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嘉陵很快成为家族内部，所有核心子弟恣意欺凌和发泄压力的对象。
    一开始，还有人顾忌厉灵风的态度。
    不过，厉灵风除了将厉嘉陵丢到专门培养家族核心子弟的特殊学校之后，就一直不闻不问，像是将他彻底遗忘。
    有一次，厉灵风的亲孙子小心翼翼去问他厉嘉陵的事情，这位厉家大佬在百忙当中抬起头，还面露迷茫之色：“厉嘉陵？什么厉嘉陵？”
    看来，这只是厉灵风一时兴起的无心之举，或许这个废物的父亲曾经和厉灵风有过交集，但绝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关系，现在，厉灵风已经将这个废物给遗忘了！
    厉嘉陵在家族核心学校里，立刻变成人见人欺，随意凌辱的对象。
    甚至，倘若学校里的狗屎长出腿来，都会每天在厉嘉陵脸上踩几脚。
    很多人都说，厉嘉陵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因为他实在太废物了，废物到谁杀了他，反而会被同伴嘲笑的程度。
    他就是大家的玩具，一个公用的受气包，如此而已。
    只是，今次来“天空之城、曼珠沙华”观摩高年级的试炼任务，带队的家族大佬厉灵风不知怎么，忽然又想到这个废物的存在，点名要将他也带上。
    众多少年早就有所不满，刚才这废物竟然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干呕，大大丢了厉家的脸面，却是令不少人又气又怒，心底生出杀意。
    厉嘉陵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他默默擦拭身上的残羹冷炙，苍白的小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无论是家族内部的嘲讽，其他家族的疑惑，还是几天之后自己必死无疑的结果，全都无动于衷。
    生命就像是不属于自己，仅仅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
    厉嘉陵垂下眼皮，不想再看光幕上惨烈的战争，正欲躲到大厅的角落里，忽然感知到了两道冰冷和炙热缠绕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寒颤。
    厉灵风正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这名在真人类帝国呼风唤雨的强权人物，当朝皇后“厉灵海”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轻轻咳嗽一声，就随时能调动成千上万星舰和几百万死士的一世枭雄，有着和身份截然不同的儒雅外表。
    他面若冠玉，眼似流星，长发披肩，温文尔雅，明明两百多岁的人，却像是初出茅庐的大学青年学者，举手投足之间，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厉嘉陵的睫毛一阵颤抖，垂着脑袋，咬着嘴唇，乖乖朝厉灵风走去。
    刚才还在恣意欺凌他的厉家少年们大惑不解，却又怎么敢上前询问？
    直到厉灵风和厉嘉陵转入大厅外的长廊，兀自满头雾水，面面相觑，不明白家族大佬和“家族之耻”间的关系。
    长廊上，厉灵风和厉嘉陵默默对视，气氛十分微妙。
    “为何一直被人欺凌，却始终不肯出手？”
    厉灵风双手背负，看着“软弱”的少年，淡淡道，“你就要这么一直忍下去，直到真的被他们玩死么？只要你打个哈欠，随便杀死他们三五个，便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厉嘉陵深深咬着嘴唇，沉默片刻，轻声道：“那里面还有你的孙子。”
    “我有很多孙子、重孙和玄孙。”
    厉灵风道，“死上十个八个，并没什么大不了更何况是为了你。”
    厉嘉陵眼底流露出极度痛苦，却又极度倔强的光芒，依旧摇头道：“我，我不想杀人，我知道，只要我一动手，就有一道堤坝会被彻底冲垮，我就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了！
    “杀三五个就够了么？不可能的，你在骗我，杀了三五个，你一定会安排更强的对手给我，要我再杀三五十个，然后是三五百个，然后是三五千个，这场残酷的实验，永永远远都不会有尽头的。
    “既然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那我宁愿一个都不杀，要死，就死好了！”
    厉灵风脸上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你很聪明，而且变得越来越聪明。”
    “是你让我变得这么聪明。”
