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兜里所有的钱说:“我买那把水果刀。”
他就是宝元。
宝元走向一片田野,麦苗青青,手里的水果刀闪耀着阳光。
他仰面躺在碧绿的麦田里,开始清清楚楚地回忆往事,那些往事如碧空一样晴朗。
以前他有一辆机动三轮车,有一次下起大雨,他和老婆开着机动三轮车在雨中欢笑。他们每天去集市上卖鱼,卖不掉的鱼就存放在冷库里。他还记得那间冷库,房顶上耷拉着冰柱,地面上耸立着冰柱,地面上的冰柱是房顶上的冰柱造成的,滴水,迅速地冻结。老婆说,我冷。宝元抱住了她。儿子出生后,整夜地哭,他和他妈夜里轮流抱着孩子哄,他妈白天卖鱼的时候常常打哈欠。儿子渐渐长大,儿子向鱼群挥拳,鱼群散开。有一年冬天,他和儿子在院里堆了个雪人,然后父子俩笑着向着雪人狠狠揍去。
老婆并不漂亮,但是她站在月季、玻璃上的冰花、石榴或者夹竹桃后面的时候会显得很漂亮,他家墙壁上的相框里有些这样的照片。
儿子脸上有雀斑,很淘气,很馋,常常花一毛钱买汽水或者棒棒糖。
他妈爱吃卤煮的鸡头、猪肝、羊肺,这些东西是最便宜的。
后来,宝元迷恋上了赌博。
他妈,他老婆,他儿子,他们都成了一天到晚吃白菜的人。
现在他们全都已经离去,家门紧闭,寂静无声,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只有风吹过窗户,吹着灰暗破败的墙壁,吹着蚊帐,吹着蚊帐里吊着的小风扇,他们全都走了。宝元闭上眼睛,他看到了儿子,看到了老婆,看到了他妈。有些人和事物确实是需要闭上眼睛才可以看到的。在这时间和空间深处有一个弯道,类似于胡同的拐角,只需要闭上眼睛,就能够对往日岁月进行最后的眷顾。
宝元喃喃自语:“我来了。”
他用水果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鲜红的血溅在绿油油的麦苗上。
三天后,警方发现了宝元的尸体,在清理遗物的时候警察发现他怀揣着一封信。纸上的墨迹并不一样,有时浓黑,有时很淡,可以看出这封信是在不同的日子里用不同的笔写下的,有些被水打湿洇开的字迹证明写信的人曾经哭过,警方始终没有搞明白这封信为什么没有寄出去。
摘抄如下:
妈,玲,鹏鹏,我现在外面给人家打工,过得挺好,这是一家汽修厂,等我挣了钱我就回去。不用担心我,我再也不赌了,我对不起你们,这几年不知道你们过得怎么样。咱再也不过穷日子了。妈,我给你买烧鸡,我知道你爱吃鸡皮。玲,一定要等我啊,我很想家,很想你们。我还带着家里的钥匙,天天都挂在腰上,没事的时候就看看。现在这钥匙就在桌子上,这一个是开大门的,这一个是开屋门的,这个是抽屉上的钥匙,还有一个,玲,是你自行车上的钥匙。我还记得那辆自行车,我带着你回老家钓鱼,你还记得吧,从公路上一直骑到河边。我钓鱼,你坐在旁边唱歌,把鱼都吓得不上钩了,我还记得你唱《心雨》: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我一听这歌就伤心地想哭,这些我都记得,我真想回家啊。
鹏鹏,爸爸想你,爸爸想抱抱你,我得有多长时间没抱过你了?你也想爸爸了,对不对,我知道你想了,我很想你啊,鹏鹏,写到这里,我哭了,爸爸对不起你。鹏鹏,你要是看到爸爸的信,你就喊声爸爸,我能听见。爸爸不是坏人,你以后要好好上学,一定要考上大学。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爸爸送你什么东西好呢,爸爸真想在你生日那天回家,敲开咱家的门,手里提着方便兜,里面全是你喜欢的东西。到时候鹏鹏别忘了给爸爸开门,爸爸会把你抱起来,举起来,大声说,爸爸回来喽,再也不离开你们喽。
周兴兴、画龙、寒冰遇失踪之后,大案指挥部立即行动,一个由武警和特警组成的抓捕大队一星期之内共抓获刀枪炮犯罪集团成员近百人,收缴大批赃款赃物。小刀落网,他开设的色情场所被取缔关闭,高飞、老枪、炮子、二吆子四人在逃,马有斋在家里束手就擒。
马有斋穿着袈裟,一个警察给他戴上手铐,他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
马有斋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他身上的袈裟蒙着一层晨曦,他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这个睡眠颠倒的瞎子,即使是在夜里,也依然感觉到外面阳光灿烂。
警方审问每一个涉案人员,希望得知周兴兴、画龙、寒冰遇三人的下落。
一个月后,有个船伙计投案自首,他向警方交代了一个重大线索。当时大案指挥部总指挥白景玉正躺在凉席上,他出了一身汗,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坐起来,汗津津的皮肤与草席分开的时候发出一种撕裂般的声音。他冲进预审室,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抓住船伙计的领子就问:
“他们在哪儿?”
