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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你想不想我啊?
    这话便有几分“君问归期未有期”的意味了——明明是我归心似箭,明明是我眷恋不舍,明明是我日思夜想,我却偏偏要说是你在问我的归期,偏偏要说是你在牵挂惦念,偏偏要说,是你,在想我。
    这种隐秘而委婉的小心思,细细读来,竟也觉得含蓄动人。
    第52章 美人如梦
    宗学里教书的先生病了, 给学生们放了假。按理,宋如锦应当进宫陪端平公主下下棋, 读读书, 但端平公主说了,时下天气炎热, 来回奔波未免辛苦, 不用她每日进宫陪伴。
    宋如锦便安心在家歇着。
    夏日朝阳炎炎。早上熹光照进纱窗,整间屋子都跟着一亮。眼前光明起来, 就不大能入眠了。
    宋如锦起身穿衣梳洗。昌平公主送她的黄鹂鸟立在悬于半空的木架子上,啾啾叫了几声。
    宋如锦给它取名为“凤梨”, 因为它通体都是黄澄澄的, 只有翅膀和眼睛边上覆着黑色的羽毛, 和凤梨的颜色一样。
    鸟架子上嵌着一个小铁环,里头搁着一只瓷碗,宋如锦往瓷碗里倒了一点水, 凤梨便低下脑袋啄饮了几口,黑豆似的小眼珠子四处张望, 随后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宋如锦也不管它。凤梨是极聪明的鸟儿,便是飞出去玩耍,不出两个时辰也必定会飞回来。
    她穿戴好了, 就去同刘氏宋衍一起用早膳。
    如今宋衍非常亲近刘氏。先前老夫人教养他的时候,大多还是像一家之长那样,教他明事理、守规矩、知孝道,虽也不差, 但终究还是刻板了一些。刘氏待他则更像一位慈母,不仅常常过问他的饮食起居,还会亲自替他缝衣叠被。
    用了早膳,宋衍缠着宋如锦,央她教自己读书识字。
    宋如锦就问:“你怎么想到了这一茬?”
    宋衍道:“林嬷嬷同我讲的。她说读书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让我趁着年轻多读点书,将来考状元当大官。”
    宋如锦不禁望向刘氏,后者笑道:“林嬷嬷说的没错,读书确实是件要紧事。你也别缠着你姐姐了,读书她是一点都不在行的。你若果真想学,我去外头给你聘个先生来。”
    既然宋衍被当做嫡子一样养,那将来袭了忠勤侯的爵位、继承这份家业的,八成就是他了。虽说他现在才三岁半,但若能早早地启蒙,让他懂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也是好的。
    宋衍点头:“我是真心想学。”
    刘氏又道:“可是读书很辛苦,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诵书,临睡前还要挑灯夜读,你可愿意?”她故意把读书的情形说得艰苦了一些,微微笑着等着看宋衍的反应。
    宋衍这个年纪尚想象不出起早贪黑念书是怎样的情景,只是因为林嬷嬷有言在先,所以对读书一事存着向往,此刻听了刘氏的话也没生出几分惧意。
    “我愿意!”宋衍义正辞严道。
    刘氏道:“那娘先同你说好,你既然要读书,就得好好读,不许半途而废,教书的先生训你,也不能顶撞,要不然你最喜欢的玫瑰糯米滋和芝麻凉糕就再不给你吃了。”
    宋衍听了这话倒露出了几分犹疑,歪着脑袋忖了半晌,最后还是拍着小胸脯保证道:“娘放心,我一定好好读。”
    刘氏点了点头,留心替宋衍寻起先生来。
    用了午膳,宋如锦才回到自己屋子。暗香绕着空空如也的鸟架子转了几圈,托着下巴道:“这只黄鹂翅膀硬了,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宋如锦怔了怔,追问道:“一直没回来吗?”
    暗香点点头。
    从早上到现在,已将近三个时辰。宋如锦顿时急了,“快让人去找找,别是让府里的野猫叼走了。”
    于是一院子的丫头跑出去找一只黄鹂鸟,宋如锦自己也出去寻了。
    园子里几个仆妇便问:“二姑娘寻什么呢?”
