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既然是飞针入体,那自然会留下痕迹的,这不是还有破绽吗?”秦中羽问道。
孙茂行摇了摇头,接着道:“这就是凶手逇厉害之处了,对于力道把握得极准,飞针入体不深不浅,既要保证药效发作,又要保证能够拔出针来,而侍卫们放倒到跟我坦白这日,这四人身上的针眼都愈合了。”
“这有点匪夷所思了。”秦中羽还是持怀疑态度。
“除了有一个侍卫看到自己身上的针眼,其他几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倒的。”孙茂行解释道。
“月奴大人,那位高手月影,有这样的本事吗?”叶信芳不清楚武功高强应该是什么样的,转而问月奴。
月奴点了点头,“他完全可以做到。”
“这件事讲得通,但那又怎么解释王妃将所有人支开?”秦中羽问道。
“王妃为何要将所有的下人支开,她一定是有要办避人耳目的事情。”孙茂行非常肯定的说道。
“堂堂王妃,避人耳目的,那会是什么事情呢?”秦中羽问道。
叶信芳看着孙茂行的脸上神色十分的凝重,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老夫曾经猜测过,王妃可能是与外男有约。”孙茂行这般说着,眼神忍不住的往皇帝身上飘。
皇帝还没觉得什么,叶信芳恨不得缩起身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心中暗暗叫苦,这样的皇家密事,他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王妃虽然已经死了,但再怎么样,她也是皇室中人啊。
叶信芳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皇帝的神情,生怕对方下一秒就让月奴给自己来一刀,当日平西王拉着自己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现在看来,对方似乎与柳亦然一般,也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按照孙茂行的说法,杀人的是月影,但月影一个保镖为什么要杀光主家人?任叶信芳想破脑袋也都想不明白。
平西王似乎对柳亦然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叶信芳觉得当日他说的话,看起来是跟自己说哥哥的坏话,但却更像是临终之言,怨恨了半生的事情,平西王终于能够看开,他话中之意,似乎是想托付他照顾柳亦然。
“老夫审问过,王妃死亡之前,没有任何预兆,而王妃出入都有婢女仆从之流跟随,很少会有独自一人的情形,那凶手是如何约她相见的,也许是通过王妃的心腹,也许是通过信物传信。”孙茂行这般说着。
“那老大人如何确定,王妃是与人约见?”秦中羽问道。
“王妃的寝居,因为现场被清理过,没有发现可疑之物,而后面死的奴婢之一,是王妃的心腹。”孙茂行停顿了一下。
秦中羽想了想,开口道:“那个嬷嬷?”
孙茂行点了点头,接着道:“那个嬷嬷,老夫不知道她在此次王府悬案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她是王妃的心腹,是王妃的陪嫁丫鬟,据说当年没有选择嫁人,而是自梳终生侍奉王妃,这样的人,王妃有事不会瞒着她。”
“那个嬷嬷处,老大人有发现?”叶信芳问道,他听了半天,突然想起自己的正职,自己是记录人,而他环视殿中,书桌案几之类,没有皇帝的点头,他又不敢动。
“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孙茂行答道。
秦中羽眉头皱了起来,道:“既然没有发现,那老大人如何判定死去的嬷嬷与王妃之事有关?”
