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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节

    潘璋抱着钱箱,回到自己的帐篷,打开盖子,拿起一块金锭,举在眼前,眯着眼睛细细打量,过了一会儿,又拿起一把钱,在掌中轻轻摩挲。金子很亮,反射着他的脸,只是有些扭曲,连眼神都变得有些怪异,仿佛带着鄙视,看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潘璋放下金子,双手抱在脑后,躺在地铺上,想着曹昂刚才说的那些话,感慨万千。过了一会儿,他翻身坐起,背着钱箱,挨个帐篷地去还债,把所有的债都还完,箱子里已经只剩下十来金,薄薄的一层五铢钱。他来到曹昂的大帐,将箱子放在曹昂面前,又向曹昂深施一礼。
    “明府,即日起,我就是明府帐前一卫士,愿为明府效犬马之劳。”
    曹昂连忙离席,扶起潘璋。“文珪不必如此。你勇武过人,只是好赌,能改掉这个毛病,将来富贵可期。我怎么能让你做一个卫士呢。”
    “明府不必推辞,我担心自己意志不坚,不能履约。在明府帐前做卫士,也是为了提醒自己。”
    曹昂想想,接受了潘璋的效忠。“你就暂且做我的帐前督吧,身家性命,托付给文珪了。”
    潘璋大声应诺,随即出帐,换了衣甲,持刀立在曹昂帐前。他刚刚站定不久,贼曹乐进快步走了过来,见潘璋站在帐前,不由得多打量了他两眼。潘璋拦住他的去路,伸手指指自己左肩表示身份的徽标,扬扬眉,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乐进忍不住笑了,连连摆手。
    “行行,我不闯帐,麻烦文珪通报将军,袁使君来了,请他出营迎接。”
    曹昂在帐中听得清楚,和陈宫互相看了一眼。陈宫笑道:“看来袁使君比府君还心急。既然如此,这事就好办了。走吧,去迎他,记住一句话就行:待臣以义,事君以忠,此为君臣相处不易之道。”
    第855章 镜湖
    袁谭由鲁县而来。
    他攻鲁县已经有半年之久,却一直没能攻破鲁县。鲁相纪灵守得很严实,而且骁勇善战,屡次击退他的进攻。无奈之下,他只好围而不攻,等城里粮尽。
    原本这也没什么,攻城难,鲁县又是由兖州入徐州的必经之地,城池坚固,比普通的城池更难攻打,慢慢围就是了,等城中粮尽,不攻自破。但袁绍要派袁熙取青州,他坐不住了。取青州原本是他的任务,曹昂正是奉他的命令攻击平原郡,现在袁绍要把这个任务交给袁熙,有不信任他的嫌疑。
    他不反对袁熙负责青州战事。他和袁熙的关系还不错,而且袁熙也不会威胁他的地位。如果袁熙入主青州,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但他不能让曹昂成为别人的部下,不管是袁绍还是袁熙。
    曹昂已经拿下了大半个平原,这时候让他退出平原显然不太合理,所以袁谭决定,他和曹昂交换防区,由曹昂去攻鲁县,他来攻平原。鲁县被围了那么久,很快就能破城,这等于是送曹昂一个功劳,补偿他放弃平原郡的损失。
    除此之外,袁谭还向曹昂承诺,将来拿下徐州,他会推荐曹昂出任徐州刺史。一切正如陈宫分析的那样,袁谭现在急需曹昂的支持,开出了非常高的价码。如果曹昂不是豫州人,他甚至可能推荐曹昂出任豫州刺史。因为三互法的限制,袁谭本人无法亲临豫州,只能安排亲信出任豫州刺史。沛国也属豫州,所以曹昂也不能出任豫州刺史,让他出任徐州刺史是袁谭能给的最好条件。
    曹昂欣然从命。他非常庆幸,亏得有陈宫为他出谋划策,否则他就要失去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两人一拍即合。曹昂设宴为袁谭接风。曹昂向袁谭透露了曹操已经奔赴益州的事,袁谭大喜。他一直在鲁县征战,还没有收到相关的消息。曹操如果能控制益州,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拿下豫州之后,他就可以与曹操夹击荆州,有曹昂在他麾下听命,袁绍不能不予以考虑。
