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满猜测,这个帆布包里的东西估计是她爸安建成今天出门干活时准备的干粮,结果忘记拿了。
她拧开水壶喝了口水,今天在二婶家吃的那个肉菜有些咸。
“噗,呸呸……”
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难喝?嘴巴里难受的她恨不得扣嗓子眼。
安小满盯着水壶,这才想起现在他们这里还没有压自来水管,吃的还是井水,这里土层偏碱性,地下水有些涩麻,还有些咸,常年喝这种口味的水的人倒是还能忍受。
但是她离开家乡十余年,喝惯了纯净水矿泉水,乍喝一口这井水还真有些不习惯。
安小满皱着一张小脸盯着水壶挣扎了一会儿,这会儿要是不喝,直到下午放学,她都没得水喝,还是喝吧,又不是毒.药,强忍着仰头又喝了几口。
嘴巴里涩涩咸咸很是难受,急需冰糖蜜饯之类的甜甜嘴儿,但是她家不可能有这些东西。
视线落在那几个青苹果上,这几个苹果一看就没有熟,这个肯定是她家园子里的老品种苹果树上结的,不但晚熟,而且还酸。
安小满最终抵不住口腔里的咸涩,拿出一个青苹果,用水壶的水倒着冲洗了一下,咬了一口,瞬间,两腮的涎水就冒了满口,好半天,她才草草嚼了两口咽了下去,真酸!
她还是忍着又多啃了几口,她得尽快适应这样的生活条件,不然这日子可怎么过。
吃完了苹果,她拿起那个帆布包,这个帆布包虽然一个搭扣快要断了,但是至少比她那个书包干净多了,她想也不想,就把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把自己书包里的东西全塞进去,这个搭扣她这会儿没时间缝了,今天先暂时将就一下吧。
完了她又给包里塞了一个苹果和一块锅盔。
安小满上辈子小的时候被饿怕了,后来她走哪都带着吃的,稍微有点饥饿感就赶紧吃,否则那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能把她逼疯。
装好了东西,锁好了大门,安小满把书包放在大门口的石墩上,转身钻进厕所。
农村的厕所都是在户外,挖个坑,搭两块石板,在四周砌上围墙。
安小满在厕所里嘘嘘,隐约听见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好奇的探出头看了看,就看见她家大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
这小男孩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上身穿着一件土黄色的破布衫,两只袖子明显短了一节,那头发像几个月没洗过似的乱糟糟的。
他蹲在地上,低着头,脏乱的头发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
此刻,他正一手拿着一个拳头大的青苹果,一只手还伸进安小满新上任的书包,那个军绿色旧帆布包里往外掏东西。
安小满皱皱眉,这是谁家的脏孩子?怎么跟个流浪儿似的。
那小男孩似乎很警觉,一边掏东西,还一边那视线往厕所门口瞟,见安小满此刻已经探出头来发现了他,他伸进帆布包里的那只手更是着急的使劲往外扯拽。
“叭”的一声轻响,那年久失修的本来就快要断了的针线应声而断。
小男孩手里紧攥着一块白面锅盔扯了出来,那块锅盔足足有一寸厚,成年人巴掌大,切成一个三角扇形,小男孩扯出锅盔后还来不及站直身体,脚下一蹬就要跳起来逃跑。
第7章 再遇
小偷!还是偷她干粮的小偷!
