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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其实仔细听也能听到中央空调发出的嗡鸣,但总的还是寂静的,静得有种天地间只我一人的错觉,情绪也低落起来。
    迷迷糊糊又睡了不知多久,再醒来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我头重脚轻跑到门边,从猫眼往外望,只见有抹高大的身影脸上戴着一次性口罩,露出浓丽的眉眼,手里拎着一袋东西站在门口。我花了两秒,才意识到那是席宗鹤。
    我打开门露出小半张脸:“你怎么回来了?”这样的日子,不是应该high到凌晨吗?
    “想回来就回来了。”他一掌拍在门上,强行推开了门。
    我咳嗽起来,看他要往里面走,提醒他:“我得的是流感,你小心被传染。”
    他回头看我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脸:“所以我戴着口罩。”他在沙发上坐下,将手里的袋子放到茶几上,“我给你带了素粥,你吃点吧。”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稀奇不已,坐到一旁打开袋子一看,香气扑鼻而来,还真是满满一碗山药玉米粥。
    “你是特地给我带的吗?”
    粥有些烫,我吃得很慢。山药和玉米甜糯可口,米也有种特殊的清香,给予一天没什么食物落袋的肠胃以最好的慰藉。
    “你非得问的这么清楚吗?有的吃就不错了。”他环臂靠在沙发上,姿态放松。
    我厚着脸皮笑道:“你不否认,就是特地给我带的了。”
    他嘴的位置动了动,我猜他是笑了,只不知道是哪种笑。
    我吹着粥,他打开电视看起来,无意中定在了江暮的一档节目上。这是一档选秀类的节目,江暮在其中担任导师。节目主旨就是脍炙人口,博大众一笑,没什么技术含量,就连晋级名单,都是精挑细选而出。
    席宗鹤看着看着,眉心渐锁,忽然很生气地换了台。
    “什么东西。”
    我小心观察他的脸色:“近两年他参加了许多这样的综艺节目,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做戏,但这的确是增加曝光度的一种好方法。”
    席宗鹤掀起眼皮看我:“哗众取宠罢了,好什么?”
    我一下噤声,乖乖吃粥。
    他一直很排斥这种选秀节目,认为演员的本质工作便是演好戏,他们又不是选角导演,哪有资格去评价别人的好坏。没失忆前,他就看不上江暮参加这些综艺,想不到失忆后,还是看不上。果然,有些东西无论记忆再怎么消失,都是共通的。
    窗外再次燃起了烟火,一朵朵接连绽放,将黑夜都染成了白昼。
    我放下碗跑过去看,刚要开窗,手腕便被身后赶来的席宗鹤握住了。
    “别靠这么近。”他将我拉离了窗边,只让我站在一米外,隔着玻璃窗看。
    我心中一动,抬头看他:“你不是怕它炸到我吧?”
    席宗鹤垂眼看着我,睫毛浓密纤长,彷如雀鸟的尾羽。屋外烟火每每炸开一朵,便在他睫毛上形成绚丽的色彩。叫人目眩神迷。
    他不说话,却要比说任何话都来得撩人。
    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因为过节,他就打定主意要对我好一点?
