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考虑到健康的问题,外头热的死人,屋里用大量的冰堆出来的“凉”,一边是热一边是冷,人在这样温差巨大的环境下自然容易生病。大人还好点,而孩子抵抗力弱,生病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而且范雪瑶觉得为了增加自身的抵抗力,人还是要顺应自然一点比较好,热的时候就该热一下,冷的时候要靠自身保暖去抵抗。光靠冰和炭火,没经历过热和冷,身体抵抗力差了,一旦环境发生变化,那么很容易得大病。
所以范雪瑶就把冰量控制了一下,让殿里的温度保持在有点温热,但是觉得还算惬意的情况。不像别处,冰盆堆成冰山似的,三伏天里还穿袷衣,又奢侈浪费,对身体也不好。
楚小旭穿着单件的罗衣罗裤,脚上始终穿着棉袜,除了吃饭和玩耍的时候基本上不出汗。睡觉时因为体温会降低,所以会给他盖上一块红绫,看他睡觉的姿势判断冷热或添或减。
只是天气热,人原就不精神,总是伺候的再妥帖,也难免有患病的时候。
这天楚小旭睡了午觉起来,范雪瑶就发觉他说话声音有点闷闷的,平时那样活泼泼的孩子,突然变的像是被烈日暴晒过的植物一样,有点蔫耷耷的。
“怎么了旭儿,哪里不舒服吗?”看到儿子连心爱的玩具都不看一眼,就趴在她怀里动也不动弹,范雪瑶心拎了起来。
楚小旭脑袋埋在范雪瑶怀里,点了点头,他很想说自己很难受,又说不来自己的感受。
范雪瑶一见他点头,登时紧张起来,把楚小旭抱起来让他站在自己腿上,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是哪里不舒服?肚肚疼吗?”她首先想到是不是因为夏日衣服穿的少,凉到肚脐导致腹痛。
“嗯……”楚小旭人太小,不能够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下意识的附和别人的话。范雪瑶这样问,虽然他不是肚子痛,可是懵懵懂懂的就点头了。
幸好范雪瑶能够听到他的思想,感知到那混乱之中对和嘴巴说出来的话语相反的,“不”的抗议,她就又继续引导楚小旭表达,手指在肚脐上边的胃部点了点:“是这里疼吗?”
楚煦歪头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然而范雪瑶却听到他想的是不疼,于是手指不轻不重的按了按,又问道:“疼吗?”眼睛观察着他的神态。
楚煦脸上一点痛意也没有,可是动作却是依然点头。
范雪瑶皱鼻做了个鬼脸,微笑着戳了一下楚煦的脸颊:“坏孩子,还说谎,你这里根本不疼。”说着坏孩子,可是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楚煦根本不怕,还咯咯笑。
“这里还疼不疼?疼不疼?”范雪瑶又按了两下。
这回楚煦笑嘻嘻的摇头了。
“那这里呢,疼吗?”这次范雪瑶按的位置是肚脐下边的位置,这里是肠道的位置,着凉可能会引起胃肠痉挛疼痛。
楚煦摇摇头,这次是真实的反应。
范雪瑶秀眉皱起来了,如果只是肚脐受凉,那么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又不是胃痛又不是肠子痛,宝宝又没拉肚子,那么就不是肚脐受凉了。注意到楚煦声音有点闷闷的,范雪瑶心想是不是感冒了,于是摸了摸楚煦的额头,感到有点热,可又好像没有升温。
因为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不好较真请御医来看,如今人们正时刻关注着他们母子,她现在请御医,恐怕明日就要传出她借着儿子固宠的流言来了。就算楚煦真的病了,怕是也要认为是她故意害他病的。
范雪瑶决定先观察看看,如果只是普通的小感冒,孩子这样小,还是能不吃药就不吃药的好。这年头医药保障性太低了。
于是范雪瑶就时刻注意楚煦的情况,楚煦并没有明显的发热迹象,只是精神有点差,不像平日活泼。晚上吃饭时她发现楚煦吃的很少很慢,没胃口的样子。随后他开始有点流鼻涕,是清涕,还打了几个喷嚏。
范雪瑶检查了他的舌头,发现舌苔发白,但是喉咙不红。
范雪瑶从小就有意识的看医经病本,所以立即就判断出楚煦这是风寒感冒。果然,楚煦本来穿着单件罗衣罗裤觉得很舒服,现在就有点嫌冷了。
画屏见状,心慌慌的问:“娘子,是不是去请御医来给大皇子瞧瞧?”
