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信吧,老娘在这次被抓之前也不相信的,一直以为县令大人也是个爱钱如命的大贪官呢,这次才敢如此嚣张的对你动手,谁知道他一转脸就变成这般正直无私,不但分文不收还把上次我塞的银子全都退给了我,我始终不信,以为他是嫌弃给的少了,直到我脱光了赤裸在他面前他连眼都不眨一下,我才终于明白,他是怎么样的人,像他这种毫无私欲的人又怎么可能单单在你那一件事上犯了糊涂呢。”
“那也不能说明跟我爹有关?”叶长青虽觉得他说的县令大人的为人是对的,但是他和他爹有关系,就不太可信了。
“你难道没有听过关于县令大人曾经求学的传说吗?他当年跋涉千里从陕甘一带来到昙花郡求学,身无分文潦倒不堪,是一个姓叶的大善人给了他一袋馒头。”
联系到这样的传说,叶长青不得不相信她说的话的可能性了,只是他爹为何要这样做呢?他想不明白,一转身就出了牢房。
“你不要走,你救救我,我也曾经帮过你,没有我你凭什么报考县试?我还不想死,只有你能让县太爷放了我。”
叶长青还没走远,许三娘就在后面疯狂的大叫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不说这个还好,说到考试,叶长青忽然想起他来这里的目地了,他缓缓伸出左手,放到她眼前。
“你看看,也是因为你的“帮助”,我这只手再也拿不了笔了,我再也没有办法考科举了,考过县试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用?”
“我只想要一双完好的手,你知道这对我有多么重要吗?还有,我爹虽然曾经对不起你,但是你却害死了他啊!”
他越说越激动,抬起左手就想扇她一耳光。
“可是,我也曾经真心的爱过你的,也想陪你白头到老的,我又做错了什么?”许三娘说这句的时候,却不像之前那么嚣张,她抱紧了双臂,垂泪欲滴,瑟瑟发抖。
叶长青举起的左手,深深停在了半空硬是没有拍出去,罢了,她也是个苦命的女人罢了,而且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他现在是个男人了,打女人也不是光彩的事,就让她好好度过这最后的日子吧。
他沉着脸出了牢门,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来到县衙后院站了许久,最终还是塞了一块银子给守门的小厮,让他帮忙递个话,他没有帖子怕小厮不给他通传,就让他传:“叶大善人的后人求见县令大人。”
那小厮愣愣的看着他,关于县令大人的传说,县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他自然是知道的,他看着叶长青一副书生模样,说话又极其认真,不禁信了五、六分,谅他也不敢在县衙寻开心,于是犹犹豫豫的去帮忙通传了。
县太爷听到小厮的禀报后,知道叶长青今日去了大牢,明白外面那人毕是他了。
他思虑了片刻,还是决定不见他了,办完那件事,他与叶家人的恩情也算还清了,他还想做一个百姓爱戴的好官,再不想以权谋私了。
他取了个锦盒出来交给那小厮道:“人我就不见了,你把这个给他,他自会明白。”
已经是初冬了,白日渐短,天色一会儿就完全黑了下来,一轮明月挂在空中,叶长青站在皎洁的月光下,看着小厮递给他的锦盒,拆开里面叶老爷临死前写给县太爷的信件。
大意就是:“我死后如果我这个儿子清醒过来重新做人了,烦请你在职责权限内看护一二,如果他还是不争气继续胡作非为,请你想办法帮助我收回叶家的宅子,我知道你是奉公守法的好官,但是那是我们叶家传了四代的祖宅,我不想毁在我的手中,我不得不舍掉这副老脸求你帮我看好宅子,将来有机会传给有出息的下一代叶家人手中。”
叶长青看完信又从锦盒里面拿出一张泛黄的契据,打开一看,却是叶家祖宅的房契。
看着上面大大的“叶长青”三个字,他的眼睛不禁红了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就是父爱,以前常听人说父爱如山,他不信,今日才明白,父亲的爱与母亲的爱不同,你甚至都感觉不到他对你的爱时,他就已经不声不响的为你付出了所有心血,不仅是生前还有生后都为你殚精竭虑。
就像上辈子的父母一样,一样的为了他这个儿子,付出了自己整个人生。
叶长青收敛了所有情绪回到家里,而彼时王氏正和李氏在屋里嘀咕了一整天。
王氏还不知道他爹的所有安排吧,那个叶老爷把所有人都照顾的那么好,唯独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压力,把所有的重担都背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天气越来越冷,半个月后居然落了一夜的雨,窗外风儿吹得呼呼作响。
正在睡梦中的叶长青却突然猛地惊醒,梦里是一个白发老人坐在他床前,不断的叮嘱他:“儿啊,不要放弃,千万不要放弃,人生是一条小河,并不是一条直线到底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转弯呢?”
