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慵懒的灯光打在復古的木製装潢上,一切都显得十分神秘,尤其在那灯火无法触及的幽暗角落里,不晓得多少情感在其中发酵。
在酒吧中,或发洩,或调情,或交易,或只是单纯的饮酒,人性在里头盖上了隐秘的面纱,一切都是那么的迷离,却也暴露出了人的本性。
此时,店内是有些安静,只有此起彼落的微弱谈话声。一个凛冽纤细的身影推开酒吧的木门,所有目光顿时聚焦在那存在感强烈的声音上。
「酒保,一杯龙舌兰。」
「请坐。」
等到那身影走到吧檯前落座,萎靡的灯光才照亮来者的面庞轮廓。
年轻的酒保眼神一亮,「小姐,欢迎光临,发生甚么事了吗?」
女人嫣然一笑:「小姐?你这小子真是的。」
「芷殷姊。」年轻酒保笑了笑,随即改口:「工作怎样?」
「别提了,无能老闆。」女人玩着发梢,搧搧大片睫毛:「我辞职了。」
「又辞?芷殷姊,别再使性子了,再这样会找不到工作的。」酒保和善的脸颊板了起来。
「没工作又怎样?我这种人又不怕没工作,没几天又会有人来挖角的。」
「也是,我这个外人对你的人生规划也无法置喙。」酒保无奈的笑了笑,识相的不再跟女人讨论工作的问题。
「话说回来,你今天上班到几点?」商芷殷咬着下唇,不晓得鼓起多大勇气才问出这个问题。她看着自己在酒杯中的倒影,是一张自信且英凛的脸庞,无论什么阻碍都会克服而且在职场上所向无敌的那个女人。
但是在这个酒吧,在这个酒保面前,她只是一个情竇初开的女孩。
穿着称身侍者背心的酒保将商芷殷点的饮料端到她面前,这时候他胸口上的名牌才会近到让有轻度近视的商芷殷看清上头写的字。
冯镜亚。
来这里第四次,商芷殷才知道这位酒保的名字叫冯镜亚。谁叫她一直不肯配眼镜。
眼镜对她的容貌是个累赘,她非常坚持这一点。
她也找了机会将自己介绍给这位酒保,从此两人每天都在半夜这个时候谈天,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四个月,虽然说商芷殷本身很不会聊天,常常重复话题,或是让冯镜亚接不下去,不过冯镜亚从来没为尷尬的气氛皱过一次眉,她也就厚着脸皮每天造访搭话,只是毫无进展,商芷殷对此非常苦恼。
「嗯……颇弹性的呢。要等到老闆回来才能换手吧。」酒保冯镜亚环顾四週,随后问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好奇而已。」商芷殷撇过微热的面颊,小口啜饮着龙舌兰。
气氛凝结,商芷殷突然发现冯镜亚正瞧着自己,急匆匆又烦躁问道:「看我干甚么?」
「今天的你很不一样呢,你戴这个发夹很好看喔。」
「你、你有注意到?」商芷殷心跳漏了一拍,摸了摸自己精心挑选的发夹。
冯镜亚靦腆的笑了笑,低头把玩着空酒杯。
商芷殷竭力控制自己的嘴角不让其上扬,其实心里已经飘飘然了。
此时,又有几个客人进进来,冯镜亚无暇顾及商芷殷,热情的招呼迎接,接收客人的需求,再以灵活的手腕调製各色饮料,搭配温和的笑容,达到几乎不可能的零差评神话。
不过商芷殷发现,造访这里的几乎都是熟客,冯镜亚老远就能认出来人并热情地打招呼,而且似乎自成一国,围着冯镜亚摆开龙门阵,热络的间话家常起来。
人群里不乏年轻女性,商芷殷有些吃味,但她可是一朵高岭之花,没兴趣也不屑凑过去,在一个个陌生人面前,她微微挺起背脊,靠在适当的角落,同时竖起耳朵偷偷观察冯镜亚与客人们的互动。
「想不到能在这地方遇到你。」
突然被拍了下肩膀,商芷殷浑身一抖,朝来人投去抱怨的目光,「学姊!你怎么在这里?」
「心情好,来喝一杯庆祝。」
「什么事情心情好?」
「单纯心情好,这种事情解释不来的。」学姊爽朗的大笑两声,叫了一杯清酒,也不管商芷殷有没有喝完,直接倒一点进去商芷殷的杯子。
「话说回来,你注意力都在那边。」学姊纤细的手指指着冯镜亚那团人群:「里面有你在意的人,谁?」
「没你的事啦。」商芷殷难为情的撇过头。
商芷殷心里其实慌了,为什么学姊这么快就分析出这些情报?
