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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8节

    张俭已经知道这些内容,今天主要是说给楼麓听。
    楼麓不仅赞同孙策的设想,还帮着出了一些主意,比如多派一些读书人去草原,最好能跟着部落走,设立移动的学堂,教孩子们读书写字,记录草原上的故事。以前的匈奴人也好,现在的乌桓人、鲜卑人也罢,他们都只有语言,没有文字,连先祖的故事都只能口耳相传。如果学会了读书、写字,将这些故事记载下来,可能会对教化有帮助。
    据他自己的经验,草原上流传的故事中有不少和汉人经籍中的上古历史有近似之处。比如上古圣人有母无父,就和草原上的习俗非常相似。
    楼麓还建议,对一些部落可以通过赐姓的方式进行招抚。草原上的人本来不称姓,只称名,很容易造成混乱,最近这些年,他们也渐渐开始学习汉人的做法,在名字前面加上姓,以示区别。只是无人指导,也没有统一做法,比较混乱。乌桓人与汉人接触最多,相对好一些,比如他的父亲叫难楼,为他取名楼麓,就是表示他是难楼的儿子。
    只是乌桓人有语言,没文字,所以有些音很相似,容易造成误会。比如辽西乌桓大人楼班,很多人都以为他是难楼的儿子,其实他是丘力居的儿子,和难楼一点关系也没有。
    楼麓说,由朝廷赐姓,既是一种荣耀,也是统一部署,免得各起各的,产生误会。
    孙策很惊讶。楼麓虽然年轻,倒是很有想法,看来这书还真是没白读。
    ……
    正式接见后,沈友很快又第二次请见。
    这一次,他没有带楼麓。
    孙策知他来意,留他宫中用膳。
    席间,沈友提了两个问题:一是攻蜀是不是太急了些,钱粮、物资能不能供应得上?二是不信天命,只信人心,将来会不会有人假借名义,行田和、王莽之事?
    这两个问题都不是新问题,沈友也不是第一个提起的,但孙策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了他。
    攻蜀只是规划,并没有确定立刻实施,具体实施时间一要经过诸将合议,二要看钱粮准备的情况。不过总体来看,诸将求战的积极性很高,恐怕拖不了太久。考虑到攻蜀的难度,他必须做好长期对峙的准备。
    周瑜、黄忠打了这么久,还没取得真正的突破,已经让很多人意识到蜀地不易攻取。原本是打算以并州为磨刀石,锻炼沈友、徐琨诸部,现在计划有变,只能以战代练,以兵力优势弥补地利不足。五路攻蜀是定计,这一战要么不打,一旦开打,就是磨也要把曹操磨死,绝不能半途而废。
    至于沈友的第二个疑问,孙策反问了沈友一句话:“子正以为,什么样的王朝能传承千年,甚至更久?”
    沈友半晌没说话,躬身道:“臣愚昧,请大王指教。”
    孙策笑笑。“我也没有答案,不过我们还年轻,到花甲之年致仕、退位,至少还有三十年。我们可以慢慢想,集天下之才智,三十年时间,总能想出一点门路来。”
    第2413章 祭天
    诸将陆续到达建业,孙策一一召见,与枢密院祭酒朱儁、军师祭酒沮授、军情祭酒郭嘉等人一起,反复讨论,对并州平定后的防务进行了调整。
    中军以虎贲营、羽林营和三都护组成:
    虎贲营分左右两营:左营武卫将军许禇,右营武猛将军典韦,各领步卒虎贲千人。
    羽林营分两营:由羽林左监庞德,羽林右监秦牧,各领骑士千人。
    中都护朱治,统中军步骑十营,总兵力五万余人,驻建业。下辖十将军,中领军黄忠,前将军朱桓,左将军吕范,右将军纪灵,后将军张燕,各领步卒五千人。虎骑将军张辽,豹骑将军张飞,骁骑将军程普,突骑将军文丑,越骑将军韩当,各领骑兵五千人。
    左都护孙尚香,设四营,直属兵力两万人,驻关中,节制高顺、吕蒙及白波、黑山诸将。
    右都护孙翊,设四营,直属兵力两万人,驻零陵,节制李通、蒋钦及原汝南黄巾诸将。
    边军设五大都督:安南大都督太史慈,安北大都督沈友,安东大都督甘宁,安西大都督鲁肃,西域大都督周瑜,各率步骑或水师,直属兵力万人,战时别遣将领配合,酌情增减。
    内郡设十二营,各设战区督一人,各将五千人。分别为牛渚督徐琨,南海督黄盖,江陵督娄圭,襄阳督徐晃,汉中督徐庶,黎阳督朱灵,玉门督刘宠,武威督牛辅,朔方督公孙度,云中督马超,白狼督公孙续,度辽督阎行。
    另设海外四督:夷州督麋芳,渤海督步骘,朱崖督王凌,朝鲜督董袭。
    除了诸将防区进行调整外,孙策又对政区进了大刀阔斧的调整,对辖区过大,无法进行有效治理的州郡进地分割,增设八州、二十一郡,交州一分为三,增设广州、安南,荆州分为南北,长江以南称楚州,零陵、武陵、桂阳皆予分割,扬州增设福建、庐陵二郡。凉州、幽州也不例外,因地制宜,进行分割。
    尚未收复的益州也进行了分割,长江以南分出贵州,范围最大的牂柯、汉昌、巴郡各分割为三四个郡。
    防区调整要换防,更换兵符,政区调整要增设官员,更换印绶,一系列的事情忙得首相府、枢密院焦头烂额,每个人都在奔跑,赶时间,无数公文在各部门之间流转,无数消息在众人之间传来传去,掀起一阵阵的欢呼或者唏嘘之声。