叶长青不断想着梦里的话,这段时间郁闷的心情仿佛也豁然开朗,人生还有很长,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活了两辈子的人居然都没有他爹的觉悟高。
他扶着酸胀的手臂喊了声:“小花?”
听到声响。小花连忙睡眼朦胧的跑了过来。
“少爷,怎么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给我倒杯水?”
“现在才寅时呢。”小花说着就去倒了杯茶递给叶长青后又继续说道:“时辰还早,少爷再睡会儿?堂少爷要过了卯时才走呢?”
叶长青一口茶水还没喝完,就疑惑的道:“明净要出门吗?他要去哪里?”
这下换小花惊讶了:“少爷,你不知道吗?子时那会儿堂少爷不是过来找你辞行的吗?他要出门求学了啊。”
“他没来,我没有见到他。”
小花这时已经张大了嘴巴:“不可能啊,我刚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他出去,身上还淋了一身的雨呢。”
“难道,他根本没进来一直站在外面淋雨,身上才湿透的,原来是这样,我说他好好的人怎么会全身湿透了呢。”小花忽然一拍脑袋激动的道。
叶长青却忽然沉默了下来,眼里晦涩不明,他要去求学了?他怎么没有听说?他又为何没有进来向他辞行?
这个孩子心里一定有事!有什么事是不能跟他说的,难道是看他最近比较消沉,怕打扰到他。
想到这里他就准备起身,去他那里看看,也要送一送他。他这样的年纪去求学是大事,他一直认为人生四件大事:择学、择业、娶妻、生子。
这正是这孩子人生中的关键时刻,他得起来和他唠叨几句,叮嘱几声才能放心。
只是当他赶到叶明净的屋子时,里面并没有他的人影,他又匆匆赶到大门口,却只能刚刚看到马车“驾”的一声,消失在蒙蒙细雨中。
他不禁有点难过,那个曾经舍命救过他的孩子,就这样不打一声招呼的走远了。
他去了哪里?
不出几天这连日不间断的雨也停了下来,叶长青每日待在屋子里看看书本,画一个时辰的漫画,再练习一个时辰的字,也觉得余生安稳。
雨停之后,他终于出门把手上这本画了几个月的漫画拿到书店换了银钱后,就去牙行买了一个面相忠厚的婆子,让她和小花一起把叶家祖宅收拾了出来,他打算回家去住,也好好想明白科举的事情。
他收拾停当后就带着王氏去李氏那里辞行,可是他们却没有机会见到李氏的身影。
自从叶明净走之后,李氏突然间就卧床不起,脸色灰白,眼睛周围也多了一条长长的沟壑,他听着婆子的禀报,只是叹息着摆了摆手道:“让他们走吧,我这个样子还怎么见人?把我那个紫玉镯拿出来送给王夫人吧,她不是一直心心念着好看嘛。”
“可是夫人,那可是你出嫁时,老夫人给你的唯一遗物了,你平时连戴都舍不得带,怎么突然要送给他。”婆子不情愿道。
李氏只是摇摇头就闭上了眼睛:“莫问那么多,让你去就去。”
站在帘子外的李氏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时,还愣了愣,这么贵重的紫玉镯是从李家祖上传下来的,她知道李氏一直很珍惜,她怎么好意思收,本来这段日子住在这里就已经够叨扰了,她婉拒几次硬是不愿意收。
躺在里面的李氏听到外面推推嚷嚷的声音,咳嗽了一声:
“嫂子,你就收下吧,就当是我报答你的。”
王氏这才收了下来道:“弟妹,那我们就先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自己,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只是站在她身边的叶长青却眼睛眯了眯,李氏和叶明净还有王氏之间到底有什么事?