学姊大喇喇地搭着商芷殷的肩膀,打量着人群里的面孔,「嘿嘿,害羞了。商芷殷这种女强人居然会有意中人,我真想看看是谁……喔,这酒保?」
商芷殷一愣,咬了咬下唇,瞪了眼这女子:「你怎么看出来的?」
学姊扬起下巴,「我可是无所不能的私家侦……」
学姊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揪住领口:「韩清萱,我警告你,要是你大嘴巴传到别人耳里去,我会动用一切资源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绝对。」
「好啦好啦,乖,学姊不说。」韩清萱无奈的笑了笑,其实对商芷殷的威胁一点都不心上,因为商芷殷的人脉几乎都是她建立起来的,不过她还是感受得到商芷殷耻于承认她有心上人的决心,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
其实,韩清萱发现冯镜亚没花费太多力气,因为身为人群中最中心的冯镜亚非常显眼,而且其他普通的货色商芷殷可看不上。
「你觉得喜欢上他是件很丢脸的事?」韩清萱诧异地说,「天啊,那全天下的已婚女性都该鑽到地心去了。」
「不是,不是不是。他很好,只是……」
「只是?别急着否认,慢慢说给学姊听。」
商芷殷清了清喉咙,韩清萱确实是可以倾诉的对象,她整理了一下混乱的脑袋,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是跟大家想得一样,商芷殷是不可能谈恋爱的?」
「呃……我是挺惊讶的。」韩清萱皱眉思索了一下:「所以怎么回事?」
「确实,我不可能谈恋爱。」商芷殷深吸一口气,才说:「因为我不会谈恋爱!」
「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件事情是失败过的,甚至是只看过一次的东西我也能马上学会,但是在这方面,我完全没有把握,我已经在网路书局买了好几百本关于恋爱方面的小说杂志,但都不知道怎么用,太可怕了,学姊,你知道我无法承受失败。我可以解决任何问题,但这方面,我真的……」商芷殷语无伦次的向韩清萱倾诉,她用无比狰狞的表情低声吼着,「我快被逼疯了!」
「冷静,冷静好吗?」韩清萱根本没看过这样子的商芷殷,被狠狠吓了一大跳:「我相信有方法的。」
「我不能忍受一隻鸭子摆在眼前不能吃牠,我好怕牠被别人抢走。」商芷殷越说越激动:「但我更怕牠在我出手时从我面前飞走,学姊,帮我!」
「虽然这个比喻有点惊悚,但冷静好吗?我等下去问个话,冷静,这不像你。」
「请问一下,怎么了吗?」冯镜亚察觉这里好像有点怪怪的,暂且撇开人群:「芷殷姊好像不是很舒服。」
「我没事。」商芷殷连忙端正自己的表情,「你去忙你自己的吧。」
「如果有任何事情麻烦告知我一声。」冯镜亚皱了皱眉头,缓缓地退了回去。
「你干什么?你知道这样是在浪费他的关心吗?」韩清萱惊慌的按着商芷殷的肩膀,「他肯关心你,代表他有在在意你,而你却拒绝他,你平常的精明哪里去了?」
「我、我只是不想打扰到他工作。」商芷殷支支吾吾地回道。
「算了,你继续装病,我来助攻。」
「啥?」
商芷殷还没反应过来,韩清萱已经一把把她的脑袋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然后韩清萱连声虚假的慰问,将冯镜亚的注意彻底吸引过来。
「芷殷,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昏倒了呢?」
「好痛……肿起来了!」
「别说话!」
捂着脑袋的商芷殷不禁思考起,她似乎什么时候不经意得罪了韩清萱。
「发生了甚么事吗?」冯镜亚这次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快步跑到商芷殷那边。
他漂亮的眼睛快速来回打量两人,正在猜测韩清萱与商芷殷的关係时,韩清萱神情紧张的说:「酒保!她醉了!」
「咦?」冯镜亚正眼看来,无奈的苦笑,「说不听,又喝醉了。」他擦了擦手,靠了过来,「小姐借过一下,我把她移动到那边的沙发上。」
韩清萱狠狠愣了一下,她瞟了商芷殷一眼,她到底在这里喝醉过多少次了?为什么这个酒保看起来这么熟练?
