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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站、、自主

    大旺几个看了看, 不是好大一卷, 而是一沓子一沓子的粮票叠起来, 然后用皮筋捆成一大扎。
    季廷深扫了一眼, “估计是哪个单位掉的, 一般人没这么多粮票。”
    这里面十斤、五斤、一斤的都有, 怕不是得上千斤。
    三旺咧咧嘴, “那咱……怎么办?”
    大旺:“交给公安局吧。”
    这时候能有这么大宗粮票的绝对不是个人,肯定是什么单位,交到公安局到时候他们自己问问就可以。
    地区有一个公安局, 下面还有俩派出所。他们找人打听一下,直接去最近的派出所。
    派出所早就下班,但是有值夜的。
    他们过去的时候, 值班室有俩人在聊天, 笑哈哈的嗓门特别大,有个人在抽烟, 屋里烟雾缭绕的。
    大旺上前敲敲窗户玻璃。
    穿制服的公安起身过来, “什么事儿?”
    大旺举着那一大摞粮票, “我弟弟在路上捡的。”
    公安哎呀一声, “这么多粮票?小同志拾金不昧, 好同志啊!”
    屋里那人已经打开门, 笑着招手,“进来说。”
    一开门烟雾冲出来,季廷深被呛得咳嗽起来, 那人赶紧把烟摁灭, 他因为烟瘾大,手指和牙齿都很黄。
    他也穿着制服,胸前有个小牌牌,三旺眼睛好使,看着是什么电台的。
    公安自我介绍一下,他姓张,旁边那个是广播站的站长,姓方。
    大旺也介绍一下自己和弟弟,季廷深三个不感兴趣,就算了。
    大旺在一边做记录,填一下他们的情况,在哪里捡的等等信息。
    公安则点数一下,呵,不多不少正好一千斤。
    他对方站长笑道:“老方,可了不得,这哪个单位掉了这么多,怕不是得受大处分。”
    三旺着急道:“那可得赶紧还给人家。”被处分应该和挨鞭子差不多吧,那多疼呢。
    张公安道:“到时候看看有没有人来报案。”
    三旺瞅瞅方站长,“这位大爷不是广播站的嘛,吆喝一下那个人会不会听到?”
    “哟,小同志你挺懂啊。”方站长笑起来。
    三旺挠挠头,“我们也听收音机的,你们那个这样那样,是不是就能发电波出来?”
    褚云峰给他科普的广播电波等知识,他已经丢的差不多,只记着电波。
    方站长哈哈大笑起来,“对,就是这样。行,那我去给吆喝吆喝。”
    三旺一听两眼发光,恨不得立刻跟上,本来还想得好成绩让褚老师领着参观广播站呢,这下更方便。
    大旺有点为难,还得去军部报到呢。
    季廷深几个笑道;“没事,咱们先去广播。”
    方站长对上三旺那双黑亮的大眼,忍不住摸摸他过分短的头发茬,“你也想去看看?”
    三旺用力点点头,不知道多想看呢。
    “行,反正不远,咱们过去。”他和张公安摆手告辞。
    三旺几个就跟着方站长去了广播站。
    广播站也不大,就在一个院子里,正屋几间房子,现在还有人在里面值班呢。这时候广播除了讲政策等,就是放歌曲戏曲,插播一些大事。
    方站长过去,拿了单子放在那播音员跟前,“插播一个启事。”
    那女广播员看了两眼,就开始念起来,“尊敬的听众同志们,现在插播一则招领启事,有位小同志在援朝大道派出所附近捡到粮票,请失主去派出所认领。”
    她连读三遍,等快下班的时候再播报一次。
    三旺好奇地瞅着那些仪器,发现和支书爷爷拿着的那个大喇叭不一样。大喇叭就一个喇叭,别的什么也没有,人家这里有一些大箱子似的盒子,还有一个用红布包着的话筒。
    有话筒就能传电波?
    他万分好奇,凑过去敛气屏息地瞅瞅。
    方站长悄悄地打手势,示意他们去外面说。
    三旺:“站长,以后……我能不能来找你玩儿啊。”他嘿嘿直笑。
    方站长笑起来,惊讶地看着他,“你找我一个老头子玩儿?”
