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得到的是兵主留下的秘境，这一点在整个栖霞界几乎已成共识。
    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突然间兵主秘境变成了妖女秘境，唐劫只觉得自己的人生观仿佛都被颠覆了。
    不过细想想也是。
    什么时候那秘境说自己姓兵主了？
    从来没有任何只言片语证明秘境是兵主的，让唐劫相信这是兵主秘境的，仅仅是因为那里留下的功法——那的确都是兵主的功法，却是由瑶女所留！
    这一刻望着清阳天女的眼神，唐劫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也是一代大能，在这刻面对这改变他命运的人后，却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清阳天女已看出他心中尴尬，抓住他的手笑道：“我也是代夫收徒，你不必介怀。再说那里也曾是我与夫君共度美好之地，就说是兵主秘境，也没什么错。”
    “共度美好之地？”唐劫敏感的抓到这个词：“难道……”
    清阳天女点点头：“是的，我后来遇到他了。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百年。”
    “那你们又为什么会分开？为什么师傅后来会和王庭大战？”
    听到唐劫的问题，清阳天女眼中已朦胧出一片水汽。
    她再度陷入久远的回忆中：“再次遇到九阳，已是我从王庭逃离的三百年后。那一天，我正在星苍海漫游，寻找和捕捉星光斑蝶。然后，我就看到他远远向我走来……”
    她说着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他就那样突然出现，满脸的胡须，身上披着破烂的兽皮，就象个从蛮荒之地走出的野人，但是他那双眼睛，依然是那样明亮。我当时激动的都要昏过去了，我抓着他，又哭又笑，死活不肯放手。因为担心那是一场梦，我甚至不敢睡去。我怕一醒来，就再不会看见他。”
    “他是怎么找到你的？”唐劫很好奇。
    清阳天女回答：“我与他是夫妻，互相在对方身上种下过魂引。有此法在，无论对方在哪里都能找到。”
    “那他是怎么逃出来的？”唐劫又问。
    只用了三百年时间就逃离鸿蒙界，这意味着兵主离开不是趁着鸿蒙大劫的机会。能在不是鸿蒙大劫的期间出入正反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是象白虎那阳精通空间之道，但以唐劫对兵主的了解，显然他是不具备这方面能力的。
    清阳摇头道：“我也不知。关于在鸿蒙界的事，他一向讳莫如深，没有告诉我。只是从偶尔的一些交谈中，能够感到，他在那里似乎经历了一些了不得的事，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极大的影响？”
    清阳点点头：“他的实力提升了。曾经他还不是我和瑶仙的对手，但从他归来之后，我就感到他的实力变得极强。我心中好奇发作，想知道他到底强大到什么程度，是否还是我的对手。但九阳知道我性子倔，最不喜输于人，所以总是不与我打。有时被逼得急了，就虚应故事一番，然后认输。只是他那表现太过拙劣，我一眼看了出来，反而更加恼火。”
    唐劫听了心想，装输让你你还生气，果然是个不依不饶的性子，要真赢了你只怕更不得了。这九天瑶女看起来温温婉婉的性子，没想到还有这样不讲理任性的一面。
    不过话说回来，夫妻情趣，没准兵主喜欢的就是这个调调。
    清阳天女不知道唐劫心里想这许多东西，自顾自说：“我见总是试不出他的手段，也有些急了。有一天小性子发作，竟是不管不顾的对他用出凰灭功，那是我最强的杀招之一，以九阳以前的实力，必受重伤。实际上当我打出这一击时，我便后悔了。却没想到，他任由我一掌打在他身上，若无其事的就承受了。”
    说到这，清阳天女微微摇头：“那时我虽然还未入大罗之境，凰灭之威亦非常人可当。就算是大罗金仙，受了我这一击，也要吐上几口血，耗上几分仙元。他却若无其事的受了，我当时就震惊了。我问他到底是如何变得这般强大的，他不告诉我。我让他教我，他也不愿意。只说，这力量的背后是巨大的代价，他正在走一条谁也不知道后果的路。所以他不能教，因为他怕那反而会毁掉我。但如果可以，他可以把兵主诀和盘古真经传我。”
    “兵主诀？盘古真经？”
    “对！”清阳天女回答：“九阳一直认为，在悟道，入道，掌道之上，其实还有一种道之境界，就是道主。所谓道主者，就是真正执掌大道法则之人。正因为是执掌大道，所以一道只可有一主。而九阳选择的就是兵道，他认为兵有天生王将，蕴大道精华，聚而成皇，是为帝刃。一旦将帝刃修炼到一定程度，便可成兵道之主。所以兵字诀的真名，叫兵主诀。这才是他兵主一名的由来。至于盘古真经，就是你修炼的离经的本名，只是后来九阳对它做了些改动，更名为离经。”
