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PO文学
首页红楼春纤 第56节

第56节

    贾政听说,心中立时一松:先前总不合插手其中,如今这妙玉一件事,倒好略略动一动,也可试探那顾茂的心思。且这等忠良之后,圣上垂怜,自家原也合照料才是。
    因此,一等回去,贾政便特特耗费数个时辰,才将一片奏折誊抄写就,翌日就上奏。里头写得自然是妙玉,言其由来,又道自家怜悯之情,有意收容她为义女,为其发嫁云云。
    圣上得见,倒不置可否,且与了个圣旨,内里旁的且不必说,却实许她重入家门,封了平乐乡君,且随黛玉这泰宁县君居住。若是不愿还俗,也自随意,这乡君封号并一应俸禄犒赏依旧便是。这一通圣旨,实让贾府上下闹了一回,后晌发觉是与妙玉的,众人皆摸不到头脑,待得宣旨毕,方知里头缘故。
    妙玉虽早从黛玉之处听说父母冤情将将昭雪,可真个到了这一日,也不由微微湿了眼眸。只她素日清高自怜,略略发泄一二,便也回转来。倒是贾府十分周全,立时与那太监银钱做酬,又打听两句,就好好儿地送妙玉回去。
    贾母原是年老之人,闻说里头细故,不免生了怜悯,又有贾政早与她言语,忙令鸳鸯琥珀两人带了礼物过去,十分劝慰。她如此,王夫人、邢夫人并凤姐李纨自也随了礼,李纨、宝玉、黛玉、探春并岫烟等原是同在大观园的,便三三两两,都往栊翠庵走了一回。
    旁人也还罢了,独有黛玉素日常有走动,又知里头根由,自然也多留了一阵,且问妙玉:“如今沉冤得雪,令尊他们也可安眠九泉之下。只是你自小便入了空门,如今还俗与否,可拿得定主意?”
    妙玉微微红着眼圈儿,手里捏着一只绿玉斗,吃了两口便搁下:“一时半日,尚且不能静心,又何谈还俗之事。”黛玉便细眉微拧,踟蹰片刻,到底劝了两句话:“如今圣旨已下。虽则圣上有心使你遂心如意,但底下的那些个奉承的,怕是要让你还俗,而后成家立业,生将此事做成一道牌坊,也好歌功颂德的。你若有心,且要早日定夺才好。”
    “这样的事,你竟也晓得?”妙玉一怔,倒有些吃惊。
    黛玉便自一笑,与她掠了掠发鬓,因道:“原是顾丫头提及,又说甚么天下事,归根溯源,原也是一道儿的。又提了好些事,且说里头缘故。我心内思量一阵,竟是大有道理——这朝中事,我虽不十分明白,可这园子里的事,却是常有见着的。略比一比,自然也能领悟三分。”
    那妙玉本也是聪敏绝顶的人,一听之下也微微顿住,半日才轻声叹道:“这话果然不错。我实该好好思量两日,也好拿准了主意。”
    她内里思量,那边贾政早与她下了定论:劝其还俗,收为义女,后头发嫁出去,不过陪送一副嫁妆,却是一件得人心显门楣的雅事。何况他这一番举动,那顾茂并不曾言语,似是无有敌意的,不免越加留意此事。两头想定,他自从衙门回来,便去贾母处商量,道是如此这般。
    贾母前儿就明白他的心思,然而细说来,她却还有几分踟蹰,因道:“既是有心做好事,便不能相强。她自幼修行,一则惯熟了的,未必愿意;二来真要发嫁她,
    第一百六十二章 妙玉知重理女儿妆
    贾母闻说,心内不由一动,又审视贾政神色,见他并无异样,方压住心底疑虑,点头道:“这实是一等紧要的事,若那妙玉还记挂父母恩情,必会动摇。也罢,明儿我亲自过去一趟,也说一说里头的关碍。她素日瞧着也是伶俐,自然会明白过来的。彼时我们家与她两处皆是圆满,倒也算是一件功德。”
    “劳动母亲前往,是儿子无能。”贾政忙起身一礼,又叹道:“只盼后头诸事安稳,也总不辜负母亲劳心费力一回。”贾母一听这话,便自皱眉:“怎么,那顾家小子竟还不消停?”