范雪瑶点点头,道:“你拿牌子去太医局,请个看小儿科的御医来。”
画屏便拿了牌子出去了,范雪瑶忙准备起来,叫侍女们抬桌子,掇椅子,挂幔帐。
良久,画屏、珠珠两人便手持着灯笼,与两个御医赶到。一个年约三十许,一个四十出头。
画屏在路上已经将楚煦的病情症状报给了他们知晓,到了殿中,两人先行礼问安。
“两位不必多礼,快些给大皇子瞧瞧罢。”
只听见一道温婉柔和的悦耳女声自帷帐后传来,声音虽动听,却夹带着焦急,两个御医闻言,方才不再多礼,仔细询问大皇子的病情,以及近来生活上的一些习惯。怎么吃的,怎么睡的。
“这几日吃的很正常,不见多也不见少。睡时一直都是仰面睡。今日,大皇子午觉起来,便萎靡不振,说话声音闷闷的。到晚间,饭也没吃几口,开始流涕,打喷嚏。”
御医原是问伺候大皇子的侍女的,心想肯定是伺候大皇子的人对大皇子的变化了解的更清楚。没想到回答的却是帷帐里的范昭仪,且回答的甚是详细。
问过了病情,两个御医心里有了一点数,心放下来一些,先由那四十出头的,姓杜的御医为楚煦诊脉。由于小儿脉象细微,接脉辩证都很困难。而且大皇子又过于年幼,恐怕见了生人会又哭又闹。杜御医本都有了心理准备,要折腾许久才能诊好脉。
没想到只见几个侍女上前,微微撩起帷帐一角,露出半截香色裙子。
“乖,旭儿痛痛对不对?旭儿乖乖地让御医看看,就会不痛了。”
楚煦憋着嘴,眼里包着泪:“痛!”
范雪瑶在他额上轻轻吻了吻:“不会痛哦,御医就是在旭儿手上这样按一按,就是这样。”她在楚煦的手腕上按了按,“不痛的对不对?”
楚煦点点头,娘按的一点也不痛。
“旭儿最勇敢了,让御医瞧一瞧,很快就会好了。”
杜御医垂着头,只看得到那一片香色裙角,微微动了一动,面前忽然伸出一截玉手,抱出个着红罗的小男童,小男童坐在香色裙子上,粉白的小脸满是萎靡不适之色,却没哭没闹,只是乖巧地依偎在娘亲的怀中。
“不怕不怕,很快就好了。”范雪瑶躲在帷帐之内,只将怀中的楚煦露在外面,一手握着楚煦的小手伸向前。
三十许的御医连忙用脉枕牢牢接住楚煦的小手,杜御医伸手上去诊脉。小儿的脉象很细微,他得十分用心地去分辩,殿内诸人都知道这是十分要紧的时候,都一声不发,连呼吸都放的轻轻的。
杜御医摸了一会脉,心里有数了,起身换另一个御医来诊。过了一会,两人互相交换了意见,躬身回道:“大皇子这是伤寒,小儿脏腑柔弱,易寒易热,这病不大厉害。只是大皇子太过年幼,药还是不吃的好。可用大葱根七个和菘菜根三个洗净切片,煎煮一刻,趁热服下。发些汗就见好了。”
这两样殿里是没有的,得去供应司支取。
送走两位御医后,范雪瑶就端着碗一口一口喂楚煦吃汤,汤是山药白萝卜炖排骨,她特地吩咐膳房准备的。山药和白萝卜都有开胃健脾的功效。汤连沙煲一起端上桌,趁着热让楚煦吃下去。
范雪瑶无比温柔的哄着他吃。就算吃得慢汤都凉了也不怕,重新换一碗热腾的,不厌其烦的哄着只为让他多吃下去一点。
楚煦小脸发红,难受哼哼唧唧地哭。范雪瑶搂着他,给他讲故事分散注意力。一个故事讲到一半。
散花、菱香她们来说热水准备好了,于是就用热水给楚煦沐浴了一遍,身子泡暖和了,才不再喊冷,喷嚏也不打了。立即把他擦干迅速换上一套细棉布衣裳。楚煦平时是个有点活泼过头的孩子,一生病人就变的虚弱起来,有气无力,蔫耷耷的,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疼。还用湿润的大眼睛巴巴的看人。