    三旺:“你这么年轻,咋还老头子呢?你看你都没驼背,耳朵也不聋,眼睛也不花。”
    方站长很高兴,觉得这小子真有意思,“行,有时间你只管来。”
    三旺高兴地直给大旺挤眼睛。
    大旺:“……”
    他拍拍三旺,示意该走了。
    三旺又跟方站长摆手,“方大爷,你一点都不老,年轻着呐。”
    方站长乐哈哈地跟他摆手。
    出了广播站,天更黑了,他们一口气到体校,先送三旺回宿舍,傅正源等人看他回来很高兴。
    大旺:“先去找褚老师报到。”
    叮嘱两句,他就带着季廷深几个离开。
    三旺赶紧把行李交给傅正源送送大哥,“嘿嘿,大哥,以后你们注意听广播啊,我接上头了。”
    大旺:“……行,我告诉娘。”
    他让三旺不用送,他和季廷深几人又赶紧往军部去。
    出了校门,大旺越走越快,栾耀辉要小跑才能跟上。
    “慢,慢点,大旺哥,你这是干啥啊?”
    大旺:“以后你们比这跑得快呢。”
    栾耀辉一想那些出早操的兵,脸色都变了。
    季廷深和周曙光倒是还好,一起赶着栾耀辉跑起来。
    且说林岚和韩青松带着孩子到了县城火车站,出站以后天也黑了。
    县城是韩青松熟悉的地界,“去招待所住一宿,明天再回家。”
    革委会有个招待所,不大,条件也简陋,跟省城可没法比,甚至还不如林岚家条件呢。
    不过凑活一下还是可以的。
    林岚让孩子们洗漱一下赶紧休息,赶了一天火车也乏得很。
    她跟韩青松嘀咕:“也不知道大儿子他们到了没。”
    韩青松:“不用担心。”
    林岚就收拾一下,给小旺再点药膏,用干净的纱布帮他把眼睛包一圈睡觉,免得这里脏灰落进眼睛里。
    一个房间两张不大的床,韩青松让二旺带着小旺,林岚带着麦穗,他打地铺。
    林岚不肯:“把小旺抱过来,那不有俩凳子嘛,拿过来搭我边上,没事的。”
    就这么歇了一宿。
    第二日天还没亮,韩青松就起来把小旺抱到自己的被窝,他则出去晨练。一个小时后,他回来拿饭盒茶缸打算去革委会食堂买点早餐。
    路边遇到有人挎着箢子,里面盖着包袱,热气腾腾的。看到他就小声问:“包子,要吗?”
    韩青松沉默了一瞬,他对小市民和社员们拿自己家东西出去交换、卖点小钱的行为向来不反对。
    不过,他自己很少主动去买。
    那人看他高大英俊,气质凛然,心里嘀咕,还是忍不住掀开包袱一角,“豆腐皮包子,二两饭票加三分钱一个。”
    这时候看似物价便宜,可因为限额有票证的隐含价值,并不是真便宜。比如说这一个大包子,二两票加三分钱,合计起来差不多也要七八分钱一个的。
    韩青松兜里有林岚给的粮票和钱,刚想买两斤粮票的,又听那人假哭:“家里孩子生病了,换钱给他买点麦乳精吃,补补营养。”
    韩青松就打消念头,扭头去革委会食堂买。
    那人急了,“哎,哎,你这个人咋回事啊,咋不买了,我孩子还等用钱呢。”
    韩青松步子大,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看那人脸色一派精明,都是对能不能卖掉以及别被抓着的紧张,没有半点担忧之色。再说如果孩子生病,这细面对他就是很好的营养,何苦弄什么麦乳精,又贵又不合适。他就觉得这人不实诚,做小买卖你就做,干嘛要装可怜。
    韩青松一路去革委会食堂买了油条、包子、窝窝头,还打了一大茶缸豆浆,买了一点腐乳和咸菜,带回来一家人吃早饭。
    林岚:“麦姐,二哥呢?”