    “尚在两可之间。”贾政提总一句话,神色却比先前更肃然三分:“若说有嫌隙,他分明知道这妙玉的事,如何还与我们家这么个机会?若是没有,他也不曾有半句话透露。依着我看,未必没有迁怒之心。然而他既有圣上青眼,又才能出众,现今入了太子府,一发前途远大。若存了日后报复的心,想我贾家往后光景,也实让人放心不下。”
    贾母也沉默下来。
    这些朝堂政事,她虽是不知,世情上却是再明白老练不过的,当即道:“这却不能等,纵等,也要细查明白,万不能拖延下来,倒让他成势了。旁人不合商量,王家、史家原与我们家有亲,自来和睦,与他们商议商议,也是使得的。”
    贾政早存此心,因而点头称是:“待得休沐那日,我下帖子去拜访便是。母亲不必担忧。”两头话说定,贾政回去后不免与王夫人说及妙玉之事,又略略提了提顾家,便自往赵姨娘屋子里歇下。
    王夫人将此事放在心上,翌日便打发小丫头去栊翠庵,照着黛玉等月例,送了些银米之物。妙玉却执意不收,言说出家人,不合规矩等言。她听说后也只得作罢,却又亲挑了些新鲜果品一类送过去,许她私祭父母。这一片好意,妙玉在推脱不去的,当即谢过,心里只说就此作罢了的。料不得到了下晌,贾母亲自过来,又有凤姐、宝玉、黛玉等人,簇拥一片,好不热闹。
    妙玉虽说清高喜洁,然则贾母等人却都并非那等俗物,她也是愿意接待。一时烹茶煮水,说了一阵话,贾母又邀室内说话,她方觉出味儿来——怕是有来意的,多半是应了昨儿黛玉的话,这贾家也想着奉承上头的。
    只身处贾家,又是贾母这等知情知趣的练达老人,妙玉也只合过去略听一听。不想,贾母三言两语,提着父母两字,又道舐犊之情,又道承嗣承祧,后头再说两句黛玉头前所说时日紧要等语,由不得妙玉心神动摇。只她也晓得事情不小,必得谨慎,且向日修行,实不能料想还俗后的日子,方不曾一口应下。
    然而贾母心内度量,这事已有七分把握,后头徐徐劝来,不消三五日,这妙玉必会应承。
    她这般思量,便也不再多留,不过说两句衷肠话儿,便此告辞。
    黛玉却是另有考量。
    她随着贾母过来,又见其言语行止,便觉不妙。后头又见密谈后,贾母满意而归,妙玉则有几分神思不属,便过了个把时辰又寻过来,且问里头说的什么。
    “外祖母年岁渐长,未必言语知情,没得误了你。”黛玉昨日便言小人逢迎,然而贾母为长辈,又素日疼爱她,实不能口出恶言,口里就略略一带:“这还俗一事,却非小事,必得细细思量才是——旁个不说,单单这女孩儿的教养,便不是一时一刻能补上的。你虽聪慧,可这些都是水磨工夫,就是二三年下来,也未必齐整。更何况,你素日清高喜洁,未必愿意和光同尘的。”
    妙玉知她一片赤忱,也有意诚心相待,先将贾母所言道来,又诉自己心迹:“老太太原是为人父母,自是明白父母心的。我思量着,父母若在,怕也盼着我能还俗成家的。二来,你原同我一般,自也明白承祧这事儿,由不得我不动心的。再有,先前师父圆寂,临终前曾言让我不必归乡,于京中静居,以待结果。如今看来,许是应在这里,也未可知。”
    这一重重理由,黛玉一层层想来,亦是觉得紧要。然而,她又知贾府实不是甚么依凭的好去处,因而思量半日,竟开口道:“你说得样样在理,只重归红尘,此身何寄,却也是要考量的。再有一样,若不是事关你日后归处,我实不愿意言语的。然而这又极紧要,必要与你说明白——依我看来,若你真个还俗,怕也要与我一般住在这里。然而,这府中并不是好去处。”