    原来是这样，唐劫恍然大悟。
    所谓兵主者，其实是兵道主宰的意思吗？
    对于兵主的气魄，唐劫也终于有了几分领悟。
    “只可惜，我却辜负了他的好意。”这时清阳天女却幽幽道：“九阳的帝刃想法，是在我认识他之前就产生的，他也一直为之努力着。只是那时的他，甚至连以道力破碎兵刃都做不到，更别说凝聚帝刃金砂了。也因此，我对他要传授兵主诀给我，抱以不屑一顾的态度。非但如此，我甚至还认为他藏私，不肯告诉我他强大背后的真相。至于盘古真经……哼，让我一个女子学习炼体功法，也只有他这脑浆都长着肌肉的家伙才会想得出来！”
    说到这，清阳天女脸上已露出后悔之色：“我发了脾气，和他大吵了一架。”
    不是每个童话都有美好的结局。
    九天瑶女与兵主的故事，听起来就象是一对历经磨难的男女，在经历过重重坎坷后走到一起，归隐田园的故事。
    如果这个故事没有发展下去，它或许是美好的。
    但事实上，对于任何身在故事中的人而言，发展下去都是无可避免的存在。
    当外部有姬瑶仙，玉成子等一众仙人成为爱情的阻碍时，夫妻二人能够同心协力共渡难关，可当外部的因素没有时，内部的一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问题反而会造成新的麻烦。
    兵主与九天瑶女就是如此。
    或许是生活在这片世外桃源太过安逸的缘故，在没有了外敌之后，原本不曾存在的瑶女小性子反而发作起来。她对兵主不愿告诉自己实力突飞猛进的秘密非常不满，要知道每一个修行者都对提升自己有着极度的渴望。兵主的做法看起来更象是敝帚自珍，也就难怪她无法接受。
    所以她对兵主诀和盘古真经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
    说到这，清阳看向唐劫：“让我看看你帝刃。”
    唐劫将帝刃取出。
    这把帝刃如今已变得如伟岸巨山般高大，自从上次对敌之后，唐劫就意识到帝刃的发展还远远未到尽头，所以一有机会就培养帝刃。如今这件武器真身已高达千丈，散发着无边威势。当然现在显现的只是凝缩后的形体，即便如此，那蜿蜒剑光里，依然可以感受到压缩到极致的恐怖威能。
    清阳轻抚着帝刃光辉，喃喃道：“兵主……兵主……九阳他真的成功了，成为兵道之主，以法传道。”
    以法传道，这正是当年唐劫感受到帝刃力量后意识到的。
    现在看来，要做到这一步，就是要做到象兵主所说的那样，成为一道之主。
    那是在道上的最高境界，明白了这一点，就能够明白为什么兵主当年大战万界王庭时，只是一喝之威，就令千万神器道兵破碎。
    因为他是兵道之主！
    同样因为他是兵道之主，才能将兵主诀传承下来，以授法的方式，传承大道。
    曾经兵主想把这传给清阳，却被她拒绝了。
    唐劫不知道为什么兵主没有坚持让她学习，不过他猜想，这就是传承的限制。因为兵主真正传承的是道，既然是道，就不可能传承给抵触它的人。而且出于某种原因，他也不能说出来。
    大道不可传，要突破这限制绝非易事，或许其中就包括了不可言！
    总之，九天瑶女因为她自己的性子而放弃了这份传承，就算兵主都无奈。他只能把传承留在这里，留待有缘。
    清阳继续道：“这件事之后，我就对九阳有了不满，总觉得他故意不传我秘法，就是想压我一头。我是个好胜的性子，就总想找到法子提升自己。那一年，正是我与九阳一起的一百年时间。那一天，我做了一件极度任性而自私的事……我和他吵了一架，在吵过后，我跑了出去，跑出了我们夫妻二人相守了一百年的这片世外桃源。我那时只是想外出走走，散散心情。可是……”
    她眼中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她说：“我被万界王庭的人抓到了。”
    第55章 琳琅天（5）
    被万界王庭的人抓到是一个巧合，却也是一个必然。
    因为万界王庭的人本来不是来抓她的，他们是去寻找失踪的仙帝的。
    就在黎九阳夫妻隐匿桃源的那段时间，仙帝玉成子莫名失踪了。王庭的对外宣称是仙帝闭关，高层秘传则是仙帝已死，真正掌握真相的，则是那些同样修行偷天换日大仙术，已经“死”去的仙帝亲信。
    但不管怎样，仙帝的不在让万界王庭麻了爪。
    他们派出人手，四处寻觅仙帝踪迹。
    他们也是真有本事，还找让他们找到了线索，发现仙帝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在三十三天星界群之外的蛮荒之地——那里离栖霞界只有一仙年的距离。
    巧合的是，瑶女夫妻的世外桃源也在这附近，所以当王庭中人寻到此地时，不出意外的撞到了九天瑶女。考虑到瑶女也是王庭通缉犯，就顺手把她抓了回去。
    那些抓她回去的人，当然不知道这一次顺手给自己带来的是怎样的麻烦，招惹出怎样恐怖的一尊大能。