还是只是李氏和叶明净之间的事?
“她要报答你什么?”叶长青忽然侧目看着王氏问道。
“就是…..”王氏张了张嘴,却在眼神瞄到他的右手时终是拐了话弯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不过帮了她一个小忙而已。”
第30章 败家子12
王氏说到这里,最终还打住了话音, 算了, 她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明明他一切都比明净那孩子好, 最后却是他什么都没有,反而是明净那孩子拿着属于他的东西,从此平步青云去了。
说出来,终究只是徒惹人烦恼,他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不败家,不寻花问柳, 就做一个安稳的闲散文人也是知足了。
到时候等明净那孩子有出息了再提携子侄一把这日子也不差了。
叶长青看着王氏的眼神却未完全尽信, 他直觉觉得这里面有一个秘密, 他不知道的秘密,显然他们并不想让他知道。
他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早就看透人生难得糊涂的道理,有些秘密不知道比知道更容易让人接受。
有些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但愿那时不要太伤人。
温一壶茶, 点一份零嘴,静静的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暖洋洋的太阳照得人也懒洋洋的。
王氏见他这段时间养伤辛苦,连手都不让他动一下,瓜子一粒粒的替他剥好放进白瓷碟里,伺候的妥妥帖帖的。
叶长青倒是没有不适应, 就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似的,极其自然的边吃边聊,不知道为何说的最多的却是他爹的故事,点点滴滴在脑海回想,直让他再次红了眼睛。
时光如白云过隙,转眼八个多月过去了,叶长青这段时间主要就是练臂力了,为了让右手能够支撑连续两个时辰写字,他每日早晨起来都会沿着叶家宅子里那一汪清泉丢石子,看着湖面溅起的那一圈长长的水花,他不禁微微笑了笑。
院试只有两场,一场正场,一场复试,其中正场最为重要,复场只不过是走个形式,只考一篇时文,以他现在的情况复试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难办的就是正场,而院试又和之前考的县试和府试有些区别,院试没有那么严格的命题规则,主要看一省学政的学识和心情了,学政大人如果学识太渊博了,为了展示自己的才能会出一些偏题、怪题、或者增加试题量了,但是如果他心情好的话,可能会稍稍减少试题量。
偏题、怪题,叶长青都不在乎,毕竟上辈子那么变态的截搭题他都考过两次了,这辈子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他宁愿他考难一点,只要把题量降下来,如果题量能稍微比上辈子少一点的话,这次考试他还是有些许把握的。
叶长青捡起一颗石子,狠狠丢向远方,大概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祈祷学政的心情好了,题量少一些,让他先过了院试熬个秀才,至于后面的那就等考完再说吧,毕竟船到桥头自然直,急不来!
很快就到了考试的时间,因为有了上次的阴影,王氏硬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去赶考,死活闹着要跟着一起去,叶长青恨不得敲敲她的头颅:
“你以为我一个人去吗?放心我已经联系好了商队,就是上次送我回来的那位姑娘,你不用担心,此次赶考肯定没什么问题的。”
王氏却突然转了转眼珠子:“你是说你要坐上次送你回来的那位姑娘的车去赶考?你可知道她是哪个府上的,芳龄几许?”