    说罢,黛玉略略提了几件事,俱是府中纷乱事体,特特是抄检大观园这一样,本来妙玉便听说过的,更合细细道来:“三妹妹为此大怒,依我看来,原也在份内的。正如她话中所说一般,这一家子竟都成了乌鸡眼,恨不得你吃我,我吃了你。已是散了人心,焉能不败。且后头表哥这一代,休说甚么栋梁之才,便是守成怕也是艰难的。你若依凭而居,后头任凭他们挑拣婚配,未必称心如意的。”
    妙玉也是早有所觉,然而内里细故,却未必明白。这回听黛玉这般言语,也不由沉默下来。好半日过去,她方自一叹,目光幽幽:“你一片赤诚,我先谢过了。至如还俗与否,我必细细思量,若是拿定了主意,总与你分说明白的。”
    见她如此说,黛玉方舒了一口气,又说了几句旁话,便自告辞而去。后头贾母、王夫人并旁处或有动静,她俱看在眼里,却并不往栊翠庵去。
    而两日后,妙玉便将她请了过来,细述其心:“先前我身在空门,又不知事端,万事无法,原是无可奈何,我也只合作罢。现今已是峰回路转,若我不曾试一试,心内实在焦灼不安。父母恩情如山似海,旁的我不能报答,唯有承祧一脉,延续子嗣,却还能略尽一尽心意的。自然,这婚嫁一事,亦是难为。可我细想来,未必不能或从宗族挑选,或收养,以作承祧之选。待他长成,成家立业,我便重入空门,也是无妨了。”
    这一番话听得黛玉怔忪了半日,方才叹道:“虽则难为,到底也是一条后路。你若决意如此,也是求仁得仁了。”至如旁话,两人相视片刻,便都不再言语——毕竟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但凡选了还俗,妙玉任选一路都是极难走的。日后如何,心智、毅力、缘法缺一不可,这些却都不是能一时考量出来的。
    既如此,再说下去也是无用,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因此,黛玉便话题一转,说到旁处去,先道:“你既有心还俗,我旁的不能,倒还能与你一些个东西,也合重做女儿妆。”说着,她便讲了些衣裳首饰一类的闲话,又细探妙玉所喜。一等回去,她挑拣出两套首饰头面儿,并各色簪钗项坠,俱是朴而不俗,清雅明净,打发紫鹃走了一趟。
    而妙玉那里,贾母、王夫人、凤姐也都各个送了些首饰衣裳布料等物,又言减薄,后头必要重做几身衣裳云云。这等事她原不放在心上,略略谢过,又瞧了瞧东西,不过挑出几样,旁的皆尽收去了。待黛玉送了来,她细细看过,便取了个匣子收好,放于镜台前。那曹妈妈见了,不免笑道:“姑娘所喜,还是林姑娘瞧得分明。”
    “一则心意情谊,一则礼数规矩,两处皆有高低之别,自然不能相提并论的。”妙玉淡淡一句,便不再提,只往铜镜中看了两眼,见着内里自己尼姑模样,渐渐生出怅然来:“明日后重做女儿,再不似如今修行模样,倒让我心下茫茫。”
    曹嬷嬷却是一心盼她成家立业,平安喜乐的。虽说事情难为,可念及终老两字,她自然一力相劝:“姑娘不必担心,只端看老爷太太,便知如今我们苏家已是苦尽甘来了。想来老天爷也是生了眼睛的,必会看顾姑娘,与个圆满结果的。”
    “真能如此,那便好了。”妙玉微微一叹,心里却并不甚信服,只道:“一应东西都可以收拾了,明儿还俗,便要搬离此处,往那紫菱洲去的。”曹妈妈忙应承下来,又劝慰再三,主仆两人方觉心中微微稳住了。
    而另外一面,黛玉瞧着近来种种,却实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只不好书信中言语。幸而杨家相邀,顾茜也是要去的,两人宴席上应酬过后,便多留一阵说说私密话儿。杨欢也知她们素日要好,寻了一处好去处与她们,便自离去。