「请问一下,芷殷她平常喝醉是谁送她回家的呢?」韩清萱闪过爆打眼前这对男女的衝动,但她努力克制下来了。
「我姊啊。」冯镜亚理所当然的说,然后眼睛往旁边一飘,「她刚好来了,就在那边。」
韩清萱一秒就怂了,「噢」了一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靠着浓烈的酒精冲散刚才错怪冯镜亚的罪恶感。
有点棘手了,冯镜亚这个人看起来破绽百出,其实不然,不能用寻常方法对付。韩清萱暗自思嘱着方法帮助商芷殷,不过目前为止都被冯镜亚一一击破了。
「咦?芷殷姊又醉了?」
这时,冯镜亚口里的姊姊漫步走了过来,她穿着十分正式,眉目间却有说不明的妖嬈与高傲,似是在打量猎物一般扫视着周围的所有人,又同时将所有人视若敝屣,唯独商芷殷,她让这种危险的视线停留最久,
韩清萱观察力敏锐,一眼就看出这女人已经盯上商芷殷了。
冯镜亚又说,商芷殷已经被这女人送回家数次,该不会……
听到女人的声音,商芷殷猛然抬起头来,戒慎恐惧的逃开好几步。
「阿緋,镜亚,学姊,我自己回家就好,不劳你们费心了!」
说完,商芷殷一副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底的表情,迈开长腿就往外逃,没人来得及问清楚她心路到底经歷了什么,她就消失了踪影。
这时气氛就有点尷尬了,她随即掰了个理由,也一溜烟不见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冯镜亚搔搔脑袋,「我有点担心他们,姊,店先给你顾一下,我去去就回。」
「等、等一下!」女人望着弟弟消失的身影,啐了一口,「一个个跑的跟风似的,各怀心机,当我看不出来?」
冯镜亚说大话要找到人,殊不知他是个大路痴,绕了城市好大一圈完全找不到人,正当他心念俱灰时,天空居然下起了滂沱大雨,转眼就将他淋成了落汤鸡,为他的处境再添一把火。
他狼狈地找了个地方躲雨,他苦等许久,雨势完全没有消停的跡象,正当他考虑冒雨回家的时候,一颗脑袋从身旁的窗户探了出来。
「你在干嘛?」
冯镜亚吓了一跳,发现这人居然是商芷殷,咧开嘴笑了笑:「本来担心你在路上出事情,结果是我出事情了,哈哈。」
就算冯镜亚实话实说,这种说词实在是难以使人信服,商芷殷差点没翻白眼,但同时也心脏狂跳,也不晓得自己在期待什么。
「要进来坐一坐吗?气象说雨势要明天才会停。」
「真的假的?真是不妙。」冯镜亚皱起眉头,「这样恰当吗?孤男寡女的……」
商芷殷受不了冯镜亚这样拖拖拉拉,一咬牙,打开门就把人给扯进屋子,「别囉唆了,快进来。」
尾声——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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