    少年惨白而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聪明到足够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命运，认识到自己仅仅是一个特殊的‘试验体’，和孽土乐园上那些罪民，根本没半点区别。”
    “我越来越看好你了。”
    厉灵风的眼神变得深邃而神秘，喃喃道，“真希望看到你将全部潜能都爆发出来，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场面，那一定会让‘某人’吓一跳的。”
    “如果我就是不让你得偿所愿呢？”
    厉嘉陵鼓起勇气，展露出了从未在厉家少年们面前显露过的一面，攥紧拳头道，“你可以将我调制成可怕的怪物，但我就是不能如你所愿，去展开残酷的杀戮，你会怎么做，杀了我吗？”
    厉灵风哑然失笑。
    “过去十几年，我花费了那么多心血和资源培养你，每次试验和调制究竟有多么复杂，又有多么成功，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厉家未来的家主深沉地看着少年，道，“你是我最宝贵的一笔财富，我怎么可能白白将你浪费掉？再说，你今天的表现，早就在我意料之中，这都算是我和‘某人’之间，一场有趣的游戏吧？
    “相信我，终有一日，你会认清楚自己的本性，顺从于真正的命运，甚至……继承整个厉家的力量！”
    厉嘉陵身形一晃，震惊到了极点。
    厉灵风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你，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少年的眼窝里像是长出了牙齿，脸上爆出一个个针尖大小的血点，一半哀求，一边低吼道，“告诉我真相，我的父母究竟是谁，你经常说的‘某人’又是谁，为什么当初要选中我来进行这么残酷的调制，为什么一定要逼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这么想知道的话，就听从你内心真正的声音，不要被并不存在的法则束缚，尽情展开杀戮吧！”
    厉灵风不动声色，目光忽然变得柔和，“不过，无论如何，有件事你一定要相信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将你当成‘试验体’来看待，如有可能，我很希望你能成为我真正的传承者，成为……厉家的未来！”
    第2015章 武英澜的崛起！
    “厉家的未来”五个字，令厉嘉陵再次头晕目眩，像是陷入一个深不可测的迷宫。
    少年怔怔看着面前，足以影响整个真人类帝国格局的男人，迟疑道：“我……我可以相信你吗？”
    “为什么不呢？”
    厉灵风微笑道，“经历了那么多次惨无人道、生不如死的调制，你应该非常清楚，倘若我想要干扰甚至操纵你的心志去展开杀戮的话，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你完全没办法抵抗的。
    “但我并没有这么做，这么多年来，我仅仅改造你的血肉之躯，激发你的大脑潜能，壮大你的三魂七魄，滋养你内心深处那头恐怖的怪兽，却是……从未干涉你的自由意志。
    “倘若仅仅将你当成一个普通的‘试验体’，我又何必煞费苦心，用这种方式来栽培你呢？
    “来吧，和我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厉灵风将厉嘉陵带到大厅旁一间素雅的密室中。
    密室里空无一人，却有一面单向透明的落地镜，可以看到大厅中的形形色色，众生百态。
    还有比大厅里更先进和详尽的光幕，令他们能把握住孽土战场的每一个细节。
    这里是“天空之城、曼珠沙华”最高级别的贵宾室，只有厉灵风这个级数的大佬，才有资格享用。
    厉嘉陵通过单向透明的落地镜，看着大厅里懵懵懂懂、疑神疑鬼的厉家少年们。
    他和他们一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看那个人。”
    厉灵风指着大厅前方，一名如大理石雕像般完美无缺的中年男子，此君正在和几名军政界大佬高谈阔论，周身洋溢着“一切尽在掌握”的强大自信，“认识他吗？”
    “认识。”
    厉嘉陵老老实实道，“他就是此间的主人武英澜，也是……这么多年来，提供给你各种技术和秘法，用来调制我的人。”
    “没错，几十年前我就和他深度合作，从他这里得到了大量尖端技术，你体内的绝大多数能力，都源自他的实验室。”
    厉灵风笑道，“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是不折不扣的‘曼珠沙华之子’，这里才是你真正的家园啊！”
    厉嘉陵再次颤栗起来，轻声道：“我明白了，你这次亲自来到‘天空之城、曼珠沙华’，并不是为了厉家新一辈的试炼任务，而是为了我，为了让我在这里接受下一阶段的调制。”
