身向前,拿起桌上的同意书。他看到父亲的签名先是讶异,而后目光转向我手里紧攥的原子笔,他轻扯嘴角,露出一个足以让人血液冰凉的冷笑。
「你突然觉得我很可怜了吗?事到如今干嘛装模作样?」
「你在说什么……?」没料到会是这样尖锐的指控,我在他的面无表情下逐渐透不过气来。
「因为你,爸妈一直无视我。明明对我没有任何期待,却又老是拿你跟我比较。」他声音嘶哑,字句痛苦而破碎,「你明明都看在眼里不是吗?」
「在别人眼哩,我永远是”高靳宇的弟弟”。连我自己都快不知道我是谁了。」他将那张同意书在手里揉成一团。
「你管好你自己就好。」
他转身走回房间,重重关上门前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徒留我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我很想追上去告诉他不是这样,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我要说什么?又要从哪里说起?
从漆黑的客厅走回漆黑的房间,忽然觉得不找个人说出来就会被吞没。
我打开手机,找出学姐的号码,重复着键入和删除,找不到一句适合的话传出去。床头的电子鐘闪烁了一下,做为整点的提醒,萤幕上00:00的数字兀自亮着,那是学姐说可以打给她的时间。
「怎么了?」她的声音像是贴在耳畔私语。透过话筒传来却无比清晰,瞬间恍若她就在身边一样。
「学姐有过想离开的时候吗?」
「去哪里?」
「离开这里。」我停了一下,琢磨着字句。「离开这个世界。」
呼吸的声音在漆黑的房里特别明显,这种说法学姐说不定会觉得很中二,但我想不到比死亡更不直接一点的说词,我早已习惯委婉的说话方式。拐弯抹角才不会伤人,大家才会开心,也才能藏住真意。
「但是,」话筒的另一边沉寂了很久,学姐才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好像又靠得更近了。「我没办法离开。」
「那就是想了。」我抓住句子暗藏的尾巴,学姐轻轻的笑了起来。
「是想过,但也不想了。」
「因为遇到你了。」
毫无防备,就这样被她的耳语击中胸口,我顺势张开手往后倒下,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手指摸索着抚过床单的皱褶,我偏头看向床的另一侧,将话筒又往耳边挨了挨,彷彿这样就能看见学姐侧躺在我身边的笑顏。
四目相交,我们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学姐拉着我的手奔跑,她回首微笑的时候背后是一片海,她轻而易举的衝破那条海岸线,浸在浪花里向我招手,浪花拍打在她的脚踝和小腿。我试了又试,还是只能重复自悬崖上摔落。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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