安小满这才反应过来,迅速跳起来提上裤子,用当年摆地摊躲城管的速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小贼追去。
那小贼刚才可能起的太猛有点晕乎,他才跑了两步便栽倒在地,复又迅速爬起来。
在这个空档安小满已经窜到了他近前,一把就攥住了他细瘦的胳膊,她大喝道:“把东西放下……”
一句话没说完,那小贼反身就用另一只手里拿着的青苹果砸向她的面门。
反应之迅速,动作之熟练,根本就不像是个初犯。
安小满下意识的抬手遮挡,小贼趁机挣脱,一跛一跛飞快的跑了。
安小满没有再追,她愣愣的看着小男孩跑走的方向。
刚刚小男孩回身用苹果砸她的那一瞬,她看清了对方的眉眼。
这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跟她之前在仙境中遇见的那个小少年,眉眼之间极其相似,虽然他更黑一点,瘦一点,矮一点。
……
安小满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她跑到教室门口时,英语老师刚把教案放在讲桌上。
英语老师是一个今年刚中专毕业的小姑娘,只有十七八岁,跟校长沾亲带故。
以前他们这里的小学没有设英语课,只有上了初中才开始学英语。
从安小满上四年级这一年,她赶上了学英语的头班车。
学校开了英语课,却没有能教英语的老师,最后还是校长找来了他家刚中专毕业的外甥女救急。
安小满喊了一声“报告”后,看着这个小老师,小老师任课不到两周,对班级的学生基本已经面熟,不过还有那么几个名字对不上号的。
她偏头疑惑看着门口的安小满,半晌,才不确定的问:“你是安小满?”
安小满脆声道:“是的,老师。”她一路跑来有些气喘,但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怯懦。
小老师又看了她两眼,道:“下去吧”
班里几十个小朋友或惊讶或好奇的看着她,感觉今天的安小满很不一样。
安小满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拿出英语书。
都说知识改变命运,她不奢求自己将来能达到孟煜那样的高度,但是这一世,她至少也要遂了自己的心意,在能念书的时候好好的念,一直念下去,不要再像上辈子一样,回首时徒留遗撼。
安小满一个下午规规矩矩上课,虽然她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但是这四年级的课本她全都翻了翻,真是没什么可学的。
下午她整个人前所未有的干净麻利,即使自己剪的狗啃头不是那么美观,他们班的小朋友还是有意无意的对她释放了善意,具体表现在在体育课上,有几个女生邀请她跟她们一起跳皮筋。
下午放学后,跟她在体育课上跳皮筋的几个女生拉她一起回家,她们从校门口出来,一路走一路蹦蹦跳跳叽叽喳喳。
老远看见老王家的锅盔店门口围着一群人,有大人有小孩,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呵骂声。
安小满对这种凑堆围观别人的家长里短,向来没有多大兴趣,但是小孩子们都爱凑热闹。
“那里怎么了?我们去看看。”几个女生兴致勃勃,不由分说的拉着安小满往人堆里面挤进去。
“你再给我偷,你再给我偷!!”一个粗犷的咬牙切齿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伴随着肉体相撞的闷声,显然是在踢打。
安小满她们人小身板瘦,从大人缝里钻进去,就看见一个膀大腰圆男人满脸狰狞,对着一个黑瘦的小男孩又踢又打,五根手指犹如铁钳一般,狠狠扯住小男孩的头发,把他的小脑袋扯的歪成一个扭曲的弧度。
两条孔武有力的长腿,左一脚右一脚,轮番踢在小男孩身上,听着那一声一声的闷响,就知道力道不轻。
小男孩毫无还手之力,只一声不吭的用两只黑瘦的小手死死的抓着男人的手腕,试图扯下他薅住自己头发的那只铁爪,干瘦的小身板像沙包一样在男人的两只大脚板之间踢来踢去。
男人嘴上骂骂咧咧,薅着小男孩头发的那钢铁般的手腕用力一翻,小男孩随着他的力道被迫扭着脖子仰起脸来。
安小满看的心惊胆战,她最怕看到这种打架斗殴的场面了,更何况还是这种单方面吊打,正准备要转身钻出人群,小男孩的正脸就那么毫无预兆的被迫扭过来正对着她。
安小满一看之下吃了一惊,这不是中午的时候,趁她上厕所的空挡,偷她书包里的苹果和锅盔的小男孩吗?
虽然这个小男孩此刻黝黑的小脸已经肿的像个发面馒头,又龇牙咧嘴面目扭曲,安小满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小男孩歪扭着脖子,眼里迸发出凶狠的目光,龇着一口小尖牙,好像男人稍一松手他就能绝地反击将之撕成碎片似的。
“老王你可悠着点吧,小心打出毛病来”
“就得好好打,他个没爹没娘的少教育,小时偷针,大时偷金,现在都成了惯偷,长大了还得了,还不成了社会的祸害啊!”