    袁谭随即也向曹昂透露了一些消息:一是高干已经去了豫章,本来是打算和刘繇并力,阻止孙策控制扬州。但孙策速度太快,一战击杀许贡,拿下了吴郡,现在又攻克了固陵,将郭异等人槛车征送长安,会稽也落入他的手中。扬州只剩下豫章,高干能不能守住,实在不好说。袁绍在这个时候攻击青州,有吸引孙策主力北上,为高干减轻压力的战略意图。
    不占领豫章,扬州和荆州就无法联成一片,对孙策来说,那可是腹心之患。一旦曹操控制益州,荆州又将左右支绌,孙策此刻一定很抓狂。
    袁谭很高兴,也很自信,不管是道义上还是实际形势上,他都有不小的优势。对他来说,当务之急就是抓住兖州的同时抢占徐州,袁绍想进攻豫州,就不能不参考他的意见。没有徐州和兖州的支持,豫州战事无法进行,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将攻击豫州的任务交给他。三州在手,就算袁绍想废长立幼也要考虑考虑后果。
    两人一拍即合。曹昂随即率军南下,赶往历城。
    ……
    在会稽世家的簇拥下,孙策到达山阴,正式接任会稽太守。
    各县县长接到消息,纷纷前来拜见,即使是忙得走不开,也会派亲信带着厚礼前来。大家都清楚,这已经不是顶头上司的事,这很可能是真正的君主。得罪了孙策,孙策找借口赶他们走是轻的,栽他们一个叛逆的罪名就麻烦了。会稽各县的县长有一半是吴会人,家乡都在孙策的控制之下,想走都走不掉,除非进山做山贼。
    软硬兼施,孙策控制江东的进程比历史上还要快。人没杀几个,效果却不错。虽然那些世家心里未必真的拥护他,至少没人敢明的和他做对。兔子不吃窝边草,吴会就是他的根据地,能经营得好一点当然是好事,杀人只是迫不得已的手段,能不杀,尽量不杀,以和为贵,大家一起发财。
    郑贺谢诸家没有向孙策请求赦免各自家主,孙策也没有大肆株连,双方很默契地忽视了郑平、贺纯、谢煚等人被孙策槛车送往长安的遭遇。他们一面想办法救人,一面和孙策谈合作,孙策装作不知道,礼尚往来,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一日,贺辅请孙策赴宴,地点在山阴城外的镜湖。
    镜湖原名庆湖,是贺家的产业,贺家原本是庆,姜姓庆氏,算是姜太公的后人。贺纯原本就叫庆纯,后来因为避汉安帝生父清河王刘庆的讳,才改为贺。这庆湖也就改叫镜湖,后世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鉴湖,鉴湖女侠秋瑾的故事有一段时间可是家喻户晓,孙策读中学时,民国文化热闹了一阵子,他对此并不陌生,还多次到过鉴湖。
    只是此刻的镜湖还不是鉴湖,也没有后世的鉴湖那么大,更重要的是山阴还没有迎来发展的高峰,在很大程度上还是一块待开发的处女地。不过这样也好,他可以发挥优势,从容规划。
    孙策站在湖中的假山上,极目远眺。“贺公,这片湖好啊。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阴有山有水,是天然宝地,难怪舜禹这样的圣人都要来山阴。”
    贺辅笑道:“山阴的确是宝地,不仅有山有水,尤多梧桐,要不然哪能引得凤凰来呢。”
    孙策大笑,连连摆手。“贺公谬赞,愧不恨当。凤凰乃是神鸟,非太平不出,眼下天下大乱,哪里会有凤凰呢,那不过是无知小民以讹传讹罢了,我岂敢自认,贻笑方家。”
    “府君所言差矣。凤凰不轻出,出则天下太平。府君临会稽,兵不血刃,百姓万民俯首,即为明证。”
    孙策回头,看着缓步而来,一身华丽锦衣的壮年男子,再看看一脸欣慰的贺辅,已经知道了是谁。
    “如此气度,非贺公苗而谁?”
