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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这正是高稔的庶出女儿,才四岁,已经可见颜色。
    温氏皱眉,反倒骂了句“油嘴滑舌,女儿家当以乖顺为主,不可巧言令色!”
    高满月眼里蓄了泪水,却又一磕头,声音软软道“孙女谨记祖母教诲,今后定不再犯。”
    温氏这才满意的教人递了个红包过去“都散了罢,宋姬留下。”
    一众人不敢反驳,纷纷退去,行走间就连步伐都是规划好了一样的规整。堂前只剩下一位水蓝色衣裙的女子,踌躇不安的低着头,瞧不清面容,却见身姿窈窕,正是高稔近来最宠爱的妾室宋姬。
    “你上前来。”温氏语气古井无波,听不出喜怒。
    “抬起头来。”宋姬站到温氏面前后,温氏又沉声吩咐她。
    只见那缓缓抬头的宋姬,脸蛋竟与木宛童长得有几分相似,不过是几年前的木宛童,如今木宛童张开了,反倒差异大了。
    温氏用修长的指尖挑起宋姬的下巴,左右端详的片刻,怜爱的轻抚,这让宋姬的戒备逐渐放下。
    突然,她的脸上一阵刺痛,粘稠的液体淌在脸上,顺着小巧的下巴滴在地上,宋姬惊恐的捂着自己的脸。
    只见温氏不知什么时候拔了头上簪着的步摇,现如今,那步摇上沾着猩红的血液,是她的。
    温氏露出真诚而满意的笑容,将自己那只华丽的步摇插在宋姬的头上“赏你的,去让你家侯爷瞧瞧可好看。”
    即便是遭到如此待遇,脸已经全然毁了,宋姬也不敢有丝毫的怒火和怨言,只是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恭敬道“多谢老夫人恩赐。”
    温氏的手段可怖,凡是受过的人无不心有余悸,这也是高稔姬妾众多,后院却还能一片和睦的缘故。
    温氏瞧着宋姬离去,就着温帕子擦了擦手,眯起眼来,似是自言自语“养了你这么多年,可不是让你毁在一个女人身上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
    自那日见过木宛童之后,高稔就将自己关在房里闭门不出,整日的饮酒,又哭又笑的,饭菜怎么端进去,就这么端出来,碰也不碰,反倒是对宋姬那张脸怜爱非常。
    温氏早已忍耐让步多日,宁臣侯府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几代人的努力,才得以存活,不能全砸在高稔这个没出息的后辈身上,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即便以前有过婚约又如何,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不说叛臣之后,是如何也沾不得的,单说那夏侯召,成帝都不敢轻易动他,小小宁臣侯府,只有着几千精兵,怎么敢虎口夺食?
    龚氏收到了一封信,是远方一亲戚寄来的。那家远方亲戚是经商出身,身份不高,夫妻俩共育有一对儿女,倒也攒下万贯家财。
    只是可惜夫妻俩出海时候遭了海盗,双双殒命,只留下一对年仅十八的儿女。
    信是那儿子写来的,他愿意用家财万贯为交换,求到了龚氏跟前儿,给他妹妹指配个出身名门的夫婿。他倒是个有心计的,晓得自己没有经商的天分,要抱个大腿,回头谋个一官半职就不是难事了。
    龚氏将那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目眦欲裂,癫狂的揉碎了那信纸“拿去烧了罢,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求到我头上!还不是看我现在破落了!往常他们敢吗!”
    都说祸害遗千年,往常人得了中风这样的重疾,指不定这一辈子都瘫在床上了,龚氏却只躺了不久,就又生龙活虎的了。只是一双腿却没了知觉,性子也变得愈发暴虐。
    夏侯銮不动声色的将龚氏扔掉的信件捡起来,粗粗扫了一眼,面露狂喜,甚至面容变得有些扭曲,不复往日的温润。
    “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夏侯銮手激动的颤抖,瞪大了眼睛,冲到龚氏面前去给她。
    龚氏面容苍老了许多,像是个疯婆子,披头散发的揪着夏侯銮的衣襟“什么?你在说什么銮儿,他们是在轻慢咱们!”她狠狠的咬着牙,嘴唇发抖,额上青筋蹦出“他们是见我落魄了,好欺辱了,来埋汰我呢!”
