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的底层民众没有修炼的需求，1%的贵族有修炼需求，但整个市场早就被他们自己给垄断了，后来者挤破脑袋都是挤不进去，不被他们敲骨吸髓压榨干净，那就算不错了！”
    狄飞文颇有些忿忿不平的说。
    李耀听来听去，也算听明白了，帝国内部说来是一盘散沙，但隐隐还是存在两大利益集团。
    首先就是真人类帝国成立时，帮助黑星大帝武英奇谋朝篡位的“从龙之臣”，也就是王族再加上“四大选帝候家族”这些老牌贵族。
    在帝国最初建立的一两百年里，他们几乎就占据了星海中央的精华区域，垄断了所有获利丰厚的领域，成为游戏规则的制订和维护者。
    然后，就是帝国在一路扩张过程中发现的新世界。
    这些新世界，有些是由臣服于帝国的土着强者来统治；有些则是像黑风舰队一样，由星海中央权力游戏中失败的放逐者来治理。
    他们虽然力量稍弱，但胜在数量够多，将近千年时间，也能积蓄起一定的力量，敢对星海中央制订的游戏规则，发表一些不满意见。
    而狄飞文所谓的“行商”，则混得更惨一些，大多是在过去千年的各种斗争中失败，失去了老巢，又没能征服新世界，不得不在星海间流浪的丧家之犬。
    所谓“万界商盟”，就是一个失败者抱团取暖，互相舔舐伤口的组织至少百年前是这样没错。
    他们凭借商人的敏锐嗅觉，隐隐感知到了帝国现行制度存在的一系列僵化和腐朽的问题。
    但要他们“揭竿而起”，推翻旧制度，建立新世界，那是既没有胆量，也没有兴趣，更没有实力的。
    他们能做的，就是在帝国外围，皇帝和大贵族势力不太强大的世界四处奔波，寻找可以合作乃至投靠的强者，希望获得保护，拓展合作，慢慢建立一个类似……“自由市场”的东西。
    黑风界原本是万界商盟非常好的合作伙伴。
    因为黑风界处于四战之地，对于修炼资源有极大的兴趣，几乎是来者不拒。
    黑风界的“原人”们，在生存危机的重压之下，亦拥有比帝国内陆“原人”们更多的修炼机会。
    毕竟，就算是小小的“奴兵”，能稍微强大一些总归是好事。
    再一个，黑风修士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发起疯来谁的帐都不买，无论皇帝还是四大选帝候家族，都不太喜欢这些无法无天的野人，这又给了万界商盟可乘之机。
    万界商盟从很早以前就展开了对黑风界的渗透工作，双方合作相当愉快，甚至连黑风界极有名望的大家族“狄家”的家主狄飞文，亦成为了万界商盟的高级执事。
    只可惜，双方的合作尚未进一步展开，黑风等五大世界就被圣盟攻破，之后一连串的变故，狄飞文都稀里煳涂地冬眠了将近百年，来到星海边陲。
    这就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狄飞文没想到星海边陲竟然存在“星耀联邦”这样一个“全民大修炼”的国家！
    狄飞文的道心早就被闪闪发亮的帝国晶币给塞得满满当当，修真还是修仙这种虚无缥缈的大道理他毫不关心，但联邦现行商业体制，对人“修炼需求”的有效刺激，以及刺激之后形成，整个“修炼市场及上下游产业链”的规模，却是令他心脏狂跳，兴奋到不能自己。
    仅仅星海边陲的七八个贫瘠世界，就能拥有这样的市场，倘若能将这一模式复制到星海中央，那究竟是什么概念？
    这，才是狄飞文愿意约束黑风舰队残兵，“战场起义”的最重要原因。
    “战场起义”之后，他又用了整整三年时间，不动声色地观察和研究，将联邦的“修炼业”运作模式研究了个七七八八，直到心里有底了，这才不慌不忙将“万界商盟”和盘托出。
    “没想到帝国内部竟然还存在着这样的组织！”
    李耀也相当高兴，“这么说，万界商盟和星耀联邦之间，存在一定的合作可能喽？”
    “有是有，但风险也是很高的。”
    狄飞文依旧是看似老实忠厚地介绍，没错，身为万界商盟的高级执事，他是掌握几条机密的情报渠道，和方方面面都能说得上话，也知道帝国外围世界中几十处容易渗透的薄弱点。
    但“万界商盟”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松散的商业组织，并非组织严密、理念崇高的“革命党”之类，商人嘛，有奶就是娘，翻脸不认人，口蜜腹剑、两面三刀，那都是必修课程。
    今天为了利益，可以吸纳黑风界的二号人物狄飞文为高级执事；明天为了利益，全体投靠四大选帝候家族也未可知。
    是，联邦人拿了他的密信，是可以潜入帝国内部的某个万界商盟秘密据点，得到大量情报但这些情报究竟有多少含金量，对方会不会转手就将联邦来客给出卖了，鬼知道！
    “只要价钱合适，连爹娘老子都可以买一送一。”
    狄飞文这么说，“一个销声匿迹一百年的高级执事，又值几个铜板？”
    所以，在“天眼计划”中，对狄飞文提供的几处万界商盟秘密据点，以及一些着名行商的联络方式等等，都是先留着备用。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联邦人自己先搜集情报，比较可靠和安全。