    “寻凤梨……哦,不是,是寻一只黄鹂鸟。”宋如锦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大概这么大个头……羽毛黄黄的,掺着点黑,鸟喙是暗暗的红色,跟风干了的枣子颜色一样。”
    几个仆妇不禁笑了:“适才好像见过……像是往含秋苑里头飞了。”
    宋如锦连忙转身,往含秋苑去了。
    含秋苑已经收拾出来了,现在元娘母子兄妹三人住在里头。门口的丫头见了宋如锦,便问:“二姑娘是来找表姑娘的吧?”
    宋如锦摇摇头,“我来寻一只黄鹂鸟。”说完又把凤梨的形貌特征描述了一遍。
    丫头道:“好像是有一只黄毛鸟飞进来了。二姑娘,我帮您一块儿找找。”
    两人就在院子里四处寻了寻,宋如锦傻傻地喊了几声:“凤梨——”
    系统说:“你指望一只鸟听懂人话吗?”
    宋如锦就不说话了。
    系统见她确实心急,便在附近搜寻了一番,很快找到了目标,“你往前走,看到那扇窗户了没有?窗户底下就是。”
    宋如锦快步走过去。窗棂用木杆撑开,黄鹂鸟就立在那根杆子上,鸟爪子扣在木头缝里,拳头大小的脑袋转来转去,看上去很是气定神闲。
    知道凤梨没有被野猫叼走,宋如锦顿时放下心来。她摸了摸凤梨柔软的羽毛,和风细雨般地劝它,“下次可不能这么贪玩了。”
    凤梨懒洋洋的,一动未动。这时,屋子里传来一道声音,“表姐同谁说话呢?”
    宋如锦转头一看——是贺兰明。他身上穿着寝衣,轻轻打了个哈欠,不疾不徐地朝窗棂这儿走来。
    宋如锦顿时一阵愧疚,“我不知道你正在歇午……吵着你了。”然后又指着凤梨,颇为认真地解释道,“这是昌平公主赠的黄鹂鸟,早上飞走了就一直没回去……我是来寻它的。”
    贺兰明点点头,眼中的睡意褪去了不少,看上去清醒了许多。他道:“表姐进来坐吧。”
    宋如锦看了眼凤梨。凤梨黑黝黝的眼珠子瞬也不瞬地望着她,然后拍了拍翅膀飞走了,宋如锦便没再管它,转身进了屋子。
    因为贺兰明适才还睡着,四围的竹帘都放下来了,屋子里便有些昏暗。熏炉里点着沉香,一应摆设精巧而不华丽,像是贺兰明内敛低调的性子。
    宋如锦拣了张椅子坐下。旁边的小几案上放着一卷书,她翻开看了两眼,是她死活背不下来的《易经》。书上还有细细密密的小楷批注,应是出自贺兰明的手笔。
    宋如锦顿时肃然起敬。
    《易经》旁边还摆着一个小瓷盘,里面放了不少饴糖。宋如锦捻了一个吃了,觉得甜甜的很好吃,就又吃了一个。
    贺兰明披了外裳出来,便看见宋如锦一口一个饴糖,吃得正开心。
    他愣了愣,无奈道:“表姐,这饴糖是王太医叮嘱我吃的药。”
    宋如锦顿住了动作,怔怔地问:“那怎么办?都快被我吃完了……”
    贺兰明静默了一会儿。他不说话的时候,眼中也藏着温煦的笑意,安定而宁和。
    宋如锦紧张兮兮地等着他的答复,半晌才听他道:“本就是为了补脾益气才吃的饴糖,少吃一点也不妨事。”
    宋如锦便放下心来。饴糖很甜,吃多了有些腻,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清茶下肚,甜腻的滋味便化开了不少。
    贺兰明隔着几案坐到了她的旁边。近日他吃了不少药,现在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草药味,偏他整个人都裹挟着温润的书卷气,蕴着雅人深致般的从容,那几分苦药的气息便没有那么突兀,反而与他颇为契合,仿佛这样的风姿这样的人,天生就该携着这一份药香,如此才算卓尔不群,遗世独立。
    两人没聊几句,外面的天便阴沉下来,像是要下一场大雨。
    宋如锦笑道:“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这场雨过了我再走。”
    她话音刚落,天空中就劈出一道雷来。
    贺兰明忽然问了句:“表姐害怕打雷吗?”
