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你们并没有战争的切肤之痛,你们并不知道燃烧的屠刀捅进五脏六腑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而在百年前的旧联邦呢?
“你一定很难想象,那时候我们只有天元星这一颗星球,还到处都是和血妖星接驳到一起的虫洞,根本没有‘前线’和‘后方’的区别,特别是大荒之上,铺天盖地的兽潮随时都会出现,分分钟都会和穷凶极恶的敌人短兵相接。
“在这样极度严酷的环境中,我们根本没心思像今天的新联邦人一样,去斤斤计较什么利益得失,什么远征的时机和代价,什么敌人的强大和谈判条件……这些东西,都是不存在的,无论修真者、军人还是平民,就是一个字,脑袋拴裤腰带上,干!
“那时候,死一个人比死一只蚂蚁更容易,一座城市的覆灭和一株杂草的枯萎也没任何区别,甚至我们的文明,已经在鲜血和火焰中苦苦挣扎了五百年的星耀联邦,也随时有可能灭亡。
“面对这一切,我们都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惶恐,去犹豫,去权衡,我们只是麻木地前进,干掉一切阻挡在前面的敌人,或者终有一日,被敌人干掉,生存或者毁灭,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爷爷说这些的意思,是想告诉你,爷爷绝对不会因为你的安全问题,就阻止你上战场——生离死别,我们这些‘旧联邦人’早已看淡,就连联邦灭亡,也是百余年前我们就无数次想到过的事情,还是那句话,活着干,死了算,没什么大不了。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想清楚,能极度冷静地思考几天,聆听你内心最深处的声音,找到专属于你的答案,你究竟为什么想要上战场,你究竟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想要过怎样的一生?”
“爷爷……”
孟小浪手足无措,没想到爷爷忽然变得这么严肃,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瞒你说,在和你一般大的年纪,爷爷也曾经迷茫过,说起来,也算是有点受‘秃鹫李耀’的影响——当你有李耀这样一个高中死党时,你的内心就很难不骚动,很难不受他的影响。”
孟江咧嘴一笑,道,“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爷爷还是要告诉你,那时候,爷爷非常羡慕,甚至嫉妒他,嫉妒‘秃鹫李耀’。”
“这个……”
孟小浪喘了口气,想了想,点头道,“好吧,如果我是李耀的高中同学,恐怕也很难不嫉妒他的。”
“嫉妒归嫉妒,但我们的关系还是很好,而且我也知道自己的天资有限,不可能在修炼之道上和他比拼,那我就想着,我要在自己的事业上做到出类拔萃,比任何人都强,‘联邦第一’,这样,也能在他面前昂首挺胸了。”
孟江又呷了一口酒,让热辣的滋味在喉咙口回转,低声道,“后来的事情,你大概都知道的,在我不分白天黑夜的拼搏之下,我的事业越做越大,‘浪潮’的品牌扩张到整个联邦,甚至横跨了好几个大千世界,连最偏远的资源星球上都有我们的加盟店,我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但是疏忽了家人,和老婆孩子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那几年,我和你奶奶还有你爸的关系闹得很僵,其实你爸会变成今天这样,很难说没受我早年间的影响,而我依旧执迷不悟,一心只想着当年对死党立下的誓言,完全钻到牛角尖里去了。
“直到你奶奶生的那一场重病,在鬼门关上晃悠了整整一年,才令我如梦初醒,幡然悔悟。
“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呢,难道仅仅是和昔日死党的一句承诺,而不是身边这些人吗?难道在死党面前昂首挺胸,就比一家老小的幸福更重要?更何况,李耀根本不是那种人,根本不在乎我的事业究竟做多大,是不是‘联邦第一形象设计大师’,我们都是永远的死党啊!我,我根本不是在和李耀较劲,而是在和自己较劲,和自己的心魔较劲,和自己的虚荣、自卑、嫉妒较劲,结果,险些把老婆孩子都给较没了!
“从那天起,我大彻大悟。
“李耀怎么过他的生活,和我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我人生的第一标签就是‘孟江’,而不是‘李耀的死党’,李耀有他的奇遇,我也有我的奇遇,我的奇遇就是遇到了你奶奶,又拥有了你大姑还有你爸这个……狗东西,当然还有你姐姐和你。
“相比老天馈赠给李耀的奇遇,我觉得老天馈赠给我的这份奇遇更加珍贵,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奇遇,何必还要去和李耀比来比去?
