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罗兰才开口道：“这种事情金龙的确不是问题……放心，我会按照成本计价，并投入最好的技术建造海船。”
    “陛下，不，您完全无须——”
    “听好了，它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探索世界的未知，其意义不亚于改变人类的命运，”他打断道，“我会全力支持你的探险，唯一的要求是有什么新发现，记得立刻告诉我。”
    后续的细节讨论又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不过罗兰一直很难沉下心来，大概是注意到了这点，雷霆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后便起身告退了。而王子一直坐在书桌前，双眉紧蹙，心绪起伏不定。
    “怎么了？”夜莺担忧地问道，“你的脸色有些差。”
    “没什么……”罗兰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到些不好的预感。”
    “是什么？”
    “你知道精灵吗？”
    “呃，你是说史诗传记里那些发光的小个体，能为大地万物带来滋润与复苏的天降之物？”
    “不，我说的是一种尖耳朵的生物，体形和人类相似，优雅、敏捷、长寿，一般喜欢居住在森林中。”
    夜莺思索了片刻，“从来没听说过。”
    “我也是在一本故事书里见到的，”罗兰缓缓讲述道，“这种虚构的物种原本足迹遍布整个大陆，却被随后崛起的人类一点点逼进密林身处，濒临灭绝。他们虽然聪明，但数量上远远不及庞大的后来者，面对百倍于己的人族联军，精灵毫无还手之力，而受困于荒僻山野，导致他们越来越落后，就连技术上也被人类赶超了过去，最终沦为宠物……你想到了什么？”
    没等夜莺回答，他便径直说了下去，“我们现在就像是精灵啊。”
    身为人类的一员让罗兰一直忽略了这点，此刻想起来才不寒而栗——对比精灵，人类的确是个能生育的种族，但并不意味它永远是智慧生物里最能生的。而现在，人类才是真正的少数派，在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被魔鬼困在大陆一角，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这也是他决心全力支持雷霆去探索新海域的原因，如果视角不能放得更长远一点，如果不能积极了解自身在世界中的处境，就只能像精灵一样被淘汰。
    两次神意之战已经耗费了近千年的时间，希望一切还来得及，他想。
    第五百一十五章 魔力画卷
    “早上好，索罗娅小姐！”
    索罗娅刚走进自行车工厂，吉莉便迎了上来，“您来得真早。”
    这话让她略有些不好意思，昨天陪谜月和莉莉斗地主睡得稍微晚了些，今天起床也比平时迟了半个时辰。温蒂不在的日子里，感觉大家都懒散了不少，当然……安娜和爱葛莎例外，不管是工作还是学习，她们一直都是姐妹们的榜样。特别是后者，总是出去得最早，回来得最晚。
    “底材准备好了吗？”
    “是的，请跟我来。”
    吉莉作为第一批毕业的学生，如今已成为了她在自行车厂的小助理，有什么工作内容都是由对方事先通知自己。放在一年前，索罗娅绝对不敢相信，普通人会和女巫相互协作，而且彼此间相处融洽。
    “那就是做好的自行车吗？”她忽然注意到今天的厂子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蒸汽机床并没有像平日那般轰鸣不休，大家都围绕着一排崭新的两轮小车打量个不停。
    “是啊，我们的第一批产品，”吉莉脸上洋溢出浓浓的笑意，眼睛都眯了起来，“一共二十辆，可不容易了。尤其是链条和车轮，按照成品率计算还不到一半。”
    确实不容易，索罗娅心想，这个工厂在上一年秋天就完工了，但其后一直经历了各种波折，例如设备不到位，人员严重不足等等……其优先度明显不及隔壁的蒸汽机组装厂和化工厂。前两者目前已三班轮转，几乎每时都有人在工作，而这里依然是白天生产，晚上关门。连吉莉都偷偷抱怨过，一位去化工厂的伙伴薪酬已经涨到了她的三倍，可自行车还没见到踪影。
    现在她总算能获得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了。
    推开制作间房门，索罗娅见到平坦的地面上已经铺好了一层白纸，差不多四十平米左右，像是冬季的雪地。
    “今天加工的部分是内胎，麻烦您了。”小姑娘鞠了一躬。
    “嗯，”女巫点点头，“你去忙你的吧。”
    “哎，有什么需要的话请立刻叫我，”她笑道，“我就待在厂房门口。”
    看吉莉兴冲冲离去的背影，索罗娅知道她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体验下自行车的骑乘滋味了。
    笑着摇了摇头，索罗娅脱下鞋子，踏上平铺的纸张。
    自行车的涂装工作主要有内胎、外胎和车架防锈三个部分，具体做哪个得看厂里的组装进行到哪一步。当然总的来说，自己完成涂装的速度要远快于组装速度，因此无论是内胎外胎还是车架，厂里都有了不少库存。只是魔力每天都会生长，不用掉也是浪费，所以每隔三天，索罗娅仍会来一次自行车厂，完成一部分涂装工作。