“娘,我疼。”这次是真的了。声音弱弱的,拉长着嗓子叫人听着就心疼。
范雪瑶更是心疼坏了:“乖,吃了药很快就不疼了。”这时二根汤也煎煮好了,趁热叫楚煦吃下,怕药效不好,连糖都没放,楚煦不爱吃。她又哄又亲的,还说等病好后,就让他吃他最爱吃,但是以前不给他多吃的糖糕。
把楚煦哄得迷迷糊糊地就把药喝完了。
第一百二十章 病愈,责问
娘儿俩一起上床盖着蚕丝被,范雪瑶嫌热,可正畏寒的楚煦却觉得很舒服,眷恋地偎在娘亲的怀里,呼吸着娘亲好闻味道。明明身体无力,脑袋又昏又沉,偏偏撑着眼睛不肯闭上睡觉。想要享受久点娘亲体贴入微的宠爱。
“宝宝乖,睡觉觉……”范雪瑶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轻柔的哼着柔和的曲调,目光黏在他天真的小脸上,目光温柔,充满了爱怜。
到底是生病了,哪怕再怎么强撑,在催眠曲调中还是不甘心地陷入了梦想。
范雪瑶在床榻上陪着儿子躺了一会儿,直到他睡的很沉很沉了才小心翼翼地抽开胳膊,慢慢坐起来。
指向紧闭的窗户,蹙眉吩咐道:“窗户不要关,开着就好。”她又道:“再掇来一架屏风挡在榻前,要好遮光的。”
宫女们连忙把窗户打开,然后又搬过来一架泥金松竹梅围屏挡在榻前。
想到感冒会不会传染的问题,范雪瑶又吩咐宫人:“去让茶房准备几个炉子,殿里每处都烧一个,用陶壶煮食醋熏蒸屋子。再另置一炉煮滚水,供大皇子可口时取用。”
煮食醋是什么作用?那玩意儿吃的时候一小碟都冲人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在屋子里煮那还能让人待着?但是主子吩咐她们听从就是了,就各自分头去知会茶房准备炉炭,以及去膳房支取食醋和陶壶。
范雪瑶解释她这么吩咐的用意:“食醋熏蒸可以杀死空气中看不见的病气。虽然大皇子这是外感风寒之症,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消毒一下,你们平时少不得进进出出,骤冷骤热的原就容易患上风寒。大皇子如今又病了,倘若传染给你们叫你们也病了那就不好了。”
“原来如此,奴婢深谢娘子恩惠。”侍女们都很感动,做奴婢的为主子奉献牺牲,甚至丢掉性命是古来常见的事,可是有几个做主人的这样关心体恤下人?她们真是跟了个好主子啊。
煮着醋气味很难闻,不过大家闻着都觉得很安心。甚至有人特意端着炽热逼人的炉子在殿里四处走动,让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也都给熏上。
楚煦生着病,范雪瑶心不安宁,又担心伺候的人不尽心,夜里就没回卧室,干脆在楚煦的榻上歇下,方便随时看护和陪伴生病的儿子。
楚煦半夜病气发出来,开始出汗,半睡半醒间哭哭唧唧的,迷迷糊糊的叫疼,不停喊娘。
范雪瑶把他抱在怀里让他躺的舒适一点,不停地摸他的脸和手给予安慰,隔一段时间就让宫女倒来一杯温热的清水给他喝几口。但是寡淡无味的清水没滋没味,他还咳的嗓子有点儿疼,所以抿个两口就撇过头不肯喝了。
这次就是范雪瑶哄也没用了。侍女们都急的都快哭了。
范雪瑶叹了口气,想了个法子:“把院中翠竹上折一根细竹枝来,用铁签子把中间的竹节打通洗净了拿来。”
画屏匆匆出去了,大皇子这一生病,她们上下都唬慌了,只愁没差事做尽不到力心里虚的打晃,范雪瑶一吩咐,登时都有了主心骨一样,忙活起来。