    麦穗正在自己扎辫子,瞅了瞅,“可能出去锻炼了呢。”
    说着二旺也从外面晨练回来,“娘,这会儿好些人在外面偷摸卖东西呢。”
    林岚:“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二旺心下一动,却没说什么。
    吃了饭一家人就收拾一下,退房回家。
    路上碰到出城下乡的拖拉机,就顺路载一段,再碰到马车牛车也坐一下,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倒也不累。
    他们还不等到村口,就看到旺旺和小白“汪汪”叫着跑过来。到了跟前,嗅嗅这个舔舔那个,亲热得很。这几天林岚他们不在家,狗狗们就带着口粮暂住韩大嫂家。
    回到家里,先搞搞卫生,林岚打发孩子们把给人捎的东西送过去。
    等孩子们回来,林岚就让他们去上学,不必在家里。秋收进入尾声,地里还在晒地瓜干、拔棉花柴,但是孩子们已经开学。
    麦穗犹豫了一下,“娘,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林岚好奇道:“有话就说,咋还这么严肃呢?”
    麦穗:“娘,我和二弟想跟大哥一起去上初中。”
    “啊?”林岚惊讶地看着他俩,“你俩不是都跳级了吗?这会儿去初中能跟上吗?”
    以前小学是六年,但是一般人就读个两三年级拉倒,能读完高小的都不多。因为从四年级上五年级就要考试,六年级读完算完小。之后考初中,小学一个班三十来个人,初中有时候考不上五个,要么就是没钱而辍学的。初中原本三年,考高中也是相当难考的,一个班二三十人,能考上两三个。
    那时候升学率低,但是水平高。
    文g开始,m主席要求教育要革命,学制要改革,简化教育,所以小升初,初升高都不考试,只要有钱交学费就可以上,初中高中直接连读叫连中。上课动辄让农民去讲家史,阶级苦血泪仇,讲政治,学习的内容非常窄,要么就让老师领着孩子们劳动等等,学习的时间大大缩减。
    这导致的问题就是:如今的乡下高中生毕业水平赶不上改革以前完小的扎实,很多学生就混日子。
    反正林岚看来,也就是识字和基础数学,再多不能的。
    就说麦穗和二旺,在小学的确学不到什么,只是他们年纪还小,跟着上初中每天还要走路上下学,尤其冬天早出晚归的,太冷。
    林岚有点舍不得孩子受累,“你们去上学,就小弟一个人读小学呢。”
    小旺立刻笑道:“娘,没事的,我大人了嘛。”
    三旺走后,小旺失落了两天就调整过来,反正只要和娘在一起就好嘛,只要娘在,哥哥姐姐都会回家的嘛,他一点都不担心。
    林岚突然发现,哎,不适应离开的不是他们,其实是自己呢。
    她就问韩青松:“三哥,能行吗?”
    韩青松:“你要是愿意,就行。”
    这时候上学,真的很随意很宽松,甚至可以说乱糟糟的,反正你上学也不给你考大学,不给你安排工作,都要回家务农,你咋学都中。
    林岚看看麦穗看看二旺:“你们要是觉得学习不吃力,那就行。”
    二旺笑道:“娘,一点都不吃力。初中的数学、物理、化学我们都跟沈遇哥学了不少。其他就更简单啦。”
    以前不觉得,这一次去省城,接触的人更多见识得更多,麦穗和二旺的想法也多起来。他俩一致觉得,不能在小学浪费时间。
    如今的村小学,他们既学不到东西,也交不到朋友,因为那些孩子和他们的思想已经不能共鸣,不在同一境界,无法沟通。比如说,他们想着好好读书,以后可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同学们就想着多读两年书,谋个记分员、小学老师之类的事情做就好。
    林岚:“好,既然如此,那你们自己拿主意。”