    我缓缓靠过去,一点点拉近彼此的距离,最终隔着口罩吻在了他的唇上。
    比这更深入更火热的吻我们不知道有过多少,可我总觉得远没有今天这个清清淡淡的吻来得亲密。
    可能还是因为氛围吧,轻触即止的吻,现在中学生都不带这样纯情了。吃过大鱼大肉偶尔来碟青菜萝卜,就会感觉格外爽口称心。
    “顾棠,我……”他刚要开口说什么,门外走廊突然响起吵闹的人声,像是一对男女正在放肆大笑。
    席宗鹤听了一会儿,抬腿快步往外走。我听着那男的声音有些像江暮,女声也很耳熟,便也跟了过去。
    一打开门,席宗鹤就定在了那里,视线看着一个方向,神色不明。
    那两个嬉笑的声音更清楚地传了进来,像一对肆无忌惮的情侣,喝得醉醺醺,完全不顾他人的目光,在走廊亲热打闹。
    我自席宗鹤身后探出头去,看到江暮将一个长发女孩压在墙上亲吻,那女孩勾着他的脖颈,用膝盖磨蹭他的大腿外侧,裙子因为姿势掀到了腿根,差一点就要看到底裤。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们的目光,江暮抬起头,刘海凌乱地垂在额上,一点不像做了坏事被抓包的人,表情毫无心虚,甚至还有闲情冲我们飞了个媚眼。
    我看到了那女孩是谁,怪不得我要觉得耳熟,那原来是楚腰。
    她果然是个很有野心的女孩,这次也终于找对了人。
    江暮搂着人往他那间屋子走去,临走还问我们,或者只是问席宗鹤:“要一起吗?”
    我感到席宗鹤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了,特别害怕他像一头猎豹般冲出去,把江暮撕成碎片。
    江暮没有等到回答,颇为遗憾地转身走了。我见席宗鹤一直没动静,使了点力将他扯进了屋。
    他满腹心事,怔愣着走到沙发前重新坐下,取下了自己的口罩。
    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个心情,只好小心观察。
    “到底是人心善变,还是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他扶着额头,脸上充满疑惑,问我,“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发现他真的很喜欢问我一些难解的问题。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啊,是你自己不信。”我跨坐在他腿上,轻轻抱住他,“可是不要紧,你还有我,我总会在原地候着你的。”
    他环住我的腰,将脸靠在我肩头。
    “可你也不是我的。”
    我抚摸着他的头发,闻言指尖蜷缩了下,佯装笑意道:“你老是这样,我要当你撒娇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我。
    第25章
    我的戏早已拍完,但仍然留在剧组,圈里这样做的也不是没有,大家都只当我想要留下来跟组学习。
    这次拍摄于我受益良多,我的确想要再多学点东西,不止是演技,还想同导演学学镜头的运用,分镜技巧等等。
    我总觉得分镜和画画其实是一样的,构图要有主有次,颜色要相辅相成。我学会了怎么更好分镜,画好画应该也不难了。
    “你的画我看过,颜色其实是很不错的,就是构图还欠点火候。你学油画不久,能有这样的成果已属不易。”
    马导是位有艺术追求的导演,他的一句指导,胜过我自己苦苦钻研数年。
    我搬了张凳子坐在一旁听他分析,不时点头附和:“我的确不太会构图,可能是没系统学过的关系,总是把握不好,下笔前脑子很空。”
    马巍相开始说他早年的经历,求学不顺,拍的东西没人看,还好有袁安赏识,给他筹钱拍戏。
    “没系统学过不要紧,我也没有学过,都是自学成才。”他夹着烟,教我做事的道理,“要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下一场戏要拍江暮与席宗鹤,这会儿两人正在准备。马巍相看着场中的席宗鹤,感慨道:“你就看小鹤,他要是不努力,就不会在这里了。”
    我也随着他目光看过去,只见席宗鹤穿着一身繁复的黑色华服,站在不远处手捧剧本正与江暮对戏,身旁无论是给他补妆还是整理发型,他都一脸平常毫无所觉。
    “是啊,他真是厉害。”这五年都是我陪在他身边,我当然知道他有多努力才能回到这个圈子,才能站到这里,那的确需要非常多的毅力。
    马导要导戏,我不便在叨扰他,就将凳子挪开,坐到了一旁。
    席宗鹤今天这幕戏,与我当初试镜时是一出。既然我当初没有试镜成功,肯定是有我不足的地方,就想看他是怎么演的。我也想知道,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action!”
    场记板敲下,两位男主间,或者说当代的两位一线男演员间的飙戏,便就开始了。
    庆黎长长的袖子遮住半截长剑,拖动着剑尖在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噪音。
    “这些年,我待你不好吗?”
