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唐劫，面容微动，眼神中流露出的情感复杂到可以写成一本书。
    但最终，她只是低头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看看。”唐劫信步走来。
    他说得轻巧，走得随意，沈晴丹却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
    她向后退了几步，低头到：“既已分别，你又何必再来。”
    “怎么？不欢迎我来看你？”唐劫笑道。
    他走过来，站在沈晴丹的身边，沈晴丹的心便无法自制的狂跳起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用淡漠的语气道：“只是不太相信你会专程来看我。以你的为人还有你对许仙子的感情，你不会这样做。所以你若是有什么事，还请直接说出来。”
    唐劫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的确是没有专程看望过沈晴丹，也难怪她会有此想法。
    只是这口气，怎么听怎么带着怨念。
    唐劫便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无意中得知你得了这值守的差使，所以过来看看，可是有人在暗中为难你……唔，你说得也对，我的确无事不会来探望你，但要说有事，便是这桩事了。不管你怎么看，我始终当你是我的朋友。我虽然不能给你更多，却也不能允许有谁欺负你。”
    他说话的口气并不激烈，缓缓道来，却语气真挚。
    听到唐劫的说话，沈晴丹也是愣住了。
    原来他真的是关心自己才来看自己的吗？
    却是自己错怪了他。
    这刻稍滞了滞，方才摇头道：“拓跋宏前车之鉴，如今还有谁敢欺负我呢？多谢你的关心，我现在好得很。就算是洗月派的人，看见我也是客气得紧。我值守此地只是巧合，我的一位好友蓝莲仙子本才是当日值守。但她于白日之战中受到魔气侵染，如今正请冰凰仙子为她祛除魔气，无暇分身，所以才请了我来代任。”
    自从唐劫当年前往洪荒解救冰凰无果后，就只能把她留在栖霞界。好在她虽已入魔，但到底实力有限，也不可能对栖霞界造成什么麻烦，所以这些年也很平静。
    人魔大战开始后，冰凰发现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所修炼的玉女冰心诀乃是最擅对抗诸如幻术，毒功，魔功之类的功法，这一点唐劫早就知道。姬瑶仙之所以会入魔，就是因为借魔气进行自我磨砺，却功法被破导致的。
    冰凰也是一样。
    正因此，这位冰凰仙子虽然自身入魔而无法祛除，却可以帮别人驱魔。当然，也仅限于那些低层面的，本身尚未入魔的修者。
    如果是已经入魔的，那冰凰也是做不到的。
    正因此，人魔大战开始后，冰凰便向唐劫提出可以帮修士驱魔，以换取一定程度的自由。
    考虑到冰凰已经乖了这么多年，而且魔族无情，对外人无情，对魔族自己也无情，所以魔族出卖魔族也不算什么稀罕事，便答应了下来。
    白天一战，毫无疑问有很多修者会受到魔气侵染，那些能自己抗过去的便抗过去了，那些抗不过去的便只能死，剩下抗不过去却还在坚持的，就由冰凰出手解决。别说，她还真救了不少人。
    作为一个魔族，她现在却成了人族的第一“名医”，到也不失为一大讽刺。
    讽刺就讽刺吧，战场本就是个不乏稀奇古怪颠倒逻辑的怪事的地方。
    这刻听到沈晴丹的解释，唐劫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不过来都来了，他也不能说“既然你没事那我就走了”，所以只能道：“既然无人害你，那我也放心了。有兴趣陪我走走吗？”
    沈晴丹面露犹豫，看看这周围镜面。
    唐劫已笑道：“无妨。”
    一拍双手，小鬼唐川已然出现。
    “你且在这里替你晴丹姐姐守一会儿，我们说会子话就回来。”
    唐川扭过头去，用后脑勺表示了对这个任务的不满。
    第21章 阴谋（3）
    漫步在林间小径上，唐劫与沈晴丹就这么走着，一时无言。
    就这么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两人突然同时道：“这些年你还好吧？”
    然后互相看看对方。
    沈晴丹一下笑了起来：“果然都不知道说什么吗，要用这种都知道答案没有意义的问题来开场。”
    唐劫笑道：“终究是想得太多，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其实我辈修者，喜怒由心，爱恨由己，又岂可拘泥于这儿女情长的事。你看，远方就是魔族大营虎视眈眈，后方是千万修士阵列成军。在这关乎修界存亡的战争面前，还有什么胸怀是不能放开的呢？”
    如果说一开始唐劫还不知道该如何撩起话题，那么在开口之后，唐劫便进入状态，侃侃而谈起来。
    “对了，今日一战，逍遥宫伤亡情况如何？”唐劫又问。
    见他如此，沈晴丹便答：“托你的福，我逍遥宫宫人皆在后方，没有正面应对魔族大军。不过也没偷懒，可是将所有法力尽皆耗尽方才罢手的。”
    话题一旦进入了战事当中，那可说的就多了，两人也很快恢复了自然。