    孩子们越来越有主意,挺好。
    韩青松就带着麦穗和二旺先去一趟本村的小学,把事情和韩青平讲一下,再带着去初中,跟学校革委会主任讲讲,办理手续。既然是公社局长家的孩子,而且还这么优秀,初中自然乐意要。主任还亲自考了一下两人的五年级知识,发现不管语文还是数学,两人都很出色,当即拍板让他们上初一。
    这时候公社初中也就一个班,人数多点,却也不值当分俩班,所以他们还是和大旺一个班级。
    办好手续交学费书本费,然后发书、粮票补贴等,再去食堂安排一下,这样以后晌饭他们就能在学校吃。
    两人去上课,韩青松回公社一趟。
    家里就剩下林岚和小旺娘俩,林岚做了午饭,两人对着吃饭。
    小旺给林岚夹菜,“娘,你多吃点。”
    林岚笑起来,“小哥儿真贴心。”
    小旺:“嗯哪,我是娘的小棉袄嘛。”
    吃完饭,他去打开收音机,听地区那个台,“娘,你听收音机,我去上学。”
    他把口琴以及乐谱,还有语文数学课本放进书包,背上,跟林岚摆摆小手,“娘,再见。”
    林岚抓了一把糖块塞他口袋里,“去吧,和小同学一起分享。”
    小旺在班上人缘特别好,吉祥物的存在,老师孩子都喜欢他。
    小旺迈开步子走了,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他站了站,又跑回来,冲进林岚怀里,“娘,我放学就回家陪你。”
    林岚笑起来,“你和小同学耍耍,娘还有工作呢,得去宣传队。”
    见娘有人玩儿,小旺就放心了,“那好,娘拜拜。”
    这么依依不舍的,到底是走了。
    林岚叹了口气,这孩子生怕她一个人在家里孤单。真是感情丰沛得很呢,总是能体会别人体会不到的细微感情。
    她先收拾一下,去宣传队看看,宣传队现在有霍红珍帮忙,她不在也游刃有余。
    林岚就去肥皂厂。
    见了面先闲聊几句,知道三旺得奖,小旺手术顺利,沈遇也很高兴。
    他拿了一小罐新做出来的雪花膏给林岚,“组长,你试试。”
    这时候瓶瓶罐罐不容易得,沈遇做出来的成品直接装在干净的罐头瓶里,这些现成的雪花膏瓶都是林岚家空出来的。
    林岚打开盖子,先扇扇风闻味道,有很淡很淡的清香,不像买的有那么浓郁的香精气息。她挑了一点放在手背上涂抹试试,细腻洁白,吸收也不错。
    她赞道:“很好,可以送到供销社卖了。”
    供销社卖雪花膏,一种是小瓶装的,贵,还有一种直接盛在大罐子里,按两称给社员。乡下社员,一般都买这种,便宜,用起来也不错的,反正保湿防止皴脸效果很好。
    “咱们可以和玻璃厂联系,订一批便宜的雪花膏瓶,这样能卖上价钱。”沈遇建议她。
    林岚点点头,“好呢,我们打听一下。最好是县城和地区的厂,太远运费贵。”
    沈遇笑,“这个我打听过,咱们县没有,胶县有的。”
    林岚眼睛一亮。
    “那咱们赶紧联系,你用大队的名义写信。写完给我,我去公社盖章,再去县里盖个章。”
    现在本身就麻烦,一旦需要和别的公社有交集,就得通过本公社出面,如果和外县打交道,就得大队、公社、县革委会,一级级过去。如果走正常路子,等一年吧,黄花菜也凉了。
    好在他们有韩青松,还有林岚和县宣传部的关系,会方便很多很多。
    沈遇笑了笑,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林岚:“……”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夸你了。
    沈遇办事就是利索牢靠,只要他提建议,肯定自己考虑得很成熟,方方面面细节想好,绝对不会临时起意丢给她一个问题来头疼。
    她拍拍沈遇的胳膊,“小伙子,加油!对了,文化课没丢吧?”