    “如果要自己搜集情报的话，那我建议将第一跳跃点定在‘魔蝎星团’附近。”
    狄飞文又抛出一条含煳不清，但意义重大的消息。
    所谓“魔蝎星团”，位于帝国外围，远离圣盟，相对靠近联邦的一侧，大致囊括七八个大千世界，因为中央拥有一块闪闪发亮的蝎子状星云而得名。
    之所以选择将“第一跳跃点”定在这里，因为这里极有可能存在着……修真者！
    见李耀高高挑起眉毛，极感兴趣的模样，狄飞文连忙道：“这仅仅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属下也只是一百多年前曾听人提起过，据说在魔蝎星团深处存在一个号称‘星光’的修真者组织，还有一个从星海共和国末期就坚持对抗帝国的古老修真者，修为深不可测，诸如此类。”
    “从星海共和国末期，一直坚持抵抗帝国，直到今天？”
    李耀不由愕然，果真如此的话，这名“古老修真者”最年轻都要一千多岁了，岂不是比联邦着名的老寿星“归虽寿”活得都要长？
    归虽寿是靠不断冬眠才能活过将近千年，但如果是帝国深处的修真者抵抗组织，肯定面临帝国的残酷围剿，几乎不可能长时间冬眠，又怎么可能在终日激战的情况下，活过千年之久呢？
    “所谓‘星海共和国时代的古老修真者’，多半是人云亦云，以讹传讹罢了。”
    金心月说，“帝国内部惨遭压迫的普通人，将希望寄托在一名‘救世主’的身上，这也是非常正常的心理状态，但这个名叫‘星光’的修真者抵抗组织，或许确有其事，至少是曾经有过呢？
    “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个抵抗组织，即便只是找到一两名坚持抵抗的‘帝国修真者’，对我们来说，意义都非常重大。”
    李耀重重点头，但又狐疑道：“有可能吗，一个修真者抵抗组织在帝国深处蛰伏了整整千年都没有被剿灭？”
    “可能性不大，但总归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传闻，值得花点时间去搞清楚，万一是真的，我们就赚大了。”
    金心月说，“魔蝎星团的天文环境非常复杂，到处都是星海风暴和荒芜世界，的确是非常适合藏匿和游击的好地方。
    “还有一点，不知是否巧合魔蝎星团中有一个曾经叫做‘武英界’的大千世界，师父应该知道，那边是黑星大帝武英奇的老家！”
    第1932章 恐惧的瓦解
    黑星大帝武英奇并非星海共和国的土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就连他的姓氏“武英”都是为了牢牢记住自己的家乡才改的。
    不过那显然不是因为他对家乡还有什么“魂牵梦萦”的感情，而是对家乡恨之入骨的缘故。
    想当年，武英界的“暴民”起来反抗修真者，几乎将所有修真者都屠戮殆尽，武英奇亦被家乡的人们五花大绑丢进熊熊燃烧的火山口里。
    他在火山中脱胎换骨，重获新生，那沸腾的岩浆，烧掉了他的最后一丝人性和对修真之道的信仰，亦烧光了对家乡的一切感情。
    当他统御着真人类帝国的大军，威风凛凛回归武英界之后，立刻展开了惨无人道的镇压和屠杀。
    即便抹杀了武英界一半人口，都不能让这位掌控星海霸权的九五之尊满意，他下令将幸存下来的所有武英人，统统贬斥成最特殊的奴隶，子子孙孙、千秋万世，绝对没有摆脱奴籍的可能。
    真人类帝国讲究表面上的公平，理论上，哪怕今天是肮脏不堪、惨遭蹂躏的奴隶，只要有办法觉醒灵根，变成强者的话，明天就可以成为高高在上的“真人”、“修仙者”，从乞丐到将军，从奴隶到界主之类的传说，更是帝国高层用来麻醉底层，经久不衰的励志故事。
    但这些“传说”的主角，显然不包括武英人在内。
    出生在最近千年的武英界，就相当于出生在十八层地狱的地下室，从刚刚睁开双眼的那一刻起，无尽鲜血就足以让人窒息。
    最残酷的折磨和最绝望的命运等待着武英人，即便在机缘巧合之下觉醒灵根，成为强者，亦只是“更有试验价值”的奴隶而已。
    总之，千年以来，武英界一直是帝国规模最大的新法宝和新神通试验场所，所有危险系数极高、杀伤力极大、极其不稳定的法宝和神通，统统都会送到武英界，用武英人的血肉之躯来进行测试。
    甚至有不少来历不明的星空异兽，偶然间被帝国捕捉，测试不出它的特性和危险系数，都会送到武英界，在“纯天然”环境中，看看这些星空异兽究竟有什么反应绝大多数时候，所谓“反应”就是呈现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杀戮特性，杀死成百上千、成千上万人。
    在这样残酷的世界，永远看不到希望的地狱，又有着悠久的修真者传统，人们承受不住生不如死的折磨，会诞生关于“失落的修真者”的传说，甚至真的组建一个抵抗组织，倒也不奇怪。
    所以，将魔蝎星团，武英界一带设置为“第一跳跃点”，就有三大好处。
