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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拾陆

    成化九年五月中旬,仲夏的空气炎热无比。英子顶着烈阳,挥汗如雨地走在路上。
    「纪姐姐……」英子气若游丝地打开房门。
    「英纸!」稚嫩的童音传来,小皇子跌跌撞撞地扑入英子怀中。
    「是青儿呀。」英子搂住了他,虚弱地说道:「你娘亲呢?」
    「娘亲在院子。」小皇子灿烂一笑:「英纸陪青儿玩。」
    「等会儿呀。」英子揉了揉他小小的脸蛋儿:「我先找你娘亲说说话。」
    「好,缩缩话。」小皇子连连頷首,乖巧地坐回凳子上。
    英子讚赏地笑了笑,关上了门,朝天井走去。不一会儿,便瞧见了那个蹲在花台前的身影。
    「纪姐姐怎么不等傍晚再来照料植物呢?现下的阳光可毒了。」英子瞇着眼,用手挡着阳光,朝纪唐妹走去。
    「是英子呀。」纪唐妹回首浅笑:「我在养蛊,这种蛊非得在日正当中时餵养不成。」
    「这是你要的莲花嫩叶。」英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好奇地端详着纪唐妹手中摆弄的事物。
    「多谢。」纪唐妹笑着接过:「你可以靠近点看的。」
    英子闻言,连忙凑上前去。
    纪唐妹手中摆弄着一截木管,木管旁却是几隻又红又黑的陌生小虫,厚厚的硬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此乃鑑毒蛊。」纪唐妹笑道:「能识别出眼前的事物是否带毒……」
    响亮的「吱吱」声阻挡了她的话头。几隻小虫急切地对着英子震着翅膀,令英子吓得浑身一颤。
    「小英子,你身上带了什么毒物吗?」纪唐妹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但身体里大概是有的。」英子苦笑。
    「有人对你下毒?」纪唐妹大吃一惊:「可你只是个孩子!是谁如此狠毒……」
    「我知道是谁下的,这倒没有关係。」英子闷闷地说道:「但若能解毒就太好了。」
    纪唐妹秀眉一蹙,伸手扣住了她的脉门。半晌过后,才若有所思地松开了她的手。
    「可还有解?」英子充满希望地望着她。
    「摸不出什么异样。」纪唐妹摇首:「不过,这倒让我有了个猜想,随我来。」
    纪唐妹带着英子走入了一间满是尘土的破旧仓库,从几个小瓮中挑出了一只封得最为严实的。
    只闻「咚咚」数声,里头的东西不断敲击着瓮壁,意图破瓮而出。
    英子突然感受到下腹有种莫名的疼痛感,蹙着眉头蹲下身去。
    「是哪儿在痛?」纪唐妹连忙问道。取出一个木匣,挑出里头的绿色粉末,在地上画了个圈子。
    「腹部……」英子闷闷地说道。
    「果然。」纪唐妹叹道:「你不是中毒,而是被下了蚀心蛊。」
    「蚀心蛊?」英子有些慌乱地说道:「可有得解?」
    「刚好我也有养一些,懂得如何制它。」纪唐妹自匣子中取出一根长长的银针:「然而,会有些疼。」
    「多谢纪姐姐。」英子吶吶地说道。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纪唐妹撩开她的衣袍,露出下腹。在看到明显凸起的肿块时,双唇微微地发颤。
    「你深吸口气,闭眼别看。」纪唐妹低声说道。
    英子依言吸了老大地一口气,紧闭着眼静候疼痛的到来。
    银针入肉,几滴深黑色的血液滴落在地。英子倒抽了口凉气,剧烈的疼痛令她几乎要尖叫出声。
    「等会儿,快了,忍着。」纪唐妹蹙眉,温声安慰道。
    纪唐妹缓缓将银针抽出,随着银针而出的,是一条通身翠绿的虫子。她将银针一抖,虫子甩落在绿色粉末上头,扭动了几下后便再也无法动弹了。
    「成了。」纪唐妹长嘘了口气:「可以睁眼了。」
    英子缓缓睁眼,惊诧地望着地上的虫子:「便是这隻小虫子?」
    「蚀心蛊,只要被它嚐到一丝半点的血肉,它便会终生缠着你不放。」纪唐妹叹道:「除了靠定期服药来压制它之外,便只有用同类将它引出体外一途了。瞧你体内的蛊已有小指般粗大,定是已被种了五年以上了吧?是谁做的?」
    「这便说来话长了。」英子挠首,吶吶地说道:「我们还是进屋子里说吧。」
    ***
    「他们要你……当卧底?」纪唐妹不可置信地睁着美目:「可是你……如果是汪直我还比较能够理解……」
    「但我也好好地活到现在了。」英子嘟嘴:「我感觉他们似乎没想过我能活得这么久。」
    「定是因为你心地善良,老天爷才庇护着你。」纪唐妹浅笑,揉了揉她的头。
    「屁护着你。」小皇子正色说道,硬是爬到了英子腿上,有模有样地揉着她的头。
    「那心地不善良的人,便得不到庇护吗?」英子莫名地有些着急,却连自己都不知此话有何用意。
    纪唐妹一愣,沉吟半晌,才软软一笑:「这事,我也说不清呢。」
    ***
    「那么也许,我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与组织一刀两断?」英子兴奋地比出了一个象徵决裂的手势。
    「你想被灭口吗?」汪直泠笑:「为了少走几步路而丢了小命的人,你大概是第一个。」
    「我……我才不是因为懒惰……」英子有些心虚地说道:「总是出入与身分不合的地方,会让人起疑的嘛。」
    「哎呀,瞧瞧我这记性。」汪直故作懊恼地挠首:「差点忘了余姑娘的身分是何等地尊贵了呢。」
    「不怪你,我也时常忘记。」英子傻笑。
    汪直面色阴沉,使劲地弹了下她的额头。
    「啊,疼!」英子不满地捂着额头说道。
    汪直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英子连声叫喊着,迈着短腿使劲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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