“觉悟了这一点,我的人生便开启了全新的篇章,之后我的事业虽然没有再创高峰,但我却可以非常骄傲地说,我诚实而快乐地度过了接下来每一天,我没有辜负老天爷赠与我的奇遇,我珍惜自己的家人并享受现在幸福的生活,我活出了真正的自己,我做到了‘100%的孟江’,就像李耀活出了‘100%的李耀’一样。
“懂了吗,你是爷爷最疼爱的孙子,爷爷支持你的一切决定,只希望你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或是被媒体上的宣传蛊惑,或是为了‘成为比李耀强大十倍的超级英雄’之类可笑的理由,而是在你内心深处有个声音,每秒钟都在鼓舞你飞向星海中央,无论遇到任何挫折甚至死亡的威胁,你都绝不会放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之路,如果你听到了这样的声音,那证明你走了一条正确的道路,老天爷会在这条道路上准备好专属于你的奇遇,去勇敢地迎接它,并且活成‘100%的孟小浪’吧,记住,你就是你,你是孟小浪,而不是‘李耀的死党的孙子’,更别想着活成‘1000%的李耀’,那才没意思呢,我只想看到‘100%的孟小浪’,明白吗?”
第2886章 超级玩家!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好好想想,想清楚心灵最深处的答案,再来寻求爷爷支持的!”
孟小浪忍不住道,“不过,哇,爷爷您都不知道,您刚才说这番话的时候,整个人都闪闪发光,别提有多帅,孙子真是越来越崇拜您,又像是第一天才认识您,对您越来越好奇了。
“既然您和‘秃鹫李耀’关系这么好,孙子倒是很想知道,您有没有想过,要过李耀那样的生活呢?或者,这么说吧,假设有一个无所不能的老天爷,可以给您一个机会,和李耀交换人生的话,您换吗?”
孙子的问题,让孟江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老人的眼眸深处,先是混浊,随后出现点点星光,最后,星光凝聚成了溪流,又逐渐清澈起来。
“想过,当然想过,年少轻狂之时,谁不想拥有李耀那样惊险刺激的人生,而且‘曾经和李耀一个班’这样的事实,也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认为李耀仅仅是运气好,换成自己,也能和他一样。”
孟江道,“不过,年纪越来越大,在漫长的岁月中积累自己的人生,有了无数美好回忆之后,这份心思便渐渐淡了。
“仔细想想,倘若能和李耀交换人生,拥有他的神通广大,我这辈子当然能活得更惊心动魄和光耀万丈,但如此一来,我就不可能遇上你奶奶,也不可能生下你姑姑和你爸了——虽然你爸现在整天惹人生气,但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就像一坨软乎乎的果冻,整天在我身边拱啊拱啊,哈哈哈哈,这狗东西。”
“对了,这样的话,也没有我了!”
孟小浪惊呼,“如果爷爷成为神通广大的修真者,就不可能和奶奶相识相爱,就不会有爸爸,更不会有我啦!”
“是啊,那样的话,你和你姐姐都不会存在,过去一百多年人生里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和不美好的日子,都不复存在,等于现在这个‘孟江’彻底死了,消失了,不,从来没存在过。”
孟江怔怔看着酒里的自己,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像是回到了遥远的过去,某个很美好的地方。
他脸上时而露出动人的微笑,时而洋溢着温暖的幸福,甚至连眼角都闪烁着粼粼的波光,喃喃道,“所以啊,交换人生,让我用现在的一切去交换李耀那样的生活,甚至成为什么‘星海至尊,联邦传奇’之类?要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爷爷……”
孟小浪觉得鼻子酸酸的,仿佛伴随着爷爷的回忆,回到了自己小时候,也像一团果冻那样拱到爷爷怀里的时光。
“不换。”
孟江低声道,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喉咙深处“啧啧”有声,每一个毛孔都放出红彤彤的光芒,摇头道,“不换,不换!”
“爷爷?”
孟小浪扯着孟江的衣袖。
“别扯我,说了不换,就不换,别说一个李耀,一百个李耀的人生来换,都不换。”
孟江有些醉了,眯着眼睛,摇头晃脑,“想换走我这么美好的人生和这么漂亮的老婆……想得美呢!”
“不是,爷爷,我是说——”
孟小浪道,“奶奶回来了,刚才净顾着和您聊天,忘记看门了,您,您看窗口。”
“啪嗒!”