    第一，魔蝎星团本身天文环境复杂，到处都是星海风暴、碎石星带和千疮百孔的虫洞，特别是位于七八个世界中央的魔蝎星云，会不定期向外界释放狂暴的辐射，跳跃到这里虽然有一定的危险系数，却也最大程度抹杀掉自己出现的蛛丝马迹，即便被帝国人发现，也相对容易逃跑。
    第二，修真者抵抗组织“星光”和“失落修真者”的存在，对于联邦有着极重要的意义。
    最坚固的堡垒都可以从内部被攻破，联邦不太可能在正面战场上全面压制帝国，却有可能唤醒帝国内部积蓄千年的力量，倘若“星光组织”真的存在，无疑会成为联邦人最好的战友。
    第三，即便星光组织和失落修真者并不存在，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至少证明这一带的民众期盼修真者，如“旱苗盼甘霖”，也就是“群众基础比较好”的意思。
    想想也是，无论在真人类帝国的任何世界，帮助修仙者抓捕修真者都能获取“战功”，有向上攀升，脱离苦海的可能。
    唯独在武英界，无论武英人怎么跪舔修仙者的脚趾头，都不可能看到一丝一毫的希望，所以武英人有什么理由要站在帝国这边？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成为联邦人进入帝国的跳板呢？
    三个好处，显而易见，唯独还有一个值得考虑的地方那就是情报。
    黑星大帝武英奇不喜欢武英界，连带着拖累了魔蝎星团中别的世界，这一带向来是帝国发展最缓慢，文明最落后的地方，商贸极不活跃。
    而且，因为武英界被用于新型法宝和神通的实验室，还有好几座规模庞大、级别很高的重型监狱，涉及到不少最高机密，所以动辄实施军管，由帝都直属或者派出可靠的王族来管理，更不是小小的行商可以插手进去。
    万界商盟的行商们主要是求财，并没有自找麻烦的兴趣，对这一带从来都不感兴趣，令这一带变成了情报的黑洞。
    而星辰大海又实在太过广袤无垠，动辄几百几千几万光年的距离，令另一世界发生的事情，统统变成了虚无缥缈的传说，光怪陆离的故事。
    以至于狄飞文说来说去，能提供的也仅仅是一百多年前，一鳞半爪的“风闻”而已。
    究竟选择哪里，作为联邦进入帝国的跳板，这是可以慢慢商榷的问题。
    李耀、丁铃铛、金心月和狄飞文四人又商议一阵，将帝国外围几十个世界的环境、驻军、薄弱点统统分析了一边，虽然是一百年前的过时情报，但天文参数、自然环境之类的数据，还是不会轻易变化。
    聊了两三个钟头，李耀对“天眼、天诛”的双重计划，慢慢有了底。
    但狄飞文说到最后，却是长叹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狄将军为何忧心忡忡？”
    李耀有些奇怪，“听你们刚才的分析，真人类帝国虽然实力强大，但内部矛盾重重，暗流涌动，自顾不暇，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分赃不均先打起来，未必有余力将爪子伸到星海边陲来，即便真有一两只不长眼的爪子伸过来……我们也绝对有能力和它斗上一斗，并非全无希望！
    “但是看你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还有更深层次的担忧？”
    “我王明鉴。”
    狄飞文又朝李耀深深一施礼，“属下并非担心帝国，而是担心……圣盟。”
    “圣盟？”
    李耀微微一怔道，“你不是说，圣盟已经被帝国打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最近千年吞噬下去的所有世界统统吐了出来，又龟缩到千年前的核心区域去了？圣盟所谓的核心区，应该也是和联邦差不多，星海边陲的穷山恶水吧？
    “怎么，你怀疑‘朝廷’传送过来的‘捷报’有假么？”
    “不，虽然从军事常识来看，这些‘捷报’都赢得太过夸张，但是以属下的直觉来看，倒不觉得是帝国方面在作假。”
    狄飞文摇头道，“然而，圣盟败得实在太快，短短三五年间，丢掉了几十个大千世界，成百上千颗资源星球？这是什么样的速度，用‘兵败如山’这四个字，都远远不足以形容了。”
    李耀默然。
    回想起四年前，他们进行星海会战时，仅仅歼灭黑风舰队，都花了大半年功夫这还是黑风残兵在狄飞文的率领下，“战场起义”的结果。
    倘若黑风舰队选择负隅顽抗到底，没有两三年时间，是绝不可能将他们统统剿灭的。
    连对付一支没有根基的远征军残兵都如此困难，仅仅三五年就占领几十个大千世界，可能吗？
    狄飞文说：“倘若圣盟的军队是这么不堪一击的话，属下就不知道，过去千年他们是如何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能在帝国的重重压制之下强势崛起，而百年前又是如何干净利落打垮黑风舰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