孙茂行转过头来,认真的看了秦中羽一眼,道:“你也知道是死去的嬷嬷啊?这种小人物被灭口,杀人的原因,不外乎那么几个,她与凶手之间,定然是存在某种联系的,而这种联系导致了她的死亡。”
秦中羽立马住了嘴,知道自己问了一句蠢话。
“老大人说,几乎没有任何线索,那您应该还是找到了一些东西,晚辈说的可对?”叶信芳问道。
孙茂行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个状元郎,倒是实至名归。”
秦中羽挑了挑眉,轻轻的笑了。
叶信芳满头黑线,这屋子里就两个状元郎,暗示太过直白。
“王妃出身武将世家,自己不会武,那嬷嬷却是会的,她既是王妃的贴身丫鬟,也是王妃的保镖,王妃若是与人见面,不应该支开她。”孙茂行说道。
秦中羽却有些不解,“可是王妃死了之后很多天,那个嬷嬷才死。”
“你在刑部,就只是陪余靖喝茶?”孙茂行反问道。
秦中羽默然,无言以对。
“刑部的案卷中记录了,王妃死的前一天,那个嬷嬷回乡探亲。”孙茂行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可根据王府中与那嬷嬷熟识之人交代,那个嬷嬷家中已经没有亲戚了。”
“那她干什么去了?”叶信芳开口问道,他与秦中羽两个人,就像是孙茂行的提词器一般,这个老头没有观众估计自己也能跟自己对词,像是什么仪式一般,非要别人问一句才能答一下。
“左不过是办什么不可对人言之事。”孙茂行这般说着,猜测道:“也许还与这次案子有关。”
“您不查清楚,就说案子已破了,是不是太过潦草了?”叶信芳有些怀疑的问道。
“那嬷嬷的房间中,依旧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倒像是从容赴死。”孙茂行这般说着。
“那您说的线索是?”叶信芳问道。
孙茂行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信封上没有一个字,他从里面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白纸,然后将白纸递给皇帝。
皇帝打开一看,依旧是一张白纸,有些疑惑的望向他。
“闻。”
皇帝拿起白纸凑到鼻子边,却几乎没有闻到任何味道,似是怀疑自己的鼻子失灵了,皇帝将白纸递给秦中羽。
秦中羽闻了一下,又皱着眉头递给月奴,月奴闻完递给叶信芳。
叶信芳闻完:???
一群人几乎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孙茂行恨铁不成钢的道:“这是白矾的味道,你们闻不到?”
“白矾水写字,这是密信!”叶信芳惊呼出声,白矾水写信的最早记载,还是在南宋朝,最先应用的人是当时的金人。
白矾用温水化开,稀释之后,几乎闻不出来。
白矾水写字,晾干之后,没有任何的痕迹,放在水面上才会显现出来。
月奴也知道白矾水是什么,立马恭敬退出大殿,不一会便端着一盆水进来。
看到那遇水之后显现出来密密麻麻的蓝色字迹,大家都沉默了。
孙茂行事先没有检查密信,这时看了内容,叹了一口气,道:“自作孽,不可活。”
第109章 七星
那上面写的不是密信, 而是记录的王妃罪行, 王妃做的恶事太多,自己的心腹都看不下去了, 全部记录下来、。
叶信芳整个人都愣住了,想起那日说道娶妻生子时, 柳亦然奇怪的反应。
“余情, 你怎么了?”最先发现他不对劲的人, 是孙茂行。
叶信芳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 看了众人一眼,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皇帝没有跟叶信芳计较,他知道叶信芳很单纯, 像他这般书生意气的人,见到如此多罄竹难书之事, 被吓到了情有可原。
“罪行滔天,冤魂索命, 终不可恕, 吾心念旧恩, 事不敢与人言说,留此绝笔,以待后人知。罪人青蔓留。”秦中羽轻声念出那一纸的尾言。
仅仅这书信中说的,王妃的手上就沾染了太多的人命,幼时姐妹争夺父母的关注, 将与她争宠的小妹推入水中,嫁入王府后内院争宠,王府后院无故身亡的姬妾数不过来。
因王府后宅死亡率太高,平西王看重王妃身后的势力,没有惩处她,而是警告一番,之后王妃有所收敛。
别人是在外杀人,制造被山贼杀了的假象,而她是自己手下养了一支山贼。
她满手都沾着女人的鲜血,以为斗倒了后宅的女人,自己就可以独得宠爱,却偏偏没有想到出现了一个争夺了王爷全部注意力的柳亦然。
柳亦然是平西王的心头宠,王妃恨柳亦然与自己争宠,她跟平西王走过了半生,一颗心全都挂在王爷身上,在知道对方不会爱自己之后,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即便如此,王妃依旧不敢杀人,但心中的恨意却日渐滋长。
既然不能杀人,那就让对方活得痛苦。
王妃知晓柳亦然想逃出王府,若是善良的正室,恐怕会帮助对方逃跑,而王妃却千方百计的阻拦他,每一个帮助柳亦然的人,都被王妃迫害,弄得整个王府没有人敢帮助他。
平西王认同王妃的做法,夫妻反而因为此事和睦了许久。
王妃一点一点的踩着平西王的底线行事,直到有一日,恶从心头起,趁平西王外出,直接对柳亦然施了宫刑,这次不比从前那些平西王不放在心上的姬妾,平西王震怒,狠狠的发作了一番,到底是心念大业,没有特别的惩处王妃,只是将她送回京城。
平西王世子留在京中,是太后的决定,一则是老人不舍孙子,二则皇帝也有留下侄子为质之意。
叶信芳也想不明白,平西王孩子都只有两个,除了世子之外的那个次子,还是半路找回来的,就这样的情形他为何还是心心念念着大业,得了大业真的能坐稳吗?在死亡率这么高的古代,只有两个儿子的藩王,谁会支持他夺嫡?