    这其中最让人惋惜的就是黄忠。作为最早追随孙策的重要将领,他本该跻身五大都督之一,奈何进攻汉中不利,迟迟没能攻入汉中腹地,他先后被鲁肃、沈友超越,无缘五大都督。孙策将他调入中军,位列十将第一,仅次于中都护的中领军,仍然难免议论。
    虽然黄忠本人很坦然,没有一句怨言。
    调整官爵,总有人满意,有人不满意,孙策要进行了解、安抚,尽可能化解矛盾,避免发生冲突,让人笑话,甚至埋下隐患。这些都要花费极大的心力、体力,连续几日下来,他说得口干舌燥,嗓子都哑了。
    腊月中,所有的事情终于搞定,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登基大典。
    腊月十八日,以华歆为首的各地名士及上计吏联署,上劝进书。
    腊月二十日,以太尉吴景、首相张纮、计相虞翻、御史大夫钟繇为首的百官上书劝进。
    腊月二十四日,孙策下诏,接受臣民劝进,正式拉开登基大典的序幕。
    ……
    吴七年,正月初一。
    晴,无风。
    紫金山,观象台,一场别开生面的祭天仪式即将开始。
    观象台除了研究天象,还有学术宣讲、讨论的功能,本来就有一个圆形讲坛,规模不算小,能坐下百十人。只是今天的仪式特殊,人来得比较多,一百多个位置根本不够坐,有一大半人只能在后面站着。
    虽然座位很紧张,可是观象台的几位常驻学者和太学祭酒、教授如徐岳、严畯、阚泽、赵爽、任安都有座,再加上从各地赶来的郡学祭酒、木学堂祭酒,一百多个座位,他们就占了三分之一还多,几乎坐满了左侧的座位。
    看着那些文武重臣只能站在后面,自己率先安然入座,这些学者心情非常好,一个个抚着胡须,带着矜持的笑容,轻声与身边的人交谈着。他们大多数在学报上发表过文章,相互之间甚至可能打过笔仗,今天却一团和气,谈笑风生。
    学者入座之后,国是院的老臣们鱼贯而入,在太常卿的引领下,在右侧座席依次入座,每一人进场,便有人大声报出姓名,几乎每一个姓名都能引起一片目光,引起一片低呼。
    “国是院祭酒,江夏黄公琬。”
    “国是院,弘农公杨彪。”
    “国是院,扶风士孙公瑞。”
    “国是院,庐江周公忠。”
    “国是院,东莱逢公纪。”
    “国是院……”
    “……”
    国是院入场之后,翰林院的几位学者也在祭酒蔡邕率领下入座。比起国是院的老臣,他们的名气相对小一些,读书人熟悉他们,对文章不太关心的人则未必熟悉。但也有例外,比如蔡琰,她不仅是西域大都督周瑜的夫人,更是吴王的文胆,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翰林院入场后,枢密院接踵而来,朱儁领头,五位即将上任的大都督、十二位战区督或者代表紧随其后。与之前的学者或老臣不同,这些人大多正当少壮,步履矫健,动作干净利落,自有武人的豪迈。他们一入场,讲堂的右侧座位立刻显得份量十足。
    吴王孙策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没有穿华服,而是一身士子打扮,除了头上式样别致的紫金王冠,几乎看不出他的王者身份。他健步入场时,身后跟着一群少年少女,充满青春朝气,既有孙权、孙翊等孙策的弟妹,也有孙胜、孙捷等小一辈,还有不少重臣子弟,如周瑜子周循、鲁肃子鲁淑、黄忠子黄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是左都督孙尚香、右都护孙翊。他们站在孙策的左右,目不斜视,腰背挺直,不苟言笑,让人望而生畏。看到这两人没有与五大都督、十二战区督坐在一起,却和孙策坐在一起,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他们不隶属于枢密院,只听孙策一个人的命令。
    众人入座,阚泽主持仪式,先致欢迎辞,随即请徐岳登坛开讲。
    徐岳起身,向众人行礼,缓步登坛,环顾四周,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诸君,天地生人,元日行祭天之礼,以示敬天之道。然,今日之祭天,不鸣钟鼓,不燔礼玉,不献三牲。何也?天虽有道,却无情,山崩河决,万民辗转哀嚎之际,天何言哉?贼臣乱政,妄行杀戮,洛阳付之一炬之时,天何言哉?是以,天可敬之,不可倚之。可倚者,人也。如何倚人?倚人之心智,观天地之道,循道而行,王以道治国,臣以道安民,士以道修身。”
    徐岳侃侃而谈。台下听众虽然都知道这次的祭天与以往有所不同,却并不是每个人都明白其中的道理。听了徐岳的讲解,绝大多数人都有些吃惊,尤其是翰林院的成员。
    徐岳讲完了观点,随即开始讲解日月绕行轨道。他用精确的计算证明,天地之道是可以计算的,或许很难,却绝非不可捉摸。与其燔玉祭天,信奉巫觋之言,不如潜心研究,以人之心智体会天地之道。
    徐岳讲完,再次拱手施礼。“理不辩不明,岳讲授完毕,请大王及诸君发问。”
    孙策谦虚了几句,表示自己学问粗疏,想先听听别人的观点。这都是安排好的程序,问难是讨论学问的必经过程,但今天只是走个仪式,象征性的问两个问题,仪式就结束了。
    但凡事都有意外,当两个既定人选按照事先安排提问完毕,徐岳回答完毕,话音未落,后面站着的那一群人中便响起一个声音。
    “敢问徐大师,我可以发问吗?”