叶长青这个时候真的有点憋笑了起来:“你不要想太多,只是那位姑娘家的商队而已,那位姑娘并不去,倒是你,我不在家,你和小花要多注意安全。”
说到这里他还真是有点不放心,她们俩一个柔弱无主见,还有一个傻大哈的,这两人留在家里还真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他收回视线看了看王氏身边新买的婆子,幸好还有一个稳妥的,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总觉得那个婆子她没选错,到时候再敲打敲打,他也能放心的去赶考了。
和商队定好日子后,叶长青就踏上了去往昙花郡赶考的路程,同样路过去年的峡谷峭壁,但是跟着长长的商队后面,一切太平无事,他顺利的到达了昙花郡。
在考场附近的客栈落了脚之后,他照例晚上练了会字,第二天就提着考篮进了考场。
叶长青看着新发下来的试卷,不自然的就想起现代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当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这次院试的考题果然比他上辈的题量要少的多,只有两道一道四书题、一道诗赋题、还有两道算术题。
其中四书题竟然不是截搭题,反而考察了一道民生经济的策论题,看起来像是简单了很多,但是实际上真正做起来却是要难于截搭题的,因为这道题主要考察考生书本知识与实际结合的能力,然而现在很多书生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知道农桑经济为何为,做起文章起来难免会生硬。
但是叶长青上辈子可是当了几十年的县令的人,这样的题目他肚子里一堆干货,稍微思虑片刻,他就在脑海理清楚了自己要写的内容,不一会儿就在草稿纸上做了起来。
因为手伤的原因,他只是在草稿纸上简单的把条理弄出来,就开始正式答题,这样可以减少用笔量,他还可以撑过考试。
终于做完这道题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最大字量的题目做完了,剩下的就是诗赋题和算术题了,这对于他来说都没什么难度,而且用手书写也少,他揉了揉酸胀的右手就开始做题了。
他也不急做完后就慢慢悠悠的检查起来,直到公堂击云板,考试结束,他才交了卷子出了考场。
同样院试的成绩要过段时间才能出来,昙花郡果然文风兴盛,四处可见轻摇折扇的文人雅士谈天说地,喝酒斗诗,就连客栈里面一些外地赶考来的学子也纷纷加入他们的队伍,做一些自诩文人风流的事情来,叶长青不喜欢这样浮夸的诗会,他闲来无事,就跑到昙花郡最大的书肆去仔细挑拣了几本字帖,每日还是不间断的练字。
这样恬静的生活着,修身养性,直到考试成绩出来的那一天他也不那么紧张了,就像每天早晨出门去买包子似的走到了榜单前。
不过,榜单前面自然是一片人山人海,他站在最后面,当然什么都看不见,他干脆真的去对面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吃饱了再过去,果然人就少多了,只不过场面就很有点五颜六色了,有人疯癫、有人大笑大哭……..
他从最前面的名字往后看,直到看到了第一十五个名字的时候,才找到他自己,他不禁还有点失望,毕竟他觉得他发挥了自己的正常水平,不说案首,进个前十没问题,没想到还是往后推了那么多,不过也没关系,过了就好。
他左手轻轻按了按右手软骨的位置,现在横在他面前唯一的难题就是练字了,这只手何时才可以承受长时间的负荷?
发案后的第二天是新生簪花宴,所有通过考试的学子都会穿戴雀顶蓝袍,齐集官署大堂设宴簪花,之后再到文庙拜谒孔子。
簪花宴上大家都要做一首诗出来交给学政大人品评,或者几个学子之前互相品评,没有十分明确的命题规则,学子们可以捡自己最擅长的写。
叶长青上辈子、这辈子最擅长的恐怕就是以桃花为诗了,他习惯性的提笔就开始落笔一首桃花诗,他刚落下署名“叶长青”三个字,却发现提笔的手却在这时被人握住了。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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