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小安没再说话，嘴角微微用力抿着，勾勒出一抹苦涩。
    在他转身的时候，望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她眼前好似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个女人拿走了小峥的眼角膜。
    而她的世界，也坍塌了，漆黑了，更是毁灭了。
    再也看不见的人，是她。
    她拖着麻木的腿往前走，蓦然地，她倒在医院的走廊上。
    隐隐约约听见耳边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然而她实在疼得睁不开眼皮。
    ……
    安静的病房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凌小安终于醒了过来。
    睁着枯萎的眸子，她盯着白晃晃的天花板，面孔泛出骇人的死灰色。
    “你没事吧？”
    有些耳熟的声音，唤回了凌小安的思绪，轻轻转过头，她看见万基设计部的主管蓝茜站在病床边。
    她眼底这才有了一抹神情：“蓝主管？”
    听着她嘶哑虚弱的嗓音，蓝茜不由得一声轻叹，眼里有着同情：“怎么回事啊，把自己弄成这样？”
    凌小安眨了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仿佛她的人生已经到了尽头，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感觉。
    弟弟，和他。
    不过其实，她根本也没有得到过他，从来没有，所以又何来的失去？
    这才是最讽刺的啊。
    蓝茜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声音温和：“路是你自己选的，后悔了吗？”
    “其实没什么的，人活着就是这样，总是要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既然已经这么糟糕了，那就继续吧，活着总比死了好，你说是吧？”
    看着蓝茜微笑的脸庞，凌小安动了动嘴角，眼里轻轻搭了下来：“活着，总比死了好，真的吗？”
    可是，她却更想死。
    活着，太累，也太疼。
    没人能感受她的疼痛，因为没人受过这些痛。
    她的人生，好像一天也没有快乐过，充斥着各种害怕、疲倦、痛苦……
    蓝茜还想说什么，这时候医生走了进来，简单给凌小安检查了一下。
    “医生，我的孩子多大了？”她睁着空洞的眼，轻声问。
    医生微微蹙着眉心，说道：“你的情况确实不太好，之前流产对你的子宫造成严重伤害，你的子宫壁很薄，再加上你自身体质比较弱，孩子能不能保住是个问题，现在才六周……”
    “才六周，那可以吃药流掉吧？”凌小安平静地问道。
    她不需要这个孩子，不需要，不想要。
    蓝茜的表情呈现出惊讶：“不好意思医生，我先和她谈谈吧。”
    医生走出去，蓝茜盯着凌小安，眼里满是不解：“你想清楚了吗？这个孩子，你不要？”
    凌小安对上蓝茜的目光，其实她与蓝茜根本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所以此刻她觉得尴尬，想要躲避。
    她与蓝茜，似乎不该谈论这一问题。
    但是蓝茜却表现出反常，似乎格外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萧总知道你怀孕吗？”
    “蓝主管……”
    蓝茜笑着，轻声打断：“好像是我多管闲事了，你和萧总之间的事情，再怎么也轮不到我这个外人来多话。”
    凌小安抿了抿唇，手指稍稍用力攥着被子，嗓音带着轻颤：“这个孩子，我要不起。”
    “怎么要不起呢？”蓝茜垂眸，很自然地将掌心覆在凌小安手背上。
    她的手掌很温暖，而她的，却冷得像冰块。
    “萧总不是要和你结婚了吗？怀孕的事情，你应该告诉他的，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也是他的责任。”
    见凌小安的目光又黯淡了许多，蓝茜叹息：“凌小安，从你来万基设计部实习的第一天，我就觉得你和过去的我很像。”
    凌小安抬起眼皮看了看蓝茜，眼里是不相信的。
    如此自信又美丽的女人，怎么会和她像呢？
    蓝茜继续说着：“曾经的我，在人多的地方不敢抬头，也不敢大声说话，我每天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可我就是不敢走出那一步。”
    “但是凌小安你知道吗，其实当你真正跨出去了，你会发现过去的那些胆怯其实根本都不算什么。”
    凌小安淡淡地回答：“蓝主管，谢谢你。”
    “你觉得我只是在安慰你？”
    蓝茜一笑，思及过往，她眼神暗了暗：“如果你喜欢那个男人，如果你爱他，那就牢牢抓住他，怀孕的事情没必要瞒着他，是他弄出来的，他就该负责。”
    “如果你不再喜欢那个男人了，如果你真的决定了，那就打掉孩子，然后离开吧！”
    “……”凌小安目光震颤。
    离开。
    可是离开江城，她能去哪里，她又应该去哪里。
    “怎么？不想生下来，可是又舍不得打掉，是不是？”蓝茜一语说中凌小安的心思。
    微笑着，她又说：“凌小安，那就说明你爱那个男人。”
    走的时候，蓝茜拍了拍凌小安的肩膀，眼中有着怜悯：“好好想清楚吧，路不是只有这一条，你还年轻，你可以有很多选择。有过男人，有过孩子，有过错误的选择，这些不是你放弃自己的理由。”
    蓝茜走了，凌小安也摇摇晃晃走出病房，打了电话给四两。
    小峥的遗体已经火化了，很匆忙，很简单。
    她没有再去看小峥最后一眼，没有这样的勇气。
    小峥走得很孤单……
    四两将顾小峥的骨灰盒交给凌小安，他的眼睛是红的，声音也哽咽：“小安姑娘，这事儿……还是告诉爷吧。”
    凌小安向四两道了一声谢，然后双手紧紧抱着骨灰盒转身离开了。
    四两看着那到瘦瘦弱弱的背影走远，他以为，她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静一下，和她的弟弟说会儿话，所以他没有跟过去。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
    小安姑娘就这样消失了，好像从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
    后来。
    他家爷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简直像发疯了一样，找了好多年……
    甚至整整两年的时间，爷都没有回过江城，在国外，一个地方挨着一个地方找。
    只要睁着眼睛，就是找。
    但，始终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