    贺齐在孙策身前停住,躬身施礼。“太末长贺齐,见过府君。”
    孙策上前扶起贺齐,上下打量了贺齐一番,转身对贺辅说道:“贺家扬名天下,当自公苗起。”又转身对贺齐说道:“有公苗在,必不让太史子义独擅其美。”
    第856章 贺齐
    贺辅大喜。他去固陵迎孙策,多次听人说起太史慈。相比于其他诸将,太史慈的经历近乎传奇,孙策将他的儿子贺齐与太史慈并列,就算有客气的成份,这个评价也是非常高的,将来传出去,贺家很有面子。
    贺齐也很惊讶。他不像贺辅那么开心,反倒有些疑惑。“府君过奖,齐愧不敢当。”
    “敢当,敢当。”孙策从内心深处露出愉快的笑容。他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贺齐大概算得上会稽诸将中实力最强的一个,绝非董袭、全柔等人可以相提并论。但他被贺家连累了,因为会稽世家与孙策、孙权兄弟不配合,被杀得太狠,一直没能恢复元气,而且一直受压制,贺齐虽然屡立战功,后来还被封山阴侯,但他并没有得到全面发挥的机会,大部分时间都和山越打交道,和魏蜀交手的机会不多,直到后来江淮诸将陆续离世,他才有独当一面的机会,可是那时候他也老了,过了巅峰期。
    做为将领,年龄很重要,老将经验丰富,但精力跟不上了。
    没有足够强大的对手,就算立再大的战功,贺齐也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现在他改变策略,尽可能和会稽世家搞好关系,无须压制贺齐,大可放手使用,给他一个更广阔的舞台。山越当然要打,但那只是开胃菜,不是真正的大餐。
    孙策与贺齐寒喧了几句,径直问起贺齐对当前形势的见解。
    贺齐清楚,这就是考试了,考试的结果好不好,直接关系到他在孙策麾下的起点高低。他不敢怠慢,组织了一下语言,侃侃而谈。今天这场宴会就是贺辅为他准备的,他是当然的主角,自然不会不做准备。但他更清楚,孙策不是郭异那样的书生,他是战功赫赫,少年成名的名将,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糊弄的,如果没有真知灼见,他很难得到孙策的认可。
    “明府是吴会人,自然欲以吴会为根基。吴会之长在水,吴会之短在马,欲逐鹿中原,明府需以守代攻,以待其弊。欲守吴会,当守大江。欲守大江,当北守彭城、睢阳,兵临大河,西守江陵、南昌,扼守三峡。外固其境,内壮其心,然后率江东子弟,横行天下……”
    孙策听得很认真。从战略上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多新鲜的东西,山川形势千年不变,有心人都明白,所以贺齐的战略分析和郭嘉、张纮的观点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论述上还有所不足,但在是战术上,贺齐的意见有独到之处。他立足于吴会而观天下,提出了更切乎实际的观点。
    吴会缺马,这是事实,不管孙策是从凉州、辽东买马,还是夺敌马以自用,都无法改变他在骑兵上的短板。但吴会多水多山,骑兵的用处有限,所以不必急于一时。在经营吴会时,应该发挥吴会人的水战优势,大力发展水师。拥有了强大的水师,就能控制长江。控制了长江,就能力保吴会不失。即使将来争夺中原,水师也能起到运送粮草、兵力的作用,大大减轻后勤补给的压力。
    水师之外,贺齐又建议孙策招抚山越。除了正常的征讨之外,他还建议孙策在群山之间开荒垦地,设乡立县。他多年征战,对会稽以南的山区比较了解,别看群山连绵,看似蛮荒之地,实际上山岭间分布着不少耕地,有百越之民耕种。那些人还处于刀耕火种的原始状态,产出有限,又不知礼仪,如果予以教化,教他们如何耕种,提高产量,也能提供不少粮赋和兵力。
    孙策赞同贺齐的意见。虽说东南地带山多地少,但那只是总体形势而言,这一带还大有潜力可挖,别的不说,浙江那几个小型的山间盆地就还没有得到充分的开发。永嘉之乱,靖康之乱,中原王朝的两次覆灭之后,东晋、南宋偏安一隅,还能苟延残喘百年余,凭借的正是东南的经济实力,更别说到了明清时,东南占据天下财赋之半。
    贺齐看不到那么远,但他身为会稽人有强烈的乡土意识,也有切身体会,比中原人带着偏见的雾里看花来得更实际,提出的建议也有更大的可操作性。
    孙策随即将他引荐给郭嘉、庞统,郭嘉和贺齐交流之后,也赞成孙策的意见,贺齐的个人武力不如太史慈全面,但他作为将领的能力不亚于太史慈,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将才。尤其是他在山越战上的特长,在接下来的豫章战事中可以发挥重大作用。不过这只是见识,实际统兵能力如何还需要实战考验,否则诸将可能会有意见。