    黛玉方将妙玉之事细细道来,又叹道:“有些话我实说不出口,然而也看不入眼,又无人说去,连日来十分不自在。”从她言语中,顾茜便觉出她的心思。不过一则厌恶贾府为自身计,一力劝妙玉还俗,全不顾她日后前程;二则又觉妙玉年已十六,一应女子的教养一无所有,且又为孤女,宗族树立,贾家偏已是日渐衰败,前途茫茫不
    第一百六十三章 日久情深终引鹊桥
    黛玉一时说不得话来,因叹道:“哪里便那么容易了。依着我看,她的心思犹在两可之内,论说入红尘,又厌腌臜累赘,论说出世外,又显闺阁女儿之态。偏这样的事,必要有一往直前的刚强,方能做成。怕只怕,事未必成,人又憔悴,彼时算来,又是何苦来哉。”
    “我的姑娘,自来命里又无且说不定,何况这样的事。说不得什么时候,她自家便看破了。哪里能一时拿定了日后光景?且纵有什么,我们帮衬一把,总能留一条后路与她。”顾茜心下一想,便劝道:“现她已是还俗,再思量这些也是无用,且往前头看是真。说不得她便能时来运转,天可怜见的就能成事呢。”
    黛玉自来命途多舛,这话自然不甚信服,可于此事本无可奈何,出神一阵,也只得叹道:“一样事,你自来瞧得便与我不同,想来也是为了这个,如今你方有今日团聚之喜。只盼她这个有福,竟能如你所言罢。”
    言语里大有萧瑟离索之意。
    顾茜眉头微蹙,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方搁下来直问道:“可是贾家又有什么事不成?”
    “只这一件大事,且还不够?”黛玉不过伤感罢了,这会儿见顾茜生疑,也就直言相告:“罢了,旁人我再不告诉的,也只得你一个,方能略略说两句话——我头前便劝妙玉早做定论,免得后晌为小人相胁,生做了歌功颂德的祭品。不曾想,旁的不曾见着,先见着外祖母、舅舅并舅母他们几番手段。也是,这近水楼台先得月,原是常理儿了。我竟还糊涂着呢。”
    听是这个,顾茜皱了皱眉,倒也无话可说,只得道:“我道是为了什么,原是这个,你早就分明了的,何苦又伤感?”话音方落,她又想到另外一件,犹豫片刻方问道:“可是物伤其类之故?”
    黛玉面庞微垂,双目犹如一泓春水,波光涟涟,一时没有言语。
    这般态度,顾茜还有什么不明白,正是说准了的。妙玉之事,日后头一件为难之事,便是如何择婿许婚。旁的什么管家理事,依着她素日的聪敏,便为难了些,可只消用心,花费几年光景也有七八成的。可她择什么人家,却是一顶一的为难,若是好的,人家未必愿意,若是不好的,她如何肯依。何况贾家现今江河日下,且未必愿意用心的。
    这却与黛玉有七分相通之处。
    她名门出身品貌双全,却无有父母做依仗,贾母又心存亲上做亲的念想,也是一等为难的。本可依仗的,原是无从依仗,反倒要添一层艰难,可叫人怎么过得去。
    想到此处,顾茜暗暗叹息一声,只合细细劝来。
    黛玉原是一等聪敏之人,如何看不出来,垂眉淡淡轻叹一声,反劝了她两句,又怅然道:“这世上,独有无可奈何四个字,最是叫人为难。”
    顾茜听得心里酸涩,不免与她又想了一回:不论从何道来,想必贾家也只这二三年光景了。彼时树倒猢狲散,她还不知要怎么伤心呢。若能这个时候定下婚事,且不说总有个长辈主张,便是那时候,也还有个主心骨撑住的。偏这事儿难为……
    想到此处,顾茜竟无话可说了。
    反倒黛玉略略打起精神,且笑道:“我也不过在你跟前叹息两声罢了。实说了,原是不中用的,不过瞧着日后罢了。倒是你眼见着瘦了好些儿,前些时日怕是担惊受怕,饮食懒进罢。”