    “母亲,你瞧,他有钱!咱们现在正缺的就是钱!”夏侯銮欣喜若狂。
    自从夏侯召将管家之权拿走,也并未给他们月例银子,他们的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这正是好机会!有了钱不别的不就全有了?
    “那我上哪里去给他找个权贵?现在我足不能出户!一点儿实权都没有,哪个世家太太愿意跟我来往?”龚氏恨恨的捶了床。
    夏侯銮神秘的凑近龚氏的耳畔,小声耳语,语气里满是志满意得“这不府里就有一个吗?年纪轻轻,手握重兵,权贵中的权贵!”
    龚氏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不断的喃喃附和“对!你说得对!那个小崽子,虽说名声差了些,但的确是权贵中的权贵!生的还一副迷惑人的模样,哪个姑娘见了不心动?怕是只冲着那个脸,就能要死要活的嫁过来了。”
    “咱们还是要从长计议。”夏侯銮理智尚存,按住了龚氏的手臂。
    第三十七章
    木宛童第二日,也就是大年初一,果真起晚了,一睁眼天已经大亮,她撩起床帐子,睡眼朦胧的去看外面的时漏,才发觉已经辰时。夏侯召已经不在床上,大约是出去练剑了。
    她放下床帐,回身却摸到枕头下有东西,硬邦邦的。木宛童摸索着将其掏出来,发现是个檀木匣子,一旁还放了个鼓鼓囊囊的红包。
    檀木盒子与正常的首饰盒子大小一般,雕刻的古朴稚拙,上面是紫荆花的花纹,红棕色的木料,衬的她的手愈发白嫩细幼。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这个盒子,床帐却被人由外撩开了。
    “童童,新年快乐!”夏侯召故作冷静的道了句,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目光不住的瞥着木宛童手里的盒子。
    被人抓到了睡懒觉到底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木宛童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抱着被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被子里的脚趾忍不住蜷缩起来“新年快乐。”
    “给你的新年礼物,看看喜不喜欢?”夏侯召语气还算沉稳,但眼里的期待都快溢出来了。带着几分微不可见的忐忑,期待木宛童的反应,又生怕她不喜欢。
    檀木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只通透清润的玉镯,不过小指粗细,十分的秀气,正适合年轻的姑娘戴。
    阳光下,那镯子竟通透的似一汪泉水,水灵灵的清澈,里面夹杂着一丝嫣红,像是掺了血一样,纯净里带了一丝妖冶。一看就知不是凡品,恐怕价值连城。
    木宛童长在广平王府这么多年,这样的眼力见还是有的。
    她啪的一声将盒子关上,将其一把塞在夏侯召怀里“太过贵重的,我不能留着,这红包我收下即可。”
    “红包是给你压岁的,听人家说,小孩子过年的时候,家里人都要在她的枕头下面压一个红包,这样孩子就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这个镯子是给你的新年礼物,不能混为一谈。”夏侯召抿了抿唇,目色幽深。
    木宛童一愣,多少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压岁钱是家里的长辈给自家小孩子准备的,夏侯召给她算是怎么一回事?还是夏侯召就将她当作个孩子了?
