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照常工作吃饭, 晚上她戴上耳机,继续收听放在温教授家里的窃听器内容。试图找寻蛛丝马迹。
这是个初夏的夜晚, 窗外开始下蒙蒙细雨, 滴答滴答打在窗户上,雨势不大, 但却一直下个不听。
几个小时过去了,她仍旧没有收听到任何有效内容。
这几天, 温教授的家里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只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连女主人都鲜少出声,被关在厕所里的温甜恬更是安静得出奇。她听得昏昏欲睡。
唐蜜趴在桌子上看窗外的雨把树枝压弯了,偶尔拨弄芭比娃娃的大眼睛。芭比的眼睛明亮有神,实在不应该把它遮住。她值得看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包括转角的阴暗。
就在这时, 耳机里突然传来了男人女人争吵的声音,唐蜜刚才打了一下瞌睡, 竟不知道温教授已经回来。
耳机里, 只听到温教授在与白艳争吵:
“我早叫你不要整日把她关在厕所里, 出了事情还不是要负责, 生病了还不是更麻烦?她现在高烧39度, 再不送她去医院出了事我要你负全责!”这是温教授的声音。
白艳紧接着反驳:“你要我负全责?你才是孩子的监护人!她高烧了你自己不送她去医院,要我送她去医院?”
“我说了今晚有事非出去一趟不可,你有完没完?”
接下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仿佛走进了房间里继续理论。
再传来清晰的声音是白艳大声质问温教授:“你要去哪里?去见哪个狐狸精?我告诉你, 你今晚敢走出去,我就把你女儿丢出去喂狗!”
温教授并不理会白艳的威胁,冷笑一声,给了四个字:“无理取闹!”
紧接着是大门开启又大力阖上的声音。
看来,温教授最后还是没有留下,把高烧的温甜恬丢给了白艳。
唐蜜听得心惊肉跳,难怪这两天一直没有听到温甜恬的声音。前两天还偶尔能听到一两句微弱的声音。原来竟是发了高烧,这个时间发高烧可不是闹着玩的,关键是她还被关在湿漉漉的洗手间里。
唐蜜有些担忧,继续收听录音内容。
只听到耳机里传来白艳绝望的痛哭声,又过了一会,她大声发脾气:“小贱货,你爸都走了,你还来这里恶心我!”
过一会,唐蜜终于在耳机里听到温甜恬的声音,她微弱的哭泣声从耳机那头传来,伴随噼噼啪啪的响声,估计是正在被白艳殴打。
唐蜜摘掉耳机,穿好了鞋子,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冲进温教授宿舍,把温甜恬给救出来。可万一救不出来呢?
耳机里很快又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以及小车轮滚动的声音。而温甜恬的声音到此时也全部消失了,再也收听不到。
白艳看样子是要出门。
唐蜜走到窗户口往下一望,见到白艳穿着一身运动黑衣,脸上带着口罩,一手撑着长伞,一手拉着一个类似购物车的小拉车,拉车里头装着一个黑色的袋子。里头装着什么就不得而知。
唐蜜觉得疑惑,白艳大半夜拉着这个小拉车去哪里?探出头看她离开的方向,迅速的下楼,偷偷跟在她身后。
唐蜜走路轻巧,与她保持一段距离,白艳并没有发现有人跟在身后。
很快,唐蜜发现白艳正朝着校园的南方而去,那处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专门提供给教师安置需要长久停放的私家车。她记得自己曾经有一次还在那里见过温甜恬。
可现在大半夜,天又下着小雨,白艳为什么拉着个车子朝这边走?温甜恬高烧39度,难道她不应该现在带她去医院么?真是太奇怪了。
唐蜜藏在一辆私家车后面偷偷看她想干什么。
只见白艳把拉车拖到南边的垃圾回收处,迅速把小车子放在垃圾桶旁边,左右观望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之后,她撇下小车子,迅速的离开。
唐蜜看着她逃离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却看到那个装着黑袋子的小车子仿佛在夜色之下动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眼花,但这画面的确诡异,她走上前去观察那个小四轮购物车,发现里头用黑色袋子装着一个会动的物体。
天啊。她吓得一跳,往后退。
月色之下她发现那个物件真的还在继续动,一丝不好的预感滑过心头,她伸手打开了那个装在购物车篮里的黑色袋子。里头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
第二天,唐蜜正常回到学校里上课。这是她最后一节课。
她以前最怕的是“最后”这一个词,最后,预示着没有希望,没有结果,也许只剩下绝望。
没想到今天却要面对“最后一节课”。她想,虽然有些绝望,但至少也该好好的与同学们说再见。
同学们没有察觉到唐老师今天的神色变化,甚至觉得她比之前更美丽动人了,因为她抹了淡淡的很适合她气色的口红。
最后这一节课,除了探讨一下虐童社会现象的解决方案,也谈一下更深层的人性疑问:
“你们说,人到底有没有灵魂呢?”