“算了算了,他也是可怜”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有劝解的,有添柴加火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他都偷了几次了?啊?搁在前十几年老子能直接剁他爪子!”老王停下了脚,但依然薅着小男孩的头发,对着众人说道,“我已经报警了,派出所的人马上就来。”
小男孩听到已经报警了,丝毫没有害怕的神色,反而好像还松了一口气。
安小满也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小男孩偷了老王家的什么东西,听老王话里的意思,估计还偷了不止一两次,但是看着这么一个铁塔般的男人踢打一个干瘦的小孩,她还是心肝直颤。
转头悄声问身旁的女生:“这是谁家孩子?”
“你不认识他?”女生惊讶道。
她应该认识?她上辈子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这么一个小男孩,这是他们村的吗?
见她茫然的表情,另一个女孩子立即解释道:“他是新农村的,没爸没妈,天天出来偷东西,以前老是在学校里偷,就是趁我们上早操的时候,他摸进教室,偷同学们书包里带的干粮。”
“就是的,我妈给我炸的油饼被他偷了好几次,气死我了,老王怎么不把他打死呢!”
在学校偷学生的干粮?
安小满恍惚想起,上辈子的时候似乎是有这么一个小偷,但是好像后来就再没出现过学生干粮被偷的事。
她看着这个小男孩,此刻他被薅着头发,连身子都站不直,眼神又凶狠又倔强,就像一只小狼崽,虽然他中午的时候还偷了自己的干粮,看见他此刻如此狼狈,安小满心底却难受起来。
这个孩子的经历跟她又几分相似,她上辈子也是没爹没妈,长身体的那几年,二婶依然每天只给她两碗饭,有时候她要是犯了错误,二婶就罚她不许吃饭,她经常饿的眼冒金星。
夏秋两季,她还能在庄家地里觅到一点吃的,比如豌豆角啊,麦穗啊,嫩玉米棒子啥的,到了冬天,她就难熬了。
饿极了她就会偷二婶藏起来的花卷锅盔什么的,后来估计被二婶发现了,她把装馍的篮子挂在了房梁上。
农村的房顶都特别高,篮子挂在房梁上,安小满踩个凳子也够不着。
有一次趁二婶他们不在家,她把两个凳子叠起来,晃晃悠悠的爬上去,手还没碰到篮子沿,就被二婶当场逮住,挨了一顿毒打。
后来二婶在村里到处宣扬,说她手脚不干净,经常从家里偷东西之类的,败坏她的名声。
村里有那好事儿的婆娘媳妇子碰见她就自以为是的一通说教,大致内容就是:你没爸没妈的没教养我们理解,但是你不能做个白眼狼啊,你二叔二婶白白养着你,你不知道感恩就罢了,还总是偷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二婶没教好你,巴拉巴拉巴拉……
此后,安小满的名声在二婶以及众多村妇嘴里被传的周边好几个村子都有所耳闻。
因此后来她被迫嫁给一个大龄瘸子,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觉得是门好亲事。
眼前这个小男孩偷老王锅盔店里的锅盔,估计真是只是因为饿,他没爸没妈,他又是新农村的,连地都没有。
新农村是十多年前政府专门划出来的一片地方,跟他们这个老村子就隔了一条大路。
新农村的村民都是响应退耕还林政策的山民,从山里搬迁下来,没有根基也没有土地,只有一个院子几间房。
生活来源就是全靠家里的男人去煤矿挖煤,或者去建筑队当小工。
“他爸妈……”安小满想问这孩子怎么变成了没爸没妈的,想想肯定又是一个悲凉的故事。
第8章 偷听
“哼,他能的很,他爸怎么叫煤矿打死了,他妈怎么就病死了?”安小满旁边的那个曾经油饼被偷过的小姑娘嘴快的说道。
小孩子的内心世界就是如此的单纯和残忍,其实他们对什么死不死的没什么概念,不知道这样戳心窝子的话会对当事人造成多大的心里伤害。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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