    带着些朋友情谊，又带了些上下级关系，看起来象是将士探讨对敌战术，却又带了些非同一般的亲近。
    大多数时候是唐劫问，沈晴丹答。偶尔沈晴丹也会问一些不解之事，唐劫便解答她心中疑惑。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这刻沈晴丹道。
    “什么？”
    “虽然我军如今与魔族呈对垒之势，但敌势强而我势弱，故无法对魔族形成包围。既如此，为何魔族不寻机先渗透入我人族境内，搜觅资源，再图决战呢？”
    唐劫淡淡道：“因为它们自大啊。一直以来，鸿蒙大劫都是魔族求战，人族退避。什么时候有过人族主动对阵，而魔族退避的事了？”
    人族无法围困魔族，魔族的确可以从其他方向绕道进入人族繁华之地。
    但这无异于承认自己爬了人族，不敢与之对决。这对一向嚣张狂暴的魔族而言是不可接受的。
    干掉这些狂妄的人族修士，然后大举入侵，大肆掠夺，才是魔族一贯的作风。
    “当然，魔族凶狠，但魔族也诡诈。如果是战局不利，力有未逮，它们的确可能分散行动，强入我境。但很遗憾，我布的是平海八重山，可以监控栖霞全界。在这种情况下，魔族再敢分散，那就是找死了。我会集中兵力把分散的它们一个个吃掉。所以先前不潜入那是不屑，现在不潜入就是不敢了。”
    “原来这样。”沈晴丹恍然大悟：“那这营防所用的传影树与铜镜……”
    “就是平海大阵阵眼之一。”唐劫回答。
    和杨易攀一样，沈晴丹他们也不知道平海大阵的实际功用，至于那些由他们值守的阵眼，也一直以为只是个比较出色的监测法阵。毕竟他们主持的不是核心中枢，其功能只是监视阵地周边，对于人族境内的一切是不可能看到的。
    沈晴丹赞叹：“怪不得这监测法阵如此神奇，连紫府仙台都能监视。”
    唐劫一愣：“仙台？你监测到仙台了？”
    “是啊。”沈晴丹点点头。
    “是谁？”
    “这时候出营地的还有谁？”沈晴丹苦笑。
    “妙然？”
    沈晴丹微微点点头。
    唐劫呆了呆，想了一会儿才问：“你看见她往哪里去了？”
    “一个笔直如剑的山峰，然后人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大约什么时候看到的？”
    沈晴丹想了想回答：“大约半个时辰前。”
    “那之后可曾再看到谁？”唐劫又问。
    沈晴丹茫然摇头。
    她看唐劫面色微微有异，心中一虚，低声道：“我实非有意监测许仙子，只是她当时正好出现在铜镜上，便好奇看了一下……”
    唐劫已摇头道：“我并未说你不对，只是想到了些事情。”
    “什么事？”
    “平海大阵有缺陷！”
    “缺陷？”沈晴丹不解。
    唐劫却没再说话，只是负着手思考着。
    见他表情慎重的样子，沈晴丹亦不敢打扰，只得在一旁站定。
    良久，唐劫才终于抬起头。
    他的眼神放出光华，刚刚还浮现的迷茫与疑惑已全部消失。
    他说：“晴丹，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这一声晴丹，叫得沈晴丹全身酥软。
    她看着唐劫，柔声道：“有什么吩咐，你但说便是。”
    “我想请你继续负责此地值守，监测往来动向。”
    ※※※
    或许是因为正在暗中谋算的缘故，大战之后魔族便偃旗息鼓，再未有什么大的动静。当然，那些鬼鬼祟祟的小动静还是不少，每天都会发生一些小规模的渗透与偷盗资源的事发生，因此小规模战斗一直在发生。不过实际上，这些都只是魔族用来掩人耳目的，主要目的还是掩护它们在人族中的奸细。
    杨易攀自接了原暗天的任务后就明显活跃起来。
    每天他都会带着子母乱星珠四处走动，虽然他不识阵法，但这子母乱星阵却能自动感受察知阵眼所在。因此每到一地，就会给杨易攀提醒。反倒是要让子珠不动声色的进入阵眼，屏蔽其部分洞察之能有些麻烦，毕竟每次屏蔽都会对法阵造成影响。
    这些影响不大，说漏也可以漏掉，但要仔细起来也能发现些端倪，具体端看主事者。偏生主事者有意纵容，所以杨易攀一路做来，却是半点风险也没有，轻轻松松便找到了一百零八处阵眼，并全部送入子珠。
    这些子珠在进入阵眼后并不立刻发挥作用，而是始终沉默着。估计是要在关键时刻起到屏蔽之效，以免过早被察觉反为不妙。
    唐劫本以为杨易攀会想法将自己的控制总枢也找到，为此还特别给过他机会。
    没想到这杨易攀死活都不踏入唐劫所在之地，显然也没笨到要钱不要命的地步，知道真仙级数的控制之地，不是他这种小虾米可以觊觎的。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是十二天过去。
    按照魔族的计划，今日便是打开冥界通道，引冥族入侵之时。
    这天一早，唐劫起身来到平顶山上。
    这座平顶山丘，就是平海大阵在此一带的控制中枢。虽然以唐劫的修为无需中枢也可以和平海大阵建立联系，接收讯息，但要想发挥平海大阵的全面威力，还是需要中枢系统的调配。而且有了中枢，也可以让唐劫的消耗更少。
    这刻站在平顶山丘上，唐劫挥挥手，就见四面天空已现出大片光影。
    这些光影织线在空中穿梭，交汇成一幅幅画卷，正是接天岭一带景象，只是比沈晴丹所在的一千多名铜镜要显得壮观气魄得多。整片接天岭地区，方圆万里的土地皆被大阵以同比例压缩，呈现在这片小小空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