    孙策也有这样的担心。贺齐的确有用兵天赋,但他只是自己摸索,对手又是一些山贼,战绩的含金量不足,骤然提升到高位,其他人会以为这是因为贺家的影响力所致,反而对贺齐不利。况且他一直以来致力于削弱出身对将领的影响,贺齐能领多少人,要和他的能力挂钩,统一调配,而不是贺家能养得起多少人就领多少人。贺齐能否融入他营造的这种氛围还是个未知数。
    贺齐可是个很骄傲的人。他有才也有财,而且从不掩饰这一点,部下的兵器、旗幡、船只都是上等货,搞得富丽堂皇,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拽到没朋友。
    这样一个人,说得好听一点是特立独行,有个性,说得难听一点是标新立异,不合群。如何用好这样的人很考验领导水平,不重视,他委屈,太重视,别人又会有意见,影响整体团结。
    孙策看着周旋于宾客之间,脸上带着三分傲意的贺齐,盘算着是不是该安排一场演习,杀杀他的威风。庞统扯了扯孙策的袖子,提醒他看孙权。孙策转头一看,孙权已经不在席中,站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孙策皱了皱眉。隔壁院子里是女眷,冯宛、黄月英都在那里,贺家和其他客人的女眷也有,这小子跑那儿去干什么?他给陆议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孙权叫回来。过了一会儿,孙权回来了,蹑手蹑脚地走到孙策身旁,附在他耳边说道:“大兄,谢家女儿是个美人,我喜欢她。你帮我提亲好不好?”
    孙策扭过头,瞅瞅他,忍不住笑道:“你才多大,就要提亲?”
    孙权一梗脖子。“我已经十二了,庞士元看中了张子夫的时候和我差不多大。你能帮他,就不帮我?”
    孙策撇了撇嘴角。孙权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央求道:“大兄,帮帮我嘛。那女孩和我差不多大,如果不早点提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抢走了。他们现在有求于兄长,兄长去提,肯定能成。”
    第857章 出师不利
    回到太守府,孙策说起孙权的事,冯宛一听就笑了。她说,席间的确有一个谢家的女儿,叫谢宪英,是和她叔母一起来的。谢宪英的叔母很客气,向她和黄月英敬了三次酒,还请她们到谢家做客。听那个意思,如果孙策为孙权提亲,应该没什么问题。
    孙策明白了。这是谢煚的女儿,与孙权倒是命中注定的夫妻,只是不长久。孙权后来喜欢上了姑母的孙女,也就是徐琨的女儿,就把这位谢夫人搁一边了。不用说,这是主动送上门的亲事,只要他同意,谢家巴不得和孙家结亲,好把谢煚救回来。
    谢家不如贺家有底气,谢煚只做过尚书郎,外放后做过一任县令,在官场上没什么人脉可言,到了长安也未必能脱罪,所以只好寄希望于婚姻了。但孙策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谢煚,他还要看荀彧怎么应对这件事呢,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姑娘就错过一场好戏。就孙权那性子,也就是三天热度,过两天说不定就忘了。
    第二天一早,孙策把情况转告孙权,提亲可以,现在不行,要等朝廷做出决定之后才能定。
    孙权倒也能理解。不过他并没有就此罢休。他叫上几个卫士,出了太守府,直奔谢家而去。看到一群甲胄整齐的骑士策马而至,人如虎,马如龙,谢家的仆人吓坏了,脸色苍白,连忙上前问候,腰一躬到底。
    “敢问是哪位将军,所为何事?”
    孙权翻身下马。他几乎天天骑马,骑术相当不错,上下马很利落,一跃而下。他扬扬马鞭,打量着谢家大门,举步上前。“去报与你家主母,就说孙将军来访。”
    听说“孙将军”三字,谢家仆人更紧张了,连忙转身入内。孙权也跟了过去,谢家仆人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敢拦,只是加快脚步向后院奔去。孙权进了门,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进了中庭,谢煚的夫人孟氏匆匆走了出来,见孙权已经进了中庭,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不请自入,与强盗何异?
    孙权一眼看到了跟在孟氏后面的谢宪英,咧嘴一笑,欠了欠身。谢宪英眨着眼睛,看了孙权片刻,想起来了。“是你?”