    她稍微回忆了下内胎的成色，抬手召唤出魔力之笔。
    作为盛装气体的膜料，它必须轻盈且柔软，韧性适中，并能在高温下融合。按照过去的经验，她选择了刨花涂层作为材料——这也是经历了数百次测试才得出的结果，天空涂层过于柔韧，而水波涂层则格外耐火，直到她在采集原料时注意到了木匠加工留下来的刨花，才找到了最为理想的绘制对象。
    她不像露西亚那般分解出金属单质后可以按任意比例混合重熔，而是必须参照实物绘制出来后才能了解其性能。同时她也没法记忆数千种材料的魔力特征，所以最简单的方法是制成色卡，想要用时再挑选色卡上的涂层来大范围施展。
    当然，像内外胎这种常用的涂层，她无须再参看色卡，便可以直接绘制。
    魔力之笔逐渐变宽，最后笔刷以索罗娅为中心，扩展到六米左右——当采用极限范围十米上色时，边缘地带的魔力容易失控，为了保证涂层品质统一，她宁可多花点时间来画。
    ……
    不到一个时辰，四十平米的纸上就全部涂上了一层刨花——当然，它并不是真正的刨花，就像她照着钢铁绘画，得到的涂层也不是钢铁一样……硬度和柔韧性并不能兼顾，再硬的涂层也比不过石头，而且如同玻璃般一摔就碎。
    除开刨花外，索罗娅还在上面涂满了自己的名字，当作签名。这也是画家的传统，她原本只在涂层右下角写上大名，但后来发现涂层切割后，自己的名字只能出现在一条内胎上，就干脆玩心大起，把签名画得到处都是，这样无论怎样切割，都能看到“索罗娅作品”的字样。起初被殿下发现时她还有些慌张，原以为会被责怪，却没想到殿下笑着称她为水印发明者，还把她夸奖了一通。
    尽管不明白水印是什么意思，不过能得到殿下的称赞，依然让索罗娅高兴了好几天，之后她便将这个签名风格保留下来。
    涂层完成后，下一道工序便是烧掉背面的纸张，得到完整的内胎原料，再送往刀工间切割成条形，最后用烧红的烙铁热融接口。当然这些活都有专门的工人负责，她只用完成最初的原料制作即可。
    这批涂层差不多耗去了体内三分之一的魔力，索罗娅深刻感受到了训练对于魔力提升的作用，换作以前，一次完成这么大片涂层足够让她筋疲力尽。趁着时间还早，她同吉莉告别后，独自前往北坡矿山后院。
    进入山道后，几乎每隔百米就有一处岗哨，院门口更是设置了暗堡和瞭望塔，就算是领主城堡也没有如此严密的守备。
    索罗娅在士兵的军礼下进入院子，看到安娜正在削切稀奇古怪的零件——无论何时到这里来，她都在一丝不苟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望着她专注的身影，索罗娅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抛开天赋不谈，至少在认真程度上，自己和她差得太远。同时她心里还夹杂着些许羡慕，无论是能力、工作投入程度、还是与殿下的感情，安娜都是女巫中的佼佼者。
    “哟嚯，索罗亚姐，你来啦。”另一旁的露西亚听到她的脚步声，仰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安娜也放下手中的零件，朝她挥了挥手，“今天的铜线包裹也麻烦你了。”
    “包在我身上吧。”索罗娅收起心思，笑着向两人走去。
    第五百一十六章 复苏之音
    所谓的铜线包裹，就是在切割好的铜丝上覆盖一层较为坚硬的防腐涂层，使之可以用于无冬城的三通工程。
    这道工序比之前的内胎涂抹更加轻松，至少在厚度上不要求那么精确。
    索罗娅选定好色卡，将魔力之笔化成圆管状，只要套着铜丝从头到尾滑动一遍，“颜料”便会牢牢固结在金属表面——通过变化能力形态来更好地施展魔力，还是从安娜那里学到的技巧。
    不过比起对魔力控制已趋于完美的安娜来说，索罗娅还有着极大的差距，她目睹过黑火切割金属锭的场景，与其说是工作，倒不如说在舞蹈……三道黑火化作各异的形状，从不同角度切入金属中，将其削切成一批大小完全相同的零件，或是直接削出一台完整的机器。记住黑火不同长度下的魔力特征并不困难，难的是多道黑火协同加工时，能同时维持多个特征的魔力输出。想要做到这一点，魔力跟肢体恐怕也没什么区别了，说不定还要更灵活。
    “这是……藤蔓？”露西亚盯着魔力之笔涂出的颜色，好奇地问。
    “准确来说，是十年生的葡萄藤外皮。”索罗娅解释道，“它很难被扭断，自身又有一定的硬度，很接近殿下的要求。”
    “十年生……难道你采集它们时对年份也有要求吗？”。
    “当然，”她忍不住笑道，“年幼的藤蔓明显更柔软，抵抗腐蚀和高温的能力也要差上一些。其实不只是年份，像是木板、纸张和布匹等材料，潮湿与干燥时的性能都不相同，所以我才需要用色卡将它们一一记录下来啊。”
    “那这样加起来，岂不是比金属的配方还多！”露西亚惊叹道。
    “也不一定，”索罗娅偏头思索了会儿，“《初等化学》里不是说过，物质成分发生细微改变时，其特性有可能产生极大变化么？但木头掺水一成和一成半，得到的色卡性能几乎看不出区别。”