    “你若是不肯要,那这镯子便无存在的价值了,碎了就是。”夏侯召从盒子里捡出镯子,握在手里,语气里并无半分的珍惜。
    木宛童晓得他那股子暴殄天物的劲儿,什么宝贵东西都不放在眼里,夏侯召说得出这能做得到,赶忙拦住他“我要还不成,你别糟践东西。”
    这样的好东西碎了,即便不是自己的,也是教人心疼的。
    夏侯召沉着的脸色这才绽开一丝裂缝,亲手拉着她的腕子,给木宛童戴在手上,木宛童的手腕软哒哒的垂在他的手里,白嫩的像是藕节,趁着剔透的镯子格外好看,有着干净到想要人摧毁的美感。
    夏侯召目光逐渐变得幽深,抬着她的腕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擦过他的唇边。
    “这是在樊门关的时候,护城河里的一块儿石头里切出来的。当日我前去打猎,无意间将箭射进了水里,破开了璞玉,才发现这是个好东西,一直放在库房,快过年了,就想着没东西送你,便将这个磨出只镯子。”
    房内还是有些凉飕飕的,他怕木宛童冻着,将她的手又塞回暖和的被窝里,转身去翻了房里烧着的炭火,好让房里更暖和些。
    冰清玉沁的镯子戴在她的手上,有些水润润的凉意,她左右转了转,发现正正好好,戴上容易,要取下来恐怕要费一番功夫。
    木宛童是极喜欢玉的,或许是因着她脖子上挂着的那枚玉髓,是她外祖父在她满月时候亲自给她挂上的,自幼未曾离身,佩戴久了,她对玉也就格外喜欢了。
    原本那玉髓是镶嵌在璎珞上挂在她脖子上的,之后抄家她怕璎珞过于华丽,引来贼人惦记,便用丝线搓了绳子,将玉髓挂在脖子上,一直好生藏着。
    “母亲,宋姬的脸是怎么回事?”高稔一身酒臭,头发披散着,衣衫凌乱脏污,直冲到温氏的房内质问。他最是中意宋姬的那张脸,只因与木宛童有三四分的相似,现在他的母亲竟然给毁了。
    温氏正对着铜镜梳妆,瞧着自己虽年纪渐长但依旧美貌的脸有几分满意,转身却瞧见高稔满眼红血丝的质问她,登时原本好好的心情都被破坏了。
    她苦心教养了二十年的孩子,倾注了所有的心血,生怕他走了歪路,一步一行都严格要求,就像对待珍贵的盆栽,不容多出一寸,也不容一处的不完美。好不容易在沈晰和走后,高稔不复她的期望成为邺城世家中的第一公子。现在高稔告诉她,你的心血全都白费了,他因为一个女人变得颓废。
    温氏将手里的簪子狠狠拍在梳妆台上“这就是你对母亲说话的态度,大年初一,你不请安问好就罢了,竟然还敢这样同你的母亲说话,你眼里到底有没有尊卑长幼!”
    高稔被温氏自小严苛的管教到大,心里到底还是怕她的,当即语气软了几分“儿子不过是太过着急,口不择言,还请母亲见谅,是儿子的错。”
    温氏的怒气依旧不减半刻,起身指着他的鼻子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我划了宋姬的脸就是为了告诉你,别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你现在该对她死心了!半分心思都不许存,给我狠狠的掐灭在摇篮里!”
    高稔惊愕的看着她“母亲,便是一个长相相似的人,您都容不下她吗?”
    “半分相似都不行!你彻底给我忘了她!我辛苦教养你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让你把侯府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的!陛下本就看咱们家不顺眼,你上赶着去巴着一个罪臣之女,你是在公然与他唱反调吗?他可正愁着咱们没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呢!”
    温氏顿了顿,将音量压低“况且他们家犯得不是普通的罪,是谋逆之罪!要株连九族的!沈氏根基雄厚,有天下文人为靠山,只落得个贬谪陵阳,你想想你有什么能保命?”
    高稔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垂首喃喃“便是我不忘又能怎样?她终究心里没有我。”借着失魂落魄的与温氏行礼“儿子不打扰母亲了,先行退下。”
    温氏看他神情恍惚,愈发坚定了要狠狠管教,将他心里那丁点儿的念头都掐断。她对着铜镜又瞧了瞧,镜中的人眼角似是多了几条细纹,让她不免的惶恐,她还有多少岁月能替夫君守着这风雨飘摇的宁臣侯府?