    “是我。”见谢宪英记得自己,孙权美滋滋的,手里的马鞭越发摇得欢畅。
    孟氏很奇怪,连忙问谢宪英是怎么回事。谢宪英把昨天的事说了一下。她昨天就注意到孙权了,但她对孙权的印象并不好,在贺家做客,却擅自离席,偷窥女眷,这是很失礼的行为。只不过她昨天并不知道孙权是谁,只当是孙策身边的少年卫士,也没放在心上。此刻看到孙权闯入家门,更添了几分厌恶,只是碍于孙策的势力和谢家眼前的形势,不敢发作。
    孟氏也很生气,但一想到丈夫在槛车里受罪,随时都有可能送命,只得强颜欢笑,请孙权上堂就座。昨天让女儿去贺家,就是想与孙家结亲,好把丈夫救回来,只是没想到孙策这么失礼,派一个少年卫士来谈。人在矮檐下,不敢不低头,明知不合礼仪,也只能忍着。
    “敢问将军是……”
    “孙府君是我的胞兄,我叫孙权,今年十二岁,尚未有字。不过快了,明年我就十三岁了。”
    孟氏吃了一惊,重新打量了孙权两眼,更加客气。“不知将军光临寒舍……”
    孙权摇摇马鞭,打断了孟氏的寒喧。“我直说吧,令爱昨天出现在贺家宴上,我兄长已经知道你们的心意。不过尊夫附逆,槛车征送长安,朝廷如何定罪尚未可知,所以眼下不宜提亲。”
    孟氏脸色微变。谢宪英也觉得很丢脸,起身离席,躲进了内室。她虽然小,却知道母亲孟氏昨天让她去贺家的用意,现在被孙权当面拒绝,实在太丢人了。
    孙权不慌不忙,接着说道:“夫人明白谋逆是什么罪吗?”
    孟氏打量着孙权,神情渐渐地冷了下来。“还请将军指点迷津。”
    “谋逆,哪怕是从犯,也是族诛的大罪。纵使朝廷赦免了死罪,也不可能一点惩处也没有。轻则髡钳,重则流放。你们作为直系亲属,也会成为官奴婢。”孙权说着,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孟氏。“看夫人这般气质,想必家世不低,一定没见过官奴婢是什么样子吧?”
    孟氏沉默不语。她的出身门第的确不差,也算得上一方豪强,自然知道官奴婢是什么样子。她当然也清楚,谢煚哪是什么谋逆,只不过是一时糊涂,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眼下落在孙策手中,生死由人。不过她并不担心,从刚才孙权看女儿的那一眼,她就猜到了孙权的来意。
    她只是不清楚孙权是奉孙策之命而来,还是擅自行事?孙权与女儿同岁,年龄倒是比孙策更合适,但眼前这小子上半身长,下半身短,按相法上说这是不能久居人下之相。他若是长子,那倒没什么问题,但他偏偏又是次子,不居人下只会惹来祸事。看他这般轻佻粗鄙,把女儿嫁给他岂不是害了她?
    见孟氏不说话,孙权有些不安起来。他想唬孟氏,让孟氏主动把女儿送给他。可是看孟氏这样子是没唬住,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没有心理准备。他跟在孙策身边,军事学了不少,也听郭嘉等人说过一些律令,但谢煚究竟会是什么罪,他其实并不清楚。
    孟氏将孙权的神色看在眼里,忍不住暗自发笑。孙家果然是粗鄙的武夫,子弟都是一般的荒悖无礼,一个小儿居然也敢来虚言恫吓。如果不反击一下,他还不知道要猖獗成什么模样。
    孟氏心中一定,反问道:“将军到我家来,尊兄孙府君不知道吧?”
    孙权眨眨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孟氏接着说道:“拙夫虽然不够聪明,但从小读书学礼,知道事君以忠的道理。孙府君未曾到任,郭元平便是会稽太守,他有什么命令,拙夫不敢不从。这谋逆二字,实在无从谈起。说来惭愧,拙夫虽然没做过什么高官,倒也在朝廷做过几年尚书郎,尚书台还有一些旧日同僚,总会有人仗义直言。朝廷有杨公主政,想必也能明辨是非,不会冤枉了好人。孙将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孙权阵脚大乱,尴尬无比,只得讪讪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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