“老师,我没有死过,我也不知道啊。”同学们说。
方加成说,“也许哪天我死了我就知道人到底有没有灵魂了,可是就算我知道了,我也没有机会告诉你啊!因为我先屎鸟。”
唐蜜低下头笑笑,她知道同学们都理解错她的意思了,她想问的其实不是人死后有没有灵魂,她此时想知道的是,人活着的时候有没有灵魂,就算我们每一个人每一天做着相同的差不多的事情,但是我们的灵魂却是可以完全不一样的。有些人的灵魂善良有趣,有些人的灵魂却丑恶龌龊。
“我记得第一天上课就有人曾经问我,什么是社会学,我之前给过你们一个答案,后来我想,其实我给的答案都全是错误的,没有灵魂的。”
同学们侧着脑袋洗耳恭听,总觉得今天的唐老师变得很不一样,比如她开始回顾过去,甚至开始谈起高深莫测的“灵魂”问题。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自私,可以做错事,甚至做不犯法不触及道德范围的坏事。但是我们长大了,成人了,就要学会去承担自己的责任,包括社会责任。这无关勇气,正义,只是我们每一个人都需要去承担的责任。”
“承担社会责任,就是我现在想要告诉你们的社会学的意义。”唐蜜说。
“上一次我们讨论针对越来越多的虐童现象该如何提出有效解决方案。综合所有同学们的解决方案,我想,要拯救这些孩子,不能只靠官方部门,更需要我们普通的人民群众的联合,国家的组成是人民,每个人民承担一点社会责任,多建立救援机构组织,多做些承担责任的事情,才是事情的解决办法。”
这也是对社会虐童现象这个问题的答卷。
方加成说:“老师,您说的是对的。但实现起来总是困难。”又说:“但我承认你说的我们要勇敢的承担社会责任。我要收回上次我说的那一句‘没有法律义务规定我们要去帮助被虐儿童’,其实那是错误的,人生在世就应该承担责任,包括社会责任。”
同学们陷入了沉思。
快下课了,唐蜜低头忍不住红了眼眶,但还算可以控制得住:“我非常热爱这份工作,也许等到我老了,我还会想起你们。”
同学们觉得,今天的唐老师真是太奇怪了,要知道她从来不说煽情的话。
既然老师都说了,方加成也煽情一把:“老师,你也是我们最喜欢的老师!”
南婷补上一句:“老师,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老师!”
白少宁说:“老师,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老师!”
郑溪儿:“老师,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老师!”
……
唐蜜说:“往后你们会遇到很多很多的老师,每一个老师都非常非常优秀。比我优秀。”
郑溪儿说:“老师,就算他们都比你优秀,但是他们都没你好看!”
全班大笑,连唐蜜也不由地被带动。
那时候的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唐蜜为他们上的最后一节课。
但是白少宁看到她红了的眼眶,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课时,白少宁追上来问她:“唐老师,你怎么哭了?”
“胡说,我没有。”
“我看见了,你骗不了我。”白少宁神色紧张,“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请告诉我。”
“没有。”
唐蜜想,自己的确是遇到了困难,但是比从前更加清醒自己在干什么。
从此以后,她不能只是相信法律,不能相信官方部门会从天而降,她已经尝试过,但是不成功,那么她只能尝试用自己的办法合法解决这些难题。
“老师,我愿意帮助你。”白少宁递给她一瓶饮料。
“谢谢。”这一次她接过他递来的柠檬汁。也许是最后一次。
她站在饭堂门口与他分开,挥挥手说:“再见,少宁。”
白少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深深叹气,他知道事情绝不这么简单。
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
第60章 20-3
唐蜜已经开始搬动宿舍的行李。其实她的东西不多, 只有几件衣服几册书本, 搬一两次就全部干净。
她收拾了一些用不着的物件,拿到楼下的垃圾桶丢弃。
没想到竟会看到白艳和收拾垃圾的学校清洁工站在那里。
她提高了警惕, 提着垃圾袋走到白艳身旁, 耳边听到清洁工阿姨在和白艳说话:“这边的垃圾每天下午五点就有工人来收拾,南边的垃圾桶每天早上七点就被收走了!”
白艳眉目一动说:“早上七点就被收走了?”紧张的追问, “那是收到哪里去了?”
“垃圾场啊!”清洁工阿姨挺不耐烦的,才不管她是德高望重的温教授太太。“诶,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白艳喃喃的道:“没什么。”一转头, 迎面对上了唐蜜探究的目光,“你,你干嘛偷听我说话?”
唐蜜伸长了手,在她眼前将垃圾袋往桶里一丢, 笑着看她, “我没有偷听你讲话。只是倒个垃圾而已。”
虽然唐蜜这么说,可是白艳却不由地心虚, 她总觉得唐蜜看她的眼光很是不对劲, 白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问她:“听说, 你要暂时离开这个学校了?”
“你怎么知道?”
“整栋楼都知道了。”
唐蜜笑笑, 心想,果然是坏事传千里。
她干脆大方承认,“是啊,我被校方辞退了, 因为抑郁症,本来还想和你和温教授好好告别的。”
白艳有些幸灾乐祸的看她一眼,笑着说:“不必了。回去好好养病吧。”
唐蜜故意问她:“甜恬呢?最近怎么都没有见到她?”
提起温甜恬,白艳似乎有些紧张,慌张的说:“她,她回乡下了。”
“是吗?”唐蜜故意朝她笑,“怎么又回乡下?我刚才好像还见到她。”
白艳一怔,瞠目问她:“你见过她?你在哪里见过她?”
唐蜜指着一辆开过去的垃圾车,“我看到她好像追着垃圾车跑。”
“不可能!”白艳斩钉截铁,“不可能!”
当然是不可能,温甜恬现在正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里睡觉养病,当然不可能追着垃圾车跑。
唐蜜纯粹是想吓唬吓唬白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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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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