孟江一不留神,从摇摇晃晃的椅子上摔了下去,什么沙笋冻和撞在胡须泡沫罐里的酒都撒了一地,小小的理发店,顿时洋溢着浓烈的酒气和热意。
……
孟小浪和爷爷奶奶一块儿吃了晚饭,好说歹说,总算劝说孟江回去见见儿子,当然还要那“狗东西”八抬大轿来请才行。
见爷爷隐隐支持自己奔赴星海中央的战场,和爸爸的关系又有修复的可能,孟小浪心底一块巨石落地,别提多么开心,忙不迭向爷爷告别,回家去报告爸爸这个好消息。
“等等,你别急着走,先帮我看看。”
孟江却从自己的随身晶脑中调出一个十分复杂的界面,三维立体光幕中浮现着一份精致的邀请卡,“这是你姐姐给我的,你帮我看看,她现在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
孟小浪还有一个亲姐姐名叫“孟丽川”,比他聪明得多,也有出息得多,他现在还是联邦军校的一名毕业生,尚未授予正式的军衔,姐姐不过大他七岁,就已经是声名鹊起的“超级玩家”,《文明》游戏的职业选手——这可是联邦年轻人中最受欢迎,也最酷炫潮流的职业,是当代的全民偶像!
“是姐姐的对战实况直播邀请码啊,天,竟然是《文明》游戏的最新专业级资料片‘光辉远征’!”
孟小浪一看就跳起来,“这这这,这可是这几天,轰动全联邦的巅峰对决,两个《文明》游戏的顶级专业战队,‘月魔战队’对决‘血影战队’,结果极有可能影响整个社会舆论,乃至当局的政策走向,没想到姐姐这么快就从‘月魔二队’晋升到一队,还能参加这样百年罕见的超级赛事,厉害啊!
“爷爷,您也真是,您知道这场比赛的邀请码在外面有多难得吗,一般人有钱都搞不到好不好,您有这样的好东西,竟然现在才拿出来,这,这比赛都开始一天一夜了,哎呀,哎呀!”
孟小浪急得直跳脚。
他前段时间一直在军校里参加全封闭的大比武,包括最机密的“昆仑舰队”选拔,自然不可能和外界通讯。
等到“昆仑舰队”的选拔结果出来,他才得到了短短三天假期,风驰电掣赶回家,更是顾不上询问姐姐的情况。
他在列车上就知道了这场号称“决定联邦未来的巅峰对决”的消息,也知道姐姐所属的“月魔战队”就是参赛方之一,但那时候他以为姐姐不过是二队的队员,是没资格上场的。
没想到,姐姐竟然能弄到直播的邀请码,这说明她不但晋级了一队,还是一队的主力甚至核心,真是太厉害啦!
“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有什么好激动的,见着游戏就疯了?”
孟江皱眉道,“别误会,你爷爷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老古董,爷爷年轻时,晶脑游戏就大行其道,网络对决亦是司空见惯,包括职业玩家,职业赛事什么的都有。
“爷爷只是搞不懂,游戏就是游戏,再逼真也只是游戏而已,怎么这些年,灵网游戏愈演愈烈,隐隐能煽动社会舆论,甚至干涉当局的政策走向了?你姐姐这样的‘超级玩家’,有个称号叫‘无冕之王’,简直比议会里的议员还厉害,这算什么名堂?”
“爷爷,这就是您不懂了,现在的《文明》游戏早就脱离了单纯的游戏范畴,而是采集全社会大数据形成的虚拟大世界,各种资料片的专业程度不尽相同,绝大部分资料片当然是供普通玩家休闲娱乐,放松身心的,但也有一小部分专业资料片,采用的是100%真实数据,相当于军方非常严肃的兵棋推演,甚至高于军方的推演。”
孟小浪解释道,“而姐姐这样的‘超级玩家’,就是用自己的智慧和计算力,不断综合分析真实数据,推演战争的局势和未来的走向,为当局提供各种政策选择和变化预测的。
“‘超级玩家’只是一个名字,和爷爷您那个时代的游戏玩家差别很大,包括现在的每一支超级战队,背后都有军方、各大宗派甚至情报机构的影子,比如姐姐加入的‘月魔战队’,就是黯月基金会出资建设并进行专业训练,想要进入‘月魔战队’,不但要经过比我们军方更严酷十倍的试炼和筛选,更要签订保密协议,接受严格管理。
“这么说吧,您可以把姐姐当成是新一代的数据分析师和情报人员的混合体,只不过,是可以摆在阳光下的那种。
“而这种超级战队进行的对决,当然也不是为了娱乐,而是为了预测未来的发展变化。
“就说姐姐正在厮杀的《文明》游戏最新资料片‘光辉远征’,就是得到了黯月基金会和当局的授权,采用了大量星海中央发送回来,关于真人类帝国的详尽真实数据,就是为了推演联邦军远征星海中央的一系列变化,连我们军方的兵棋推演都还没导入这些最新数据,可以想象保密级别究竟有多高了。
“所以,只有‘月魔战队’这样有背景的超级战队才能接触到这款资料片,普通大众别说玩了,连观看赛事直播,都是经过删改和隐藏,隐去大量关键数据,只能看个大概的。
“姐姐给爷爷的这个邀请码,可以看到比公开灵网直播更多的细节和数据,简直是无价之宝好不好!”
