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白汉秋便以剩下的左手，抓住了剩下的一壶酒。
    在白汉秋的身边，是一柄插在地上，还在滴答淌着妖兽血液的山海剑。
    陈升的目光，在山海剑上停留了许久，许久。
    这柄剑，是他获得的第一柄剑，也是他使用了很长时间的一柄剑。
    在他手中，山海剑后来还进阶过一次。
    是他从族界后方的密林之中，带出来的。
    后来，他得到黄金剑之后，就将山海剑，还给了白汉秋。
    不过也因此，他跟白汉秋之间，方才有了一种联系。
    此刻，这柄山海剑就这么随意的插在一旁的地上。
    法宝级别的层次，不管是跟如今踏入神桥境的白汉秋相比，还是放眼整个边城或是边荒，都是不算什么的。
    可是，山海剑的名声和形状，却早已深入了边城每一个人的心。
    从四周将士们，对这柄山海剑的敬畏目光，就可窥得端倪。
    这柄剑，代表了白汉秋。
    而白汉秋，便是边城数千万人族的英雄。
    陈升和白汉秋互相对视，片刻之后，两人举起手中的酒壶，往口中灌去。
    一口，又一口。
    当一壶酒喝完，白汉秋便已经调动军队，向着边城的方向而去。
    他和陈升错身而过，面色依旧坦然，自始至终，也没有跟陈升说哪怕一句话，半个字。
    陈升看着白汉秋消失的身影，看着军队里那群带着伤却还坚定的跟随着他的军士们。
    看着其中数名自己曾经见过的，二十年前就跟在白汉秋身边的老兵们。
    他却是陷入了一种沉默之中。
    他举起酒壶，往口中倒去，震了震，最后的一口酒，滚入嗓子里。
    等白汉秋安慰他？
    并不会。
    陈升就算再糊涂，也十分清楚。
    论心中伤痛，他陈升，还比不得这位人族的英雄，人族的将军。
    人妖两族的大战，白汉秋参与了两次，且都是领军人物。
    看似风光无限，但是背后，他到底死了多少的兄弟，付出了多少的代价，背地里又曾落下几次泪水。
    谁又知道？
    白汉秋不知道边城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曾经却跟陈升接触过。
    所以，在看到陈升到来的时候。
    他纵然欣喜，却也瞬间就从陈升的面容之上，看出了陈升的心境。
    这是一场战争，这里是战斗的地方。
    白汉秋就不可能看不懂，陈升脸上神情的含义。
    所以，他分给了陈升一壶酒。
    借尔一壶酒，以此慰风尘。
    借尔一壶酒，以此敬往事。
    敬往事一杯酒，生者向前。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悄然的从陈升的心底深处，滋生出来。
    一种对于生，对于死的感悟，在他的心间弥漫开来。
    姚洛等人懂他，但是却劝不了他。
    相反，白汉秋未必懂陈升，但是他却帮得了陈升。
    这便是白汉秋作为陈升的一名前辈，作为一个舔血刀多年的将军，而能够给予陈升的东西。
    “生死，当真就是云泥之别吗？”
    这是陈升第一次，开始疑惑生和死之间的关系和区别。
    以往，固定的处于对立面的生和死，在这一刻，在他的心中，好似变得模糊起来。
    赢昊死了，可是陈升的心中，他必然是活着的，且会永远活着。
    那么，如果一个人，会被人永世铭记，活在所有人的心间。
    这个人，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生死之道，虚无缥缈，是否也如那五行之力一般，真实存在？”
    “我当初一度认为父母已经逝去，到了今时今日，复活父母的事情，却已经好似唾手可得。那这生死的界限，又到底在何方？”
    “若我不入武道，不走到今日这一步，是否就是死？”
    “那若是生死可以为我之意愿，经历所改变，那么生死和时间岂不是两个类别？可以为人之意愿而改变的，又怎能是固定不变的呢？又怎能是一个含义，一个定义，就可以定论的呢？”
    “生和死，谁来定义？谁能定义？”
    陈升看向四周。
    那地面上，遍布妖兽的尸体和血液。
    一些人族军士的尸体，则被白汉秋他们聚集起来，带走了。
    这些妖兽，肯定是死了。
    但是在这些妖兽的血液浇灌下，明显可以看到，那些花草，更旺盛了。
    妖兽体内的血液之中，自然蕴含着大量的灵力，对于这些花草的生长，是好事。
    所以，这同一片被血染透的地面之中。
    却有着不同的两种看法。
    若你看的是草，那么此处生机盎然，草儿茁壮生长。
    只怕来年春，这里就会长出一人高的草丛。
    若你看的是血，那么此处遍地尸体，尸气弥漫不散。
    只怕不日后，就会有兀鹫来此，吞食腐肉。
    两种看法，两种落眼点，两个世界。
    生和死，生与死，生还是死，在陈升的心间，流转不息，落在他的思绪之间，挥之不去。
    带着对生死的困惑，陈升往前走了下去。
    不同的是，他虽然还是孤身一人，但是之前身上那种排斥所有人靠近的冷酷感，有了些许的降低。
    这证明，他的内心心境和情绪，正在一点点的变化着。
    从先前的浑噩之中，混沌之中，走出来。
    而这，便是新生。
    浑噩之后，便是重生。
    半日后。
    陈升行千里。
    越山河，杀妖兽。
    先踏足的，却是陈家村昔日旧址。
    当初，陈升杀了一头血魔蛛，是妖王之子。
    担心血魔蛛报复，他驱赶走了陈家村的那些人。
    至于现如今，这些人在这场妖族的进攻之中，还活着。
    陈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当初的那些陈家人，陈升对他们，并无情感。
    若是他们当初对陈升一家施以援手，哪怕只是一句话，陈升今日，也会寻他们，若是活着则让他们好好的活下去，若是死了，则为他们报仇。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心中跟父母说了几句话，陈升这才起步，向着凝云宗的方向走去。
    当初需要走上许久的路程，今日再走，却是瞬息即至。
    视线之中，一座巍峨山峰，在阵法光芒的笼罩下，跃然而出。
    正是陈升心心念念的，凝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