    沈遇:“我倒是想丢,有二旺和麦穗天天赶着,想丢也丢不了。”
    林岚:“学问这东西,什么时候都不能丢。应届生必须下乡,不过积累三年工作经验就可以举荐上大学的。”
    她总不能直接告诉他,四年后就恢复高考,你要好好复习去高考吧?她就用举荐大学来激励他。
    “好,我会的。”
    林岚又告诉他二旺和麦穗去初中了,“俩孩子有主意,去了一趟省城回来觉得小学待不下去了。”
    “他俩的水平去初中可以的。他俩记性好,领悟力也强,学什么都特别快。”沈遇说。
    这是事实,小孩子最大的问题是不能集中注意力,不懂学习的重要。如果自己想学,东西读两遍就能记住,再复杂的静下心来学几遍也差不多,真的是学什么成什么。
    可惜小孩子太年轻,不懂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儿,等醒悟过来已经过了最好的年纪,徒留遗憾。
    好在这一世他们都懂,都恪守自己的本分。
    林岚在肥皂厂待到四点钟。
    沈遇:“组长,我要回知青点,一起回去。”
    他推了自行车,带着林岚回村。
    林岚在路口下了车子,“二旺买了组装收音机的零件,晚上你来吃饭吧,正好一起捣鼓。”
    有日子没见,孩子们也想他这个亦师亦友的大哥哥。
    沈遇看她,“那行。”
    林岚就先回家。
    她先去菜园看看,摘点菜,不在家的时候菜园让谷米和好田给照顾着。此时八月下旬,当地的菜园开始衰败,瓜类以及根茎之类的倒是多。林岚还种了不少青菜,这会儿也还能吃。
    等她收拾完菜园,正好晒地瓜干的妇女们回来,碰上聊一会儿,她就回家做饭。
    沈遇过来给她帮忙,洗洗菜,把外面晾晒的草拿回屋里。
    放学时间到,小旺先回家,还没到大门口就开始喊:“娘,我回来啦!”
    林岚应了一声,“不用着急。”
    小旺跑进院子里,看到沈遇先问好,然后去跟林岚腻歪一下。
    林岚拿西红柿给他吃。
    沈遇洗洗手,来看小旺的眼睛,“感觉怎么样?上课累吗?”
    小旺眨巴眨巴漂亮的大眼睛,摇头,“一点也不累,沈遇哥哥,我眼睛现在可亮了,”他退后两步,“我这么远还看得清清楚楚的。”
    沈遇:“恭喜你。”
    小旺又跟他说舅舅的事儿,“沈遇哥哥,你舅舅人真好。”
    “我写信一定告诉舅舅你夸他,他会很开心的。”
    小旺把自己买的乐谱拿出来给他看,又拿信纸出来主动代表家里写信,“先给樊姐姐写一封,上一次她的信还没来得及回呢,我画一幅画送她。”
    二姐和二哥不在家,小旺很自觉地接过主动写信的责任——虽然会写的字不够,需要拼音表示。
    沈遇就指点一下他怎么写信,让他把拼音写在上面,到时候可以把字写在下面。
    饭做好的时候,韩青松和麦穗、二旺一起回来。
    麦穗骑车,韩青松和二旺跑步。
    “沈遇哥!”两人问好。
    沈遇先跟韩青松问好,又和两人说话,聊聊去省城的见闻。
    “省城真的好大,好漂亮,而且很干净。”麦穗想着被泉水冲刷过的路面,真的没什么土,更不会像乡下这样一下雨就泥泞得没法走。
    当然这意味着省城更先进、更发达、文化氛围更浓厚,更令人向往。
    她和二旺把买回来的书以及小东西拿出来跟沈遇分享。
    沈遇看他们买了两三份地图、旅游图,笑起来,“买这么多?”
    “这纸折着很容易破掉嘛,多买一份可以看很久呢。”
    秋日的晴空下,麦穗的笑容明媚纯粹,有点晃眼。
    林岚拿了沈遇的信给韩青松看,“三哥,你明天去县里公干,把这个帮我们捎去革委会。”
    韩青松去开会,回来要去汇报。他接过去看了看,差不多,几处细节稍微改一下就好,“行。”他把信放在缝纫机上。
    吃过饭,二旺、麦穗和沈遇去组装收音机,赵明亮和霍红珍也过来拜访,大家一起玩儿。
    林岚找出买的毛线,让韩青松帮她一起缠毛线球。买回来的毛线都是一扎一扎的,一个圈,一人双手撑着,一人拿了线头缠起来。
    她打算给麦穗织个红色的毛衣穿在里面。
    小旺在一旁认真地写作业,写完就和霍红珍弹他的那个纸牌琴键。
    比起和别的大孩子玩儿,霍红珍更喜欢和小旺一起玩,总觉得和他一起的时候,能获得别人给不了的平静。
    “麦姐,第一天上课,感觉咋样啊?”林岚问。
    麦穗笑道:“好着呢。对了,娘,我们语文老师还认识你呢。”
    “是吗?”