“在一个荒岛上。”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白景玉下达命令,一定要把他们找到。
在那个船伙计的指领下,海警立即派出巡逻直升机,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那个荒岛,然而岛上空无一人,也没有发现任何尸体,只有海浪冲刷着沙滩。搜救人员面面相觑,他们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在附近海域搜索了一小时,没有任何发现。
前传:罪全书 第二十三章 荒岛逃生
曾有个船长对水手说:“这个指南针,不指南,也不指北。”
水手问:“那它指向哪儿?”
船长回答:“罂粟岛。”
很久以前,一些沿海的居民就有一个愿望,想在这荒岛上种出五谷杂粮。他们一次次播种,又一次次失望。麦子和玉米就像野草,长不到抽穗就枯黄了。荒岛还是荒岛,种下的东西颗粒无收。清朝末期,一伙海盗乘船登陆,他们在岛上种植罂粟,大获丰收,从那时开始,人们就把这个岛称为罂粟岛。
太阳从海上升起,天边,云层的缝隙中漏出玫瑰色的朝霞,海面风平浪静。
寒冰遇脸色苍白,依然昏昏沉沉的,画龙和周兴兴帮他脱掉上衣,子弹打穿了胳膊,伤口露着白骨,触目惊心。脱掉上衣的寒冰遇显得比较胖,荒岛上缺医少药,伤口已经感染化脓,用不了几天,这个胖子就会变成死胖子。
他们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
第二天,他们搭建了房子。
第三天,他们吃掉了房子。
所谓的房子就是在土坡上挖了一个坑,上面搭着几片海带。海岛的晚上很冷,整个晚上都刮着风,白天又很热,太阳晒的人头昏脑涨。海带是画龙在沙滩上捡到的。海浪把一团海带冲到沙滩上,画龙捡回来,本来想做遮阳挡风之用,但他们又饿又渴,填饱肚子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饥饿是什么感觉?
一些上了岁数的老年人,他们在回忆往事的时候,依然会感到恐惧。曾经有个老人讲起他是怎样将一把扫帚吃下去的。三年自然灾害过后,有个生产队长种植的土豆获得丰收,他饿怕了,他将土豆煮熟,捣烂成泥,在自家的院子里用土豆泥砌了一面墙,等到灾荒再次来临的时候可以吃墙度日。
画龙说:“我现在可以吞下去一头牛,如果有人请我吃饭,我会把今天的、昨天的,还有前天晚上的饭一块吃下去。”
“嚼起来像牛肉干,很筋道。”周兴兴撕下一片海带,示意寒冰遇要不要尝尝。
寒冰遇摇摇头,过了许久,说出一个字:“水!”
失血过多的人必须补水,海带的味道是咸的,吃多了更感到口渴。
周兴兴吃完一片海带,仔细观察着海带的根,试图从上面找到什么。根系粗壮,发达,这说明海带正处在成熟期,海浪能将海带冲上沙滩,这说明附近海域生长着大量的海带,这样也就解决了吃的问题。他让画龙去周围的海滩看看,一会儿,画龙回来了,不出所料,他又抱回来一团海带。
周兴兴找了一个凹坑,在坑的周围铺上海带,压上石块,免得夜里被风吹跑。
画龙问:“你这是干吗?”
周兴兴回答:“明天就有水了。”
到了夜晚,海上的潮气和雾气会凝结成水珠,水珠顺着海带流到凹坑里,积少成多。第二天,画龙和周兴兴去看,不禁大失所望,水,确实是有了,但是只有一点点,他们必须在太阳升起之前喝掉,否则就会被阳光晒干。周兴兴和画龙把这仅有的一点水让给了寒冰遇,寒冰遇毫不客气,两口喝光,周兴兴和画龙只能吞咽口水。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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