    兵主杀过来了！
    挥舞着他的帝刃战斧，喝碎万兵，劈开王庭，把万界王庭打了一个落花流水。即便是当时最强大的王庭四圣联手，都没能赢得了他。
    他就象是一个不败天神，威风不可一世，以一人之力，碾压了整个王庭大军。
    这一天，他震惊了所有仙人，也同样震惊了九天瑶女。
    就在她以为自己自由了，即将获得新生的时刻，她看到了那令自己一生悲痛，无法原谅自己的景象。
    天道法、轮出现了。
    高起的梵音，玄奥的道纹，天地间最浑厚恐怖的力量，一切万有之源头，世人膜拜，不可超越之……天道！
    就这般出现在众仙眼前。
    然后，兵主黎九阳就向着那天道法、轮举起了战斧。
    接下来就是唐劫知道的事了。
    在天道之力下，黎九阳粉身碎骨。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听到这，唐劫也微微叹息一声。
    所有的不解之迷在这刻终于解开，原来，一切的开始仅仅是因为瑶女的一时赌气出走。万界王庭那无比悲壮的谢幕，竟然不是因为什么惊天阴谋，更不是因为什么为了世界的角力，而只是……
    想必那几位抓了瑶女的仙人，早就悔断肠子了吧。
    唐劫道：“那后来，师母又是怎么成为琳琅天主人的呢？”
    虽然兵主秘境其实是瑶女秘境，但唐劫继承的是兵主传承依然无疑问，所以唐劫还是选择了称瑶女师母。
    清阳回答：“大战之后，群仙陨落，那不死的也或重伤或逃逸，已没有什么能阻止我的力量。那时我亲眼见到九阳身陨，心丧欲死，正待要将剩下的人都杀光之时，琳琅圣母出现了。这是一位道法深厚，精通命运因果的上仙。她察觉到王庭当有大难，前来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在见到我之后，以清心普善大仙术唤醒我心中善念，平复我心中伤悲。不过那时我心中万念俱灰，就算是普善咒也无法唤醒我的生念，死活不肯放人。琳琅圣母无奈，随决定不惜寿元向我泄漏一线天机，以此天机，换那些残存者的命。”
    “一线天机？”唐劫微愕，已意识到了什么。
    清阳嘴角已露出一丝笑容：“不错，就是关于仙帝失踪的天机……哼，偷天换日大仙术……好手段，可是既然让我知道了，又怎会容他如此轻易的完成？是他，害得我与九阳生死永隔，我又怎能不让他付出代价！”
    清阳继续道：“知道了仙帝之秘后，我便向琳琅圣母要求再为我卜算一次，作为代价，我不但可以放任，更愿从此入她门下，为她弟子，从此不出琳琅天。师傅同意了，不惜寿元再次卜卦。于是我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对仙帝造成最大的伤害。我依照师傅所言，回到秘境，将秘境搬运到栖霞界上空，依附其上，再留下九阳传承，做出种种布置，这方离开。我不知道这些布置会带来什么，但我知道，这是师傅以大量寿元为代价算出来的，就一定不会有错。”
    说到这，她看向唐劫：“师傅果然没有错。在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就是那个命中注定，会破坏玉成子的计划，给他带来大麻烦的人。”
    唐劫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什么给他带来大麻烦，明明是他给我带来大麻烦，一出世就抢走了我千辛万苦炼就的分身。那可是悟通了十二种大道的分身啊。”
    清阳却摇摇头：“但你的分身意识还在他的身体里不是吗？在你看来，你失去了一个重要而强大的分身。可在玉成子看来，却是他的计划功亏一篑，最后的夺舎竟然让原主人的意识保留下来，从此以后都有了隐患。现在你是失去了这个分身，谁能确定，将来就不是你消灭玉成子的意识，夺回分身呢？到了那时，说不定你的分身已被修炼得更加强大，反而成就了你呢。”
    唐劫呆了呆，随即摇头。
    清阳的说法虽然好听，却太过震撼了些。毕竟玉成子可不是旁人，即便是论实力，现在的唐劫也没把握可战玉成子。那是他唯一不敢言必胜的金仙。
    此时他已明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在做好了那一番布置后，九天瑶女便去了琳琅天，成为琳琅圣母的弟子，从此改号清阳。
    大罗金仙虽然有着近乎无尽的生命，但象琳琅圣母那阳，庙算宇宙，破解时空命运之秘的存在，纵有无限的生命也会被消耗成有限。所以琳琅圣母虽强，最终却还是在一次次的庙算中寿元耗尽而死。她对清阳相当喜欢，在她死后，清阳便继位成了琳琅天的主人。
    “对了师母，为什么琳琅天不许并界呢？”
    在听完清阳讲的关于她与兵主的事后，唐劫问道。
    “你可了解，何为道？”清阳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