    “是呢,姓吕,永星大队的。”
    “吕长伟,他是教初中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韩青松抬眼看她,林岚朝他笑笑,“吕老师很正派个人,挺好的。”
    麦穗:“吕老师挺好,他一个劲地夸你呢。”
    沈遇笑起来,“见过组长的,没有不夸的。”
    林岚美滋滋地瞅了韩青松一眼,“三哥,我还挺有魅力的哈。”
    韩青松在看她,浓长的眉毛衬得他眼神愈发深邃,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淡淡道:“当然。”
    这时候收音机里传出女广播员的声音,“在m主席革命路线指引下,我国运动员正茁壮成长。今天我们来介绍一个模范人物,他就是咱们体校的飞鱼小将韩旺民同学。9月7日和8日的省秋泳比赛中,他获得了少年组50米和100米自由泳金牌,独创飞鱼跃龙门的转身绝技,引人竞相模仿。”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大家敛息屏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收音机,仿佛那里能看到三旺的笑眼一样。
    “今晚,我们邀请到了那位飞鱼小将,他……”
    啊啊啊啊——
    众人心里激动地大喊着,纷纷竖起耳朵来听着。
    林岚也不缠毛线,小旺过来坐在她的怀里,小脚丫搁在韩青松的膝盖上,两只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收音机。
    “现在,我们有请韩旺民同学。”
    “三旺!太棒了!”二旺几个高兴地叫起来,然后赶紧收声盯着收音机。
    “收、收音机前、的听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三旺紧张、不太利索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来,透过遥远的电波,他的声音有些失真,他听起来很紧张,甚至有咽唾沫的声音。
    林岚激动地身体都有点发抖。
    韩青松伸手握住她的手,捏捏她的掌心。
    “我是韩旺民,请允许我、跟我的爹娘、哥哥姐姐弟弟们打招呼,你们……好,想死我啦!”
    这个想死我啦迸发出来以后,他的声音就流畅很多,开始说笑话一样给大家讲比赛的事儿。当然他没讲被马蜂蛰的事儿,讲的是游泳,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以及他和同学老师们的趣事。顺带夹代私货,时不时地就提提自己的爹娘,哥哥姐姐和弟弟。
    “我娘说……” “我爹可严肃,不让乱来……”
    在广播员采访他的十分钟里,他除了一开始打招呼说说自己游泳的事儿,后来倒成了讲各种趣事儿。
    林岚:……段子手小三哥,你可以的。
    不过广播员并没有阻止他,反而跟他聊得起劲,看起来似乎效果不错?想想也是,采访公众人物的时候,如果单纯聊业务、学习、工作,观众们并不那么感兴趣,要是聊八卦、趣事、日常,更劲爆地聊什么恩怨、绯闻,那观众们简直打鸡血一样的。
    节目停止的时候,三旺很乖巧地跟听众朋友们再见。
    最后他顿了顿,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说:“晚安。”
    林岚就知道,这声晚安是说给家里人的,她心里默默地说:“儿子,晚安。”
    ……
    沈遇忍不住夸赞道:“三旺这孩子真机灵,居然找到办法跟咱们联络。”要说鬼精灵,真是没人比他更精灵的。
    大家笑起来。
    小旺:“这下好了,下一次写信,咱们又有说不完的啦。”
    沈遇看时间也差不多,“明天再继续。”霍红珍也告辞,他们就一起离去。
    二旺送他们出门,关了大门回来,一家洗漱睡觉。因为麦穗炕上许久没烧火,有些潮湿,暂时就搬回来和弟弟们一个炕,中间用炕柜隔开。
    大旺和三旺不在家,炕空了很大一块。小旺:“晚上可没人说梦话了。”
    二旺知道他是想三旺,笑着把被子给他铺开,“等你小三哥长大,也就不说梦话了。”很多小孩子都会说梦话,长大以后会越来越少。
    小旺又担心:“哥,你们说,我小三哥在宿舍睡床,会不会掉地上啊?”