    宋如锦说:“小时候倒是害怕,但娘亲和姐姐都陪着我,渐渐就没那么害怕了。”
    贺兰明道:“我也是……先时是很害怕打雷的,后来就不怕了。”
    他五岁之前,确实很畏惧雷声。记得有一个夏夜,电闪雷鸣不止,他从梦中惊醒过来。那时候他不仅反应迟钝,还尤其笨嘴拙舌,也不知道唤丫头婆子进来陪着自己,只知道蜷在被子里发抖。
    再然后,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那晚他梦见了一个美貌的少女。少女行经一处荷塘,脚步微微驻留,微风拂过她的衣角发梢,她转过了半张脸,贺兰明一下子看清了她的模样——杏眼弯眉,唇颊都沾染着笑意。
    后来每一次打雷,贺兰明都会梦见这个少女。看着她在窗下温书,在案前习字……他再也没有怕过雷声,他心里甚至有些渴盼打雷。
    他同母亲说了这件事,因为他素来有些痴症,母亲便不怎么信他的话。
    他就把这件事埋藏在心中。
    没过多久,家里来了个道士,说他沾上了不该沾的业障,胡乱作了一通法,往他身上贴了一道符。
    自此之后,贺兰明再也没有梦见过那个少女,甚至连她的长相也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她生得姿容昳丽,一双杏眼清澈若水。
    他真是恨死那个道士了。
    再后来,他每一次遇见长相秀美的姑娘,都忍不住盯着人家细看——他总觉得,他还能找到梦中的那个人。
    直到来了外祖家。
    那日身着孝服未施粉黛的少女掀起帘子进门,一双杏眼光华流转,贺兰明猛然觉得自己的心被撞了一下。
    他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牧之:贺兰明!你这个颜控!离我的锦妹妹远一点!!!
    第53章 不如不见
    雷震雨骤, 雨滴噼里啪啦地敲在窗棂上,冲刷着窗格木板。风也很大, 刮得外头的高树海潮一般哗哗作响。
    宋如锦好奇问道:“江南的夏天也会下这么大的雨吗?”
    因为下雨, 屋子里更昏暗了。贺兰明一面把竹帘卷起,一面说:“初初入夏的时候, 黄梅雨会连绵好一段时日, 到了盛夏,也是这样的雷阵雨。江南可采莲——我家门前就有一处很大的荷塘, 每逢夏日雷雨,雨滴便如琼珠乱撒, 打遍莲叶荷花。待雨过天晴, 荷塘花叶都被水洗了一遍, 便分外的鲜妍。”
    宋如锦特别喜欢听他讲江南的风光,只听他说几句,眼前就能浮现出一片水乡图景。她道:“都说游人只合江南老, 等孝期过了,我也要去江南看一眼。”
    贺兰明转过身, 温煦笑道:“好,等表姐来。”
    “不过我亲事既定,等孝期过了, 就要嫁人了。”宋如锦思量了一番,“若果真要去江南,也要看夫家答不答应。”
    贺兰明怔住了。竹帘外雷电交加,点亮了阴沉的天色, 屋子里跟着亮了一亮。
    贺兰明就被这亮光惊了一下,好半晌才问:“表姐……和谁定了亲?”
    “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是靖西王府的世子,姓徐,三个月前鞑靼起兵,他随父奔赴战场了。”这一刻的宋如锦神色悠远而欢畅,竟似豆蔻少女思忆春闺梦里人。
    其实她非常羞于在旁人面前谈起徐牧之,但有人问起的时候,她又忍不住说他的好,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这个身在沙场、肩负家国的少年是她将来的夫婿。
    贺兰明倚在窗前,静默了许久。因他一向隔很久才会答话,所以宋如锦也没觉得奇怪。
    贺兰明听见自己哑声道:“之前……倒没听表姐提过这件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总觉得胸腔里不断有东西漫上来,渐渐变得词不达意,“若徐世子……若他不许表姐去江南一游,表姐可还愿意嫁给他?”
    “若我说我想去江南,想来他也愿意陪我同往。”宋如锦的眼中是全然的信任,想了想,又觉得好笑,“若他不许,我就不去了,哪有背弃婚约不嫁给他的道理?”
    雷声隐隐,雨势渐大。屋子里仍旧带着夏日的闷热,贺兰明却觉得自己遍体发凉,背后一阵阵地冒虚汗。宋如锦见他久不出声,走过去看了眼,便见贺兰明脸上一点血色也无,整个人都像被抽走了力气一般,软绵绵地靠在窗棂上。
    “明表弟?”宋如锦唤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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