    不用回答,只听声音,孙策便知道是谁,祢衡又按捺不住了。他刚准备说话,徐岳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朗声道:“在场诸君,不论男女老少,皆可发问。”
    祢衡排众而出,拱拱手,环顾四周,嘴角微挑。“依照大师方才所言,凡事都可以理推之,以数计之,那我倒有一个疑问,想请大师作答。”不等徐岳说话,他又补充道:“请大师放心,我只是听刚才大师所言之日月经行有感而发,并非故意刁难。”
    徐岳微微一笑,伸手示意。
    祢衡大声说道:“既然大师刚才说,并非日月绕地而天,而是我等足下之地绕日而行,月又绕地而行,那我是不是可以推论,日大,地次之,月又次之?”
    “理当如是,只是目前尚无法确切计算重量。”
    “重量的事以后再说。既然比地大的日,比地小的月都是圆形,那大地也是圆形了?”
    徐岳笑了。“不错,此事已非新奇之见,在座的至少有一大半人知道,还有几位曾随大王至东海,亲眼见证其事。”
    祢衡抬起手,打断了徐岳。“东海之事,在下早已听说,但大地非平,不代表大地一定如日月一般为球,或许只是如盖呢?大师何以言之凿凿,确定大地为球,这是不是与大师所言之严谨相悖?你怎么知道你今天说的不会出错?”
    台下的赵爽、严畯等人勃然变色。
    第2414章 祭地
    徐岳摆摆手,示意赵爽等人稍安勿躁。
    “足下所言,的确有这个可能。”徐岳不紧不慢地说道。
    祢衡本想大笑几声,可是一看坐在前面的孙策背影,又生生咽了回去,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不说,免得误人误己。”
    “不然。”徐岳依然从容,目光湛然。“足下是否认可我刚才的计算有些道理,并非出于臆测,相比于因循旧说,尚有可取之处?”
    祢衡沉吟片刻,无奈的点点头。徐岳的计算的确有道理,说得通,至少他找不出什么破绽,否则早就攻击他了,何必另寻他径。
    “天圆地方,日月东升西落,看似天地经义,由来已久,却经不住计算,可见其理并不坚固。我的计算以后会不会有误,这不好说。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相信,如果有人发现我所算有误,那他必然是发现了更好的计算方法,计算得更加准确,离真正的道又近了一步。”
    “这个……”祢衡沉吟着,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不好呢?道虽远,后来者更是无穷,一步步的逼近,总有到达的时候。莫非尚未起程,便认定终不可及,不如放弃,反倒是智者所为?”
    徐岳笑了笑,转身向黄承彦、秦罗拱了拱手。“若是如此,黄大匠就不必辛苦研制兵器了,愚以为,你大概是研制不出无坚不摧的神兵的,还是让将士们斩木为兵吧。秦大罗也不必研制战船了。愚以为,你大概是研制不出能逆汉水而行,朝发襄阳、夜泊南郑的快船的,还是让将士们凫水好些。”
    黄承彦、秦罗不约而同的笑了,微微欠身。秦罗说道:“大师说笑了,我等不敢有此野望,只要能有所进步,让将士们征战胜算更大一些,便心满意足了。”
    这边话音刚落,右侧的大都督、战区督们便转过头,齐唰唰地向祢衡看了过来。祢衡刚想说话,被这十几个高手一瞧,顿时气短,再加上无言反驳徐岳,悄悄地向后退了一步,隐在人群之中。
    孙策心中欢喜,站起身来,向徐岳深施一礼。
    “大师,受教了。”
    徐岳正身还礼。“岂敢。臣与观象台诸贤、太学、诸堂祭酒教授,愿大王敬天法地,依道治国,造福万民。”
    孙策转身,向左侧的众人躬身行礼。“多谢诸君教诲,策虽愚昧,必不敢负诸君所望。”
    众人起身,齐声说道:“臣等愿大王敬天法地,依道治国,造福万民。”
    ……
    正月初六,建业南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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