不一会儿洗的干干净净的细竹枝就拿过来了,范雪瑶把它插在杯子里,给楚煦当吸管喝水。
这可比凑在碗边喝水有意思多了,楚煦含着细竹管,嘬得兴致勃勃的。
凌晨时热汤热澡带来的热度消下去,楚煦又有些害冷,于是又一碗二根汤煎来,热腾腾的一碗。
吹得不烫口了,范雪瑶将楚煦抱着坐起来,他还是没睁眼,哼哼唧唧的抽泣。“乖旭儿,来喝点药,喝了就好了。”
楚煦小脸皱成一团,一边哭一边睁眼,眼泪汪汪的咕哝:“疼。”
“娘知道你疼,快把这药喝了,喝了会很舒服的。然后咱们睡一觉,睡一觉起来你就不疼了。”范雪瑶亲了亲他汗湿微凉的额头,将碗挨到他嘴边哄他趁热喝下去。楚煦喝的很慢,范雪瑶怕慢了凉掉就没什么发汗效果了,不由柔声催促他喝快点。
楚煦吸吸鼻子,扶住碗沿咕噜咕噜往下咽,乖的让人不得不喜爱。等喝完汤,趁着身上热着,赶紧给他洗了个热水澡,换下被汗湿的里衣。床上被捂潮的垫褥、薄被也被侍女们趁机换上干净的。
一上榻,楚煦就缩进范雪瑶怀里闭上眼睛,眨眼的功夫又睡着了。
范雪瑶望着烛光下他红红的脸庞,满心怜爱。
殿里不光大宫女都在,所有的乳娘也都在侍候,大皇子病了,就算是昭仪娘子在照顾着还有宫女伺候,根本不需要她们,可她们又哪里敢就下去歇息?哪怕是干站着也得在。
她们看着宫女进进出出,面带愁色,不禁心中慌惧。
她们是伺候大皇子的乳娘,大皇子病了就是她们的过错,没尽到职责。既然失职了,罚还是不罚,罚又要怎么罚,就全看昭仪娘子的。所以都巴不得有点事做,可以表现一下,好挽回自己的过错。
叫楚煦这样折腾了半宿,范雪瑶力倦神疲,却还不能就撒手睡去,强撑着精神安排早晨的事务。
“膳房里面有什么鲜果?”
画屏听了这话一愣,回想了一番回答道:“约莫有甜瓜、白桃、金桃、水鹅梨、金杏、李子、莲子、乌李和林檎这些。”
范雪瑶把这几种水果的性质想了一下,西瓜性凉,清热利尿。桃子儿童不适合多吃,杏同样……还是选择吃林檎比较稳妥。
“你去吩咐膳房准备一碗蜂蜜川贝炖雪梨,大皇子天亮了要吃。蜂蜜别多放。另外挑上等林檎,削皮去核捣碎了,兑点凉开水冲开,滤掉渣滓,一个林檎榨一杯浓淡适宜的果汁。记得用的一应器皿都要用滚水煮过再用。常备着新鲜的,供大皇子代替清水饮用。”
竹管只能靠新奇一时管用,几次之后哪怕是孩子也哄不了了。只好用甜津津的果汁来叫楚煦多喝点水。
“是,奴婢这就去。”
要炖蜂蜜川贝炖雪梨用不着顿起灶台,只把平时煲汤烧水用的炉子捅开一个,厨房里的人洗梨子的洗梨子,研磨川贝粉的拿出杵臼撂起袖子就干了起来。
蜂蜜是常备的食材之一,现有的。
雪梨炖着要时间,画屏先将果汁榨好拿了回来。她心知是这果汁是要榨给大皇子喝的,所以回来时还带了烫酒的镟子。
进来小声询问道:“娘子,把林檎汁温着?”
范雪瑶转头看去,见她手上掇着镟子、细瓷杯,微笑道:“还是你最伶俐。搁炉子上烫温了拿来。”
画屏抿嘴浅浅地笑了,趋步走到炉子边,把镟子放到炉子上,用拿起地上的鎏金瓜棱大汤壶往镟子里注入滚水,正要把瓷杯放进去的时候,范雪瑶忽然想起件事出声道:“等水滚了再放瓷杯,烫的短些,否则林檎汁会发涩。”
第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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