“可这还是不能解释,王妃为何要与人约见。”秦中羽锲而不舍的问道。
“如何不能与她约见?王妃身上不能言说之事这么多,亏心事做多了总怕鬼敲门,随便拿出一两件,王妃自然要避人耳目与对方相见。”孙茂行没好气的说道。
孙茂行看了秦中羽一眼,接着道:“这种心虚之人,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风声鹤唳,有下人交代,曾经看到这位青蔓嬷嬷,去清虚观打醮。”
“打醮?”叶信芳问道,打醮这种事一般是祈福消灾,如《红楼梦》中的贾家打醮,有后世红学家认为这是贾元春因为逼死秦可卿,命贾家打醮消除业障。
“只需派人去通州的清虚观打听一下,就知道这位嬷嬷祈的是什么福,消的是什么灾。”孙茂行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所谓的嬷嬷探亲,很有可能还是去清虚观打醮。”
“老大人,您都没有去查,说起来却这般言之凿凿……”秦中羽质疑道。
“一查便知。”孙茂行看着他,道:“这位嬷嬷确实在王妃身亡前几日离开,这更像是被调虎离山,而这位会武的嬷嬷,她的死很可能不是他杀,而是自杀。”
“嬷嬷的房间没有任何的打斗痕迹,死人头七之日死亡,跟王妃同样的死法,而刑部的验尸结果,也是对方自尽,身上没有任何其他的伤痕。”孙茂行说着拿出一份案卷,正是从刑部拿到的验尸卷。
王府的主子们身份高贵,没有验尸之说,而下人们却没有这么多的讲究。
“她为何要自尽?”叶信芳不解的问道。
“她是被吓的。”孙茂行十分肯定的说道,“王府下人说过,那几日历王府总是闹鬼,特别是前一个下人的头七那日,王府阴风阵阵,鬼叫不停。”
“这都是您的猜测。”秦中羽说道。
“这样的情形,二十年前江南的一个案子,发生过。秦大人若还有疑虑,待老夫说完,质询月影侍卫,便能判定对错。”孙茂行不在意的说着。
“月影侍卫现在在哪里?会不会跑了?”叶信芳赶忙问道,既然月影是凶手,那柳亦然也是他杀的。
皇帝也看向月奴,月奴开口,依旧是嘶哑难听的声音,“属下已经发令,召他进宫。”
叶信芳只觉得孙茂行办案,是否因为上了年纪的原因,失了一分严谨,很多事情没有经过验证,全凭过往的经验来推断。
“那表……明柳先生之死,是不是也是月影侍卫所为?他的目的是什么?”叶信芳问道,强行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表哥”咽了回去。
孙茂行深深的看了叶信芳一眼,说道:“目的?很简单,他跟平西王一模一样的死法,前后脚身亡,柳亦然也许本身没有做错什么事,而为了制造冤魂索命的假象,杀他只是顺手而为。”
叶信芳听着“顺手而为”,心中一恸,人命当真微如草芥。
“王爷是怎么死的?”秦中羽问道。
“那味香,那瓶酒。”孙茂行解释。
叶信芳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香?什么酒?”
“死人就是最好的诉状,不同的死因,会呈现不同的模样,而平西王死时面容安详,似有满足之意,这是中了一味特殊的毒。”
叶信芳赶忙追问,他的认知中,并不知道这味毒药,“什么毒?”
“那味香名曰南柯,取南柯一梦之意,确实是上等香料,既有安神之效,也有杀虫之作用,香中混合了七星海棠,七星海棠有毒,水阁和竹屋之中,因为常年熏香,不见蚊虫鼠蚁,便是因为七星海棠之故。
叶信芳一直以为七星海棠只是传说,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
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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