    “便是大事,也不合忧愁伤身的,只比头前操劳了些,不免有些显出来。”顾茜一笑,且将书中不好提的细故挑着说了一阵。如此言语半日,杨欢又自过来,两人知道时辰不早,只得陪着说了一会儿话,便就依依惜别。
    黛玉自不必说,一等回去,便往紫菱洲去了。见那里布置已妥,一应日常用度,与家中女儿无异。又想邢岫烟本与妙玉有旧,性情也是娴雅温柔,又知世情又知她素日为人,也是两厢合宜,且能相互进益。她便心中一松,笑着将早就理出来的几样东西送过去:“倒是我得了巧儿,不早不晚,恰等你们忙完了。这几样小物件,便做乔迁之礼罢了。”
    妙玉见是两盆花儿并胭脂香粉等物,便令收下,又请黛玉在旁坐着,她亲自烹茶各个饮了一盏,就自说起闲话来。
    岫烟在旁瞧着,却是暗暗吃惊:自小与妙玉相交数年,竟不曾见着她这般盛情过。然而,转念一想,她又觉两人同是姑苏人氏,本是同乡,出身遭际相仿,且又一般生得冰雪灵性,熟读诗书。自来英雄识英雄,相交极好倒也是常理儿。
    念及此处,岫烟也解去疑惑,在旁坐听闲谈,偶尔略说两句话,也是和睦。
    黛玉在此散闷一阵,觉得暂无可虑之处,便也起身告辞。回去后,她换了家常衣裳,又吃了几口茶,就往榻上坐下:“这一日功夫,倒好喘一口气儿了。”紫鹃正端着一盏银耳羹过来,闻说这话,因笑问道:“姑娘又听了什么闲话不成?”虽是她,但黛玉思及与顾茜所说之事,也是微微红了脸,复又叹一口气:“越是衷肠话儿,方越是喘不过气呢。旁的闲话,又值当什么?”
    紫鹃眉头微动,眼波转动,将那一盏银耳羹搁在床头案几上:“这话可是奇了,自来衷肠话儿,自然是知心解意方能说出来的。怎么听姑娘意思,这话说了倒不如不说?”
    “知心解意自然是好的,可若撞上无可奈何四个字,也是徒增伤感。”黛玉眸光微闪,倚在床头幽幽道:“也是世情常理。且不说好事多磨四个字,只不如意事常□□这一句,便叫人煎熬。”
    原提起这些事,紫鹃是想着黛玉发散开来,也省得事儿闷在心里。如今见她越说越是悲凉凄清,忙就拿话拦住:“姑娘,既是无法可设,再思量也不过伤心伤神,竟先吃两口羹汤,也甜甜嘴儿。”说罢,紫鹃又将屋子里几件小丫鬟的斗嘴俏皮话儿等说了几件,总哄着黛玉吃了半盏多,方才搁下。只这心里,她不免叹一口气:往日里春、顾姑娘在的时候,姑娘也心胸开阔些,自她去了后,屋子里便闷了三分。本说今日姑娘去见她的,原该开开心的,怎么瞧这样子,倒似见了太太一般了。也不知她与姑娘说了什么?
    顾茜却在此时与顾茂说及今日之事。她顾及世情情理,并不将黛玉所说一五一十道来,只将妙玉一事粗略道明,又添一二句若有所指的话,便看顾茂如何言语——旧日她便觉出,这个哥哥似对黛玉有几分异样,又极关切。
    却不想,顾茂沉默片刻,忽而问道:“那苏姑娘如何,只看她日后决断。倒是那林姑娘,我有一言相问妹妹。”他略顿了顿,见顾茜凝眸看来,十分关心,便添上一句:“依你看来,我若登门求婚,她可愿托付终身?”
    这一句话,真个石破惊天。
    顾茜原是颇有处惊不变的沉稳,这会儿也是听得手上一抖,差点儿将手中杯盏推倒。好半晌过去,她方抿了抿先前微微张开的嘴唇,拧眉凝视,双目灼灼:“哥哥这话可是真心?”
    “自是真心钦慕。”顾茂直言道。
    这一声落下,顾茜半日不曾说出话来。好半晌过去,她方道:“我先前便觉出几分异样。如今看来,竟真有新文了。只是哥哥从何时起意,又有几分真情?”