“哼……”
孟江老脸一红,小声咕哝道,“说来说去,还不是打个游戏,有什么了不起……你再说说,就这样,怎么就‘无冕之王’,就能改变舆论的走向,甚至干涉当局的战略决策了?”
第2887章 全民参与的战略推演
“当然有影响啊!”
孟小浪说,“像我姐姐这样的人,放在古代,就是君主身边的‘智囊’,而他们的超级战队,就是级别很高的‘智库’,谁会不尊重他们的专业意见呢?就说议会里的那些议员,绝大多数也不懂得推演局势变化——倘若某位议员是因为武力超卓,能一拳打爆一座山头才进入议会的,他怎么可能不听专家的意见?”
说到这儿,孟江才有些明白:“就像咱们的议长一样?”
“没错,就是您那位老同学李耀的妻子,咱们联邦赫赫有名的‘赤焰龙王’嘛!”
孟小浪忍不住笑起来,“全联邦所有人都知道,丁议长最出众的是武力和号召力,大局推演什么的,并非她所长,但身为联邦议长,原本也不需要精通所有领域,自然有无数姐姐这样的专家,会帮她出谋划策,用超卓的计算力和详尽的大数据,分析、推演、预测未来的变化。
“当然,这只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影响社会舆论,并且让广大民众能以最快速度,最容易理解的方式,了解当下的局势和面临的问题。
“爷爷知道,从《文明》游戏大行其道到现在,已经大几十年了,在这几十年里,新一代早就成长起来,成为联邦社会的中坚力量——我们这代人几乎一出生就开始玩游戏,对游戏的接受度和信任程度都很高,游戏几乎成为了我们的‘第一媒体’,而专业级别的超级玩家,也成为我们这代人的明星和偶像。
“国家的大政方针,如果用干巴巴的数据和文字的方式呈现出来,几乎没人会感兴趣。
“但是,以身临其境的游戏的方式,由万众瞩目的超级玩家们呈现出来,关注和接受度都会高很多。
“就说现在,当局想要民众最大程度了解到联邦参与星海争霸的重要性,光靠新闻和公告的话,未免太没有吸引力,而发行《文明》的全新资料片,让广大民众自己去尝试,去探索,去领略星海中央的神奇和帝国、圣盟的强大,岂不是寓教于乐,在潜移默化之间,就让人主动了解一切?
“如果说,普通玩家玩的‘业余资料片’还是玩笑的话,姐姐他们正在进行的专家级战略推演,就非常有权威性了,爷爷您看,这是‘光辉远征,巅峰对决’的论坛,这场对决就是模拟联邦军跨越亿万星辰,远征星海中央,和帝国革新派一起对抗圣约同盟主力舰队的。
“虽然我们采集不到圣盟主力舰队的真实战斗数据,却可以根据过去帝国采集到的相关数据,乘以一个系数,大致估算敌人的力量,而帝国舰队的战斗力数值,和黑风舰队进行对比之后,也有一定的可信度。
“基于这些数据,进行虚拟对决,其结果多多少少都有相当高的参考价值吧?
“所以,无数联邦人都在全神贯注盯着这场对决,论坛显示,实时观看这场对决的人数已经突破一百亿了,呼呼,一百亿人啊,要知道,这种专业级别的对决实际上是很枯燥的,并没有太过绚烂的声光电效果,绝大多数时间呈现在光幕上的都是文字、图标和信息流,就这样都有一百亿人同时在线,还不知道有更多几倍的人,在等待决战结果呢!
“无论姐姐所在,黯月基金会支持的‘月魔战队’,还是另外一边隐隐有我们军方背景的‘血影战队’,在民间都拥有无数狂热的支持者,这些战队的成员,也都是影响力极大的意见领袖,此战的结果,肯定会改变民间对是否出兵星海中央的看法。
第20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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