    “唔，用一支笔就能记录下整个世界，”露西亚啧啧称奇，“真是令人羡慕的能力。”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心里却想着安娜的能力才真正值得羡慕，如果说魔力之笔只是记录这个世界，那黑火则是在创造这个世界了。如今小镇的绝大部分变化都跟安娜有关，院子一角摆放的七八台机器就是证明。只要将它们连上蒸汽机，就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工人们通过机器，成为了黑火的延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安娜的创造让没有魔力的普通镇民也拥有了近似女巫的力量。
    将五捆铜线全部包裹完毕，今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索罗娅的工作十分规律，每天都会前往不同的场所完成一部分涂装内容，由于熟练之后绘画速度大幅增加，大概半天就可将魔力消耗得七七八八，接下来便是自由活动时间。
    由于魔力全部耗尽会导致女巫极度疲倦，甚至昏厥，所以日常训练的消耗都会控制在七成左右——若是平时，她会选择继续收集色卡，捕捉更多新颖的颜色，同时也可以当作额外补充的训练，将魔力消耗进一步提高。不过这些天温蒂和罗兰殿下都不在，索罗娅也有点提不起劲来，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去找谜月她们再斗上几场地主。
    这绝对不是偷懒，就作成暂时的放松好了，她暗想。
    ……
    打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下午眨眼间便过去了，吃过晚餐，书卷宣布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今天晚上的课程取消，改为回音的能力测试。”
    “诶，她的能力不是已经确定过了吗？”莉莉疑惑道，“为什么现在又唔——”
    “好啊好啊，”谜月从背后一把捂住了小姑娘的嘴，“我还从没测试过别人的能力呢！”
    后者愤怒地瞪着谜月，直到她心虚地把手拿开，小声嘟囔道，“不上课才是最重要的啊，你为什么就不能配合我下呢……”
    “书卷老师，请问要怎么做？”大厅里唯一的非女巫铃举手提问。
    “只用凝心倾听就好了。”书卷笑道。
    “不必所有人参与测试吧，”爱葛莎站起身，“如果不上课的话，我就先回房了。”
    “那可不行，”书卷摇摇头，“这次测试有一半原因正是因为你。”
    “我？”她皱眉道。
    女巫们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爱葛莎身上，索罗娅也不例外。
    “没错，你太过紧迫了，每天都将魔力消耗至极限，这样身体会承受不住的。”
    “在塔其拉，高阶女巫都是这么做的，”爱葛莎不以为意道，“你们还没意识到神意之战的残酷，直到一方彻底溃败，否则绝对不会终止。如果那时候联合会能找到一条有机会制胜的道路，我相信她们哪怕全数牺牲也在所不惜。”
    “但殿下也说过，一味地强迫自己反倒会使效率下降，劳逸结合才是最佳的处事方法，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都如此，”书卷柔声说，“我向他反映过你的情况，而这场测试也是一次尝试。”
    “尝试什么？”
    “回音的复苏能力。”
    这句话让女巫们大为惊讶，“难道她也可以像娜娜瓦那样治愈伤者？”
    索罗娅亦百思不得其解，回音的能力是模拟各式各样的声音，在共助会时就属于可有可无的那一类，如果还可以医治伤患，当初怎么可能被哈卡拉嫌弃。
    书卷停顿了片刻，“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这是殿下的意思，”她望向门外，“准备好了吗，我们开始吧。”
    回音走进大厅，登上讲台。看得出她略有些紧张，而大家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等着对方施展能力。
    音乐轻轻响了起来，如同清泉一般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接着是悠扬的歌声，她不是在模仿什么声音，而是在以自己的嗓音歌唱。
    刹那间，索罗娅感到身边的一切都变了，石砌城堡渐渐隐匿于黑暗，身侧被温热的泉水包围……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芬芳，如纱般的白雾环绕在她周围，头顶则是群星密布的苍穹。凉爽的晚风拂面而来，与身体内流动的暖意形成了鲜明对比，她忍不住轻哼出声，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沉浸在这极为舒适的泉水中。
    当歌声结束，索罗娅过了好久才缓缓睁开眼睛，此时无须任何人解释，她已明白了书卷口中“复苏”一词的含义。体内的魔力并没有增长，但一天的疲劳仿佛一扫而空，身体变得轻快有力，就像是沉睡了一场之后重获新生一般。
    第五百一十七章 真正的炼金术
    回到家中，凯莫·斯垂尔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餐桌上的一封黑色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