    “自见伊人,便有所觉。而后因为你,虽是旁听侧击,也能领悟那位林姑娘兰心蕙质。”顾茂微微一笑,道:“只先前并无时机,现今却有一个良机,我方问你这一句。”
    “良机?”顾茜原想追问,但转念想到此事黛玉尚不知,追问也是无益,便道:“不论什么良机。哥哥既是问我,想来是要问一问林姑娘的心意。”
    “正是。两厢情愿,方能永结良缘。”顾茂点头称是,又道:“若是旁人,我只求亲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是世情常理。然而,那贾家人等并非忠厚长辈,又有法可设,便只能问一问林姑娘本心如何。若她愿意,我自有谋略。”
    顾茜听得谋略两字,便知大约是有逼迫贾家之意。然而,她从来不喜贾家,所牵挂的也不过一干女孩儿,尤其是黛玉,自不会生出反感,反觉快意三分,便应允下来:“好,哥哥直言相告,我便也直言相问。她虽是姑娘家脸皮薄,但我自问相处数年,朝昔相伴的,也能瞧出她的心意的。”
    兄妹两人由此说定。
    顾茜也不管才与黛玉在杨家见了一面,便自去信相约,横竖选个由头罢了。黛玉得了信,倒有几分疑惑,又见她信中十分急迫,只当是有什么紧要大事,忙便应承下来。
    而后两人又几番设法,便自又在杨家相会。
    杨欢自是晓得内情,且怕耽搁时辰,不过略说两句话,便自离去。黛玉也不顾旁个,忙问道:“究竟什么事,倒让你这般焦心?往日里,再没见着你这样儿的。”
    顾茜提壶倒了两盏茶,一杯推与黛玉,
    第一百六十四章 巧借东风相求黛玉
    黛玉本是一等心思玲珑的人,一听这话,便觉出里头大有深意,不由凝眸看去:“这话倒有趣儿,只不知从何说来。”顾茜却与她亲厚,不比旁人,非但不答话,且还催促道:“姑娘且别管从何说来,只与我说一句话。我那哥哥,你素日听来,可还使得?”
    见她如此,黛玉心里一动,不觉眉间微蹙,脸颊微红,原要恼了的,但想着素日情谊,又知顾家旧日一段故事,到底压住心头恼意,且回了一句:“若说为苏家儿郎,为人兄长,自然是极好的。”
    这一声落下,顾茜知她猜出五六分意思,已是心生羞恼。可若是一丝儿思量也无,这羞恼两字,又从何说起?念及此处,她也敛了笑意,郑重道:“你自来聪敏,真个水晶一般的心肝,我也不瞒你,总实话说与你听。若不是他真心如此,若不是大事上贾家竟不能依仗,今儿我再不与姑娘提一个字的。”
    黛玉原是为着唐突冒昧四个字而恼,听得贾家两字,也不由沉默下来。旁人不知内情的,若是如此,自然是唐突失礼。可顾茜原与自己相处数年,十分亲厚,且也知道郑家、陶家两处的始末,哪里还能不明白贾府会做的事?想来也是因此,她方问自己心意,而不正经登门相求。
    然而,纵不说自己断没应诺之礼。便就不知廉耻地应允了,贾家、外祖母他们能真个应允?
    思及此处,黛玉又觉怅茫无奈,不由将羞恼之心去了大半,叹道:“说这些又有何用?这样的事,哪有自己主张的道理?”
    “旁处且不必管,姑娘只说自己心意。”顾茜沉吟片刻,便将顾茂先前之意暗中道来。虽是暗示,然而黛玉何等灵慧,自然一听即明,不由大受感动——虽不知如何谋划,然而能信誓旦旦如此,总有几分强求的能耐。可在此之前,能先想到贾家长辈无用,询问到自己这一处,相求应允,便是极难得的尊重,也是一份情意。
    更何况,黛玉旧日也曾为顾茜思量斟酌,又曾见过听过顾茂种种,颇知他人品性情。这会儿再细细想来,她便说不得一个不好来。然而,终究是萍水相聚,数面之缘,如今相问姻缘一事,她一则茫然,二则羞恼,也实说不得一个好字。末了,竟不过一句:“我已是说过了的,若说为苏家儿郎,为人兄长,自然是极好的。”
    虽是一般话,言语神色,她却与先前再不相同。


同类推荐: 浓精浇灌小白花(快穿 nph)九零千万富翁的独生女王爷每天都想以身相许(重生)穿成恶毒反派们的替嫁小师妹重生一九零二窃国大盗穿越之平淡人生娇花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