    他们当年替高稔取名为稔,与忍耐的忍同音,取字为慎行,不过就是希望他能忍耐,做事谨言慎行,莫要出丝毫差错,万要以侯府为重,保全满府上下,可这个孩子是在让她失望。
    高稔的心智不够成熟,或许是因为她自小就为他规划好了所有的道路,所以才使得他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直尝试日六,为v后日六做准备。
    第三十八章
    龚氏与庞氏秘密见过,是在更深夜漏时候,无人见得。庞氏自打同夏侯銮有了私情,她对龚氏的态度愈发恭敬起来,像是对着正正经经的婆母。
    两个人谈的什么不得而知,只知道相谈甚欢,庞氏走的时候面上都带着笑意。
    初三那日,龚氏的远方亲戚搬着箱笼来了,足足六七辆马车,浩浩荡荡的沿着侧街缓缓行着,可见身家之丰厚不少邺城百姓都见着了,不由得啧啧称奇。
    来的姑娘也是姓龚,闺名唤龚映雪,生的面若银盘,眉似小月,樱桃小嘴,瞧着极为讨喜又乖巧,是长辈喜欢的长相。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角门前,车里丫头含香仔细的替龚映雪整理了衣衫,低低的埋着头,不声不响的。
    “怎的了?”龚映雪抬起含香的脸来瞧,只见她面上挂了泪,眼眶红红的,不由得问道。
    含香压抑着哭声抹了泪“姑娘,咱们回去罢,在家里娇生惯养的,没得要来这儿受委屈。他们连个正门都舍不得给姑娘开,可见是极为刻薄的。”
    龚映雪满不在乎的扬起一弯笑,替她擦了擦脸
    “好姑娘,把眼泪收了罢!这儿不比家里,是正正经经的钟鸣鼎食之家,规矩森严,咱们是没资格走正门的,你家姑娘不过一商户之女,往常连进门都是奢求,眼下能得一角门进便极好了。”
    含香还是委屈,却听话的擦了眼泪。
    几个婆子抬了一顶小轿出来,将龚映雪迎下马车,车夫便将马车牵走。
    无论真情假意,龚氏看起来喜欢龚映雪喜欢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的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
    龚映雪笑容真诚的点头附和。
    夏侯召从来不管府里的事儿,只要龚氏与庞氏不作妖波及到木宛童,他懒得计较,也不会管什么表不表姑娘住进来,前提那个表姑娘是个安分的,别在他面前晃荡。
    庞氏也对那表姑娘热切的不得了,牵着她坐下“映雪只当做这是自己家,万万不要客气了。”
    龚映雪乖顺的应下,低着头似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她命贴身的丫鬟取了备好的礼物,龚氏是一套价值不菲的鸽子血头面,那鸽子色泽醇厚,与她这个年纪的人正相配。庞氏的是一对东珠耳坠子,东珠素是进贡给皇室的,民间能留下的不多,由此显得愈发珍贵。
    龚映雪嘴甜又会讨巧,却不过分谄媚,加之送的礼物送到了她们心坎儿里,龚氏和庞氏对她愈发满意,直夸她小小年纪就会做人,八面玲珑。
    也是,龚映雪若是不会做人,她哥哥怎么会想着借她往上攀关系?她若是个十分愚笨的,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本就娘家不显,是低贱的商户,她再没个脑子,恐怕三两日就被休弃回家了。
    “早听闻平城侯府世代勋贵,气势非凡,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龚映雪淡淡一笑,真诚的夸赞,面颊两侧有一对小梨涡,眉眼弯弯的,格外讨喜,让人放松戒备。
    龚氏与庞氏被她捧得飘飘然。
    只是到了安排她住哪儿的时候,龚氏与庞氏却略显尴尬,如今府中掌家的是木宛童,空闲的院子都落了锁,钥匙一并都在她那儿收着。
    龚映雪在来之前,早早花了重金,将平城侯府的消息打探的一清二楚,她又是一个人精一样的人物,生的七巧玲珑心,只觉得自己投奔龚氏是一脚踩进了泥坑,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哄得庞氏与龚氏是次要的,她关键是要会会这个宛姬,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竟能牢牢的将夏侯召那样一个人攥在手里,让他听之任之。
    “既然太夫人与老夫人多有不便,阿雪不若搬出去住,时不时走动也是一样的。”龚映雪看似十分体贴,实际上却是以退为进。若是龚氏还要她那张老脸,怎么也会留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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