    他语气很平静,甚至称得上和善,就像一位无奈的哥哥在安抚闹脾气的弟弟,眼里透出宠溺与无奈。
    因之前的激战,穆矣负伤倒在地上,唇边染血,气息不稳。他不甘地望着高高在上的庆黎,眼里的仇恨几乎要满溢出来。可当那仇恨达到顶点时,庆黎的一句话,又轻松地让这座黑色的沙丘骤然垮塌。
    庆黎当然是待他们很好的,好得他忘了仇恨,忘了复国宏愿,差一点就要溺死在这一片虚假的幻梦里。
    “珍馐华服,我何曾亏待过你们姐弟?多少人要我杀你,我都不忍动手……”庆黎还在说着,声调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接着突然爆发,“却不想养出了你的狼子野心!”之前有多温和,这最后一句嘶吼出声时便有多狰狞可怖。
    他的冕旒已落地,华服也沾上血污,这哪里是君王,分明是狼狈的败将。
    “你在骗我,穆乐也在骗我,你们不过是在利用我罢了。我真是个傻子,想要同骗子真心换真心……”他凄凉地笑起来,眼里却没有一滴泪,只有冰冷和麻木。
    穆矣一眨不眨地瞪着他,唇线紧抿成一条直线。恨意逐渐化成了痛苦,他的手指抽搐一般颤抖着,与胞姐肖似的双眼逐渐噙满泪水。
    “不,不是……”他嗓音喑哑,却又不知道要如何辩解。
    欺骗是真,情却不假,若非穆乐惨死宫中,他也不会同意旧属的布置,挥兵北上。
    “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会保护好她,”他看准机会抓住一旁长剑,翻身而起,大声质问庆黎,“你做到了吗?!”
    席宗鹤才二十多岁,然而扮演起一代帝王,气势上却丝毫不见违和。我可能存了些个人好恶在里面,总觉得席宗鹤要比江暮演的好,有层次,脸上的表情生动自然,不像江暮那样死板。
    要我来当金像奖评委,一定会把最佳男主颁给席宗鹤。而就算这部戏不得,我敢打包票,他未来五年里总有一部戏,也是会得奖的。有些东西有目共睹,并非嫉妒、诋毁就能视而不见。
    马导要再来一次,化妆师马上冲上去补妆,我则悄悄往外走去。
    仓库外有条河,是马导专门叫人挖的“护城河”,可见他对这部戏有多重视,保密工作做得多好。
    我站在坡上抽烟,望着河对面荒凉枯槁的树林子发呆。
    席宗鹤与我演绎的庆黎截然不同,那种源自灵魂的爆发力,面对昔日至亲的愤恨痛苦,根本不是我这种三脚猫演技能比的。
    眼里没戏,台词也差。马导不选我是对的,我根本演不好庆黎。
    我站了一会儿,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是楚腰。
    她裹着件藕色的大衣,正朝我走来。
    “顾哥。”寒风吹乱她的发丝,她翘着小指将一缕长发勾到耳后,问我伸手要了支烟,“你也没走啊。”
    那晚的事在这一行太过平常,我不会提,她自己当然也不会无事提起。我看她和江暮男盗女娼,在她看来,我和席宗鹤又何尝不是奸夫淫夫。
    我替她点烟:“这是个学习的好机会,我想多留一阵。”
    她夹着烟姿势熟练地吐出烟圈:“我也是这么想的。能有机会跟着大佬学习,被他们指点,就是自掏腰包留下来也是值得的。”
    我的主要目的不在学习,她的主要目的估计也不单纯。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人前说人话,人后说鬼话,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全凭你猜。
    “顾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
    我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倒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这么说?”我冲她笑了笑,打马虎眼道,“这两天灰尘不大,怎么就脏了?”
    我不是卫道士,自己那点事都理不清,就不参合她的了。
    她一愣,反应过来好笑地看着我:“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与你谈心,你既然不肯,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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