    “你真是聪明绝顶，不过那仅仅是目的之一。”
    厉灵风淡淡道，“现在，我更想和你聊聊这个武英澜的故事，他和你真的非常相似。”
    厉嘉陵微微一怔，静静听厉灵风说下去。
    “武英澜虽然是皇族，但和你一样，都是旁系的旁系出身。”
    厉灵风不慌不忙地说，“而且你应该非常清楚皇族在帝国的尴尬地位，大家都被当年黑星大帝武英奇的强势吓坏了，从武英奇死后，就一直齐心协力限制皇权，现在，即便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本人，不说是谁的傀儡，至少都受到诸多掣肘，无法随心所欲，武英澜这种旁系支脉更算不了什么，比我们四大选帝候家族的子嗣更加不如。
    “更何况，此人先天不足，刚刚出生时，乃是一个畸形的侏儒。”
    “什么？”
    厉嘉陵顿时睁大了眼睛。
    “他现在的样子，是到了这里之后，用‘曼珠沙华’的尖端技术，历经无数次痛苦炮制才改造出来的。”
    厉灵风笑道，“没想到吧，这样一个刚刚出生就该被活活掐死的畸形孽种，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连续杀死无数竞争者，成为武英界的总督！
    “不过，在他刚刚赴任的时候，武英界只不过是帝国几十处大型法宝和神通测试基地中，十分普通的一处。
    “而且，因为数百年来的过度试验，这里早已被折腾得乌烟瘴气、一片狼藉，寥寥可数的罪民都是苟延残喘的蟑螂和老鼠，这些蝼蚁，根本测试不出帝国最尖端法宝和神通的好坏。
    “是以，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片法宝和神通测试基地很快就会关闭和废弃武英澜这个‘侏儒总督’的到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谁知道武英澜真有点石成金、改天换地的本事，他先是想到了‘杀戮直播’的点子，用最血腥刺激的三维立体视频来吸引帝国最底层那些苦闷压抑的原人，聚沙成塔、从亿万原人身上，挖掘到了第一桶金。
    “随后，又将这第一桶金统统砸到孽土的改造上，将这里变成设施完备、惊险刺激的超一流试炼基地，以低廉到近乎免费的价格，吸引帝国各大家族、学院、宗派和集团前来试炼。
    “当时有很多人都看不懂你知道，‘试炼’的成本极高，无论是试炼途中的各种消耗，还是猎物宰杀之后的及时补充，包括安全和监控问题，源源不断的投入是天文数字，按照武英澜给出的报价，根本是做亏本买卖，很快就会将第一桶金挥霍一空。
    “在当时，谁都不知道，武英澜的着眼点根本不是钱，而是人脉！
    “源源不断来到这里的试炼团队，全都来自帝国最有权势的家族、宗派的集团，而且肯定由各方大佬带队。
    “参加试炼的新人当中，亦有不少天才少年，会在若干年后，成为家族的中流砥柱。
    “武英澜将这些人都吸引到一起，自己从中穿针引线，自然编织出了一张极其广阔而坚韧的人脉网络。
    “有了人脉，就有了一切，武英澜得到包括我在内的不少人赏识，投入大笔资源，帮他将这座岌岌可危的法宝和神通测试基地起死回生，然后就进入良性循环，试炼等级越来越高，前来试炼的团队越来越多，实验室也得到了最新鲜的原料，接二连三拿出了最尖端的实验成果，‘杀戮直播’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又组建自己的博彩集团，直到今天，成为横跨传媒、博彩和尖端研究等各领域的庞然大物！昔日没人看好，甚至没人知道的侏儒，亦成为皇族中炙手可热的大人物，真可谓‘天下无人不识君’，不简单，真是不简单！”
    厉嘉陵沉默片刻，不解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厉灵风微笑道：“很简单，既然武英澜可以做到这一切，凭借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大大的传媒帝国，为什么你就不可以呢？”
    厉嘉陵张了张嘴，愈发想知道厉灵风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
    但终究没问出口，因为少年知道就算问了，对方都不会给他答案。
    他只是对方手心里一颗米粒大小的棋子，没资格知道棋手的想法。
    “还有。”
    厉灵风道，“我要你知道，我用来炮制你的绝大多数手段，都是武英澜曾经在自己身上使用过的，甚至可以说，单纯就血肉之躯而言，你是武英澜的‘强化升级版’，至于究竟强化了多少，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所以，我觉得你们两个不妨多亲近亲近，或许他可以解开你的一些困惑呢？”
    厉嘉陵的眼睛越瞪越圆，看看不远处的武英澜，再看看自己苍白枯瘦的双手，彻底陷入迷茫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