    在家里睡觉,大哥总说他跟钟摆似的左右乱踢腾,那要是睡床会不会掉下来呢?
    麦穗笑道;“他说睡下铺呢,那么矮,摔不着的。”
    三旺第一晚上睡上铺,之后全宿舍求他睡下铺,万福标还把铺床垫被的活儿接过去。当然三旺只悄悄给哥哥姐姐弟弟们吹嘘舍友们对他好,绝不说自己第一晚上就差点掉地上的糗事。舍友们之所以对他好,在他的印象中,那自然是被他无边魅力征服的,连傅正源几个帮他写信,都说成是大家关爱他,绝对不提不和谐的因素。
    林岚去浴室洗过,出来想把衣服洗一下,却被韩青松给捞起来。
    她低呼,“三哥,我洗衣服呢。”
    “明早帮你洗。”
    他力气大,单臂托着她,开门关门丝毫不受影响。
    林岚攀附着他的肩头,他高大的身体肌肉坚硬,手指掐上去便被反弹滑下来。
    来不及铺被子,她被压在炕上,他低头看她,眼睛黑而沉。他深幽的双眼里燃着火焰,让她有溺水的感觉。
    她喉咙有些发干,“……三哥。”
    他深深地吻住她,宽厚的身体撑在上方,给她安全感的同时也给她逼人的压迫感,哪怕已经熟悉至极,却还是悸动不已,心怦怦直跳。
    他热情似火又霸道凶悍,让她招架不及。
    ……
    数日后下午,孩子们去上学,林岚和韩青松从公社回来,正好大旺从区里回家。
    他着重跟韩青松汇报部队的事儿。他们当晚快十点才去军部报到,第二天一早直接被拉去郊区部队。他跟着训练三天,第一天觉得训练量挺大,但是到底抗下来,季廷深有点吃不消却能坚持全场,周曙光累趴下,栾耀辉上午训练就累瘫,下午直接装死结果被罚关两天禁闭。
    部队关禁闭就是一个狭窄的屋子,只有床、马桶,上头一个小窗户。栾耀辉那样的关进去睡一觉醒来就受不了。
    韩青松静静地听着,等他汇报完才问几个小问题,然后道:“这两年你先不要负重越野。”
    才十四,身子骨没长全,负重越野超力量训练容易影响发育。
    大旺原本还想回来开始练起来呢,不过既然爹说不行,那他暂时放弃这个计划。
    韩青松对林岚道:“以后半个月让他往地区部队去一趟。”
    地区部队,新兵训练营也没什么机密,大旺去过一次,已经引起新兵连连长的注意,知道他是韩青松的儿子,自然会给他放行的。
    林岚:“行,到时候带着钱和粮票,就是车票得三哥买。”
    韩青松:“不用买车票。”
    林岚惊呼:“让大儿子徒步?”
    韩青松:“不远。”
    林岚:“…………”两百里路,哪里就不远?这、这不得走好几天啊?
    她朝韩青松笑了笑,想继续求情。
    韩青松:“带上行李和干粮,足够的。”
    林岚不说话了,生怕他说出更严苛的条件,算了,这也是他儿子。
    大旺倒是不觉得如何,比起从前爹不在家娘寻死觅活的日子,再苦他都甘之如饴。
    他又跟林岚讲三旺的事儿,“睡下铺,掉下来几回,摔不着。”
    林岚:“那、床边挡一下啊。”
    “没用。”大旺唇角都翘起来。
    林岚:“这个孩子,以后睡觉戴个头盔?省得磕着脑袋。”
    大旺一下子被她逗笑了。
    林岚看看他,惊讶道:“原来我大儿子会笑啊。”
    大旺立刻收敛了表情,低头用拳头抵着唇咳嗽一声。
    林岚扭头看韩青松:“三哥,你为什么不笑?”
    韩青松:“我给你讲个更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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