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门而入这件事上,李玄慈从来不是婉约派。
他倒也没有自己动手,一个眼神,干多了各种坏事的金展便点了点头,抽剑从门缝中劈过,门便吱吱呀呀地开了,李玄慈第一个迈了进去。
屋里的狗被惊得叫了起来,但刚叫了两声便被主人喝止,只剩下低低的嘶鸣在喉咙里翻滚。
主屋的门慢悠悠地拉开了一条缝,十六半边身子藏在李玄慈身后,半边身子踮着脚探了出去,但从屋里漏出的一豆灯光有些暗淡,瞧不清人,反而是影子被拉长,残缺地铺在地上。
十六伸出手指头,往李玄慈后腰戳了戳,小声在他耳边撺掇:“要不去瞧瞧?”
李玄慈头也没回,只捎带着刺了一句,“你不是道士吗,此时不该打头阵?”
道士是道士,道士也不一定非得事事胆大啊,十六叹了口气,认命地打算去打头阵,刚从李玄慈身边走过,便觉得头上一痛,束起的发被人拽住了尾巴,差点没给她拽得当场下了个腰。
“老实呆着。”
李玄慈戏弄完人,便松了手,自己上前去了。剩下十六在后面,笨手笨脚地将头发重新梳紧。
何冲与金展默默交换了下眼神,决定作壁上观,不掺和进去,沉默是金。
越是靠近,就越是古怪,那门开了道缝,夜风漏了进去,将昏黄的光吹得摇摇晃晃,地上的影子也忽长忽短,如潮水一般漫过李玄慈的靴尖。
阴影在他身前涨了又退,李玄慈面色没有半分动摇,修长的指尖握住门,一下子撬开了那条细缝。
只是眼前空空,唯有灯影摇晃。
低头一看,才发现昏暗中一双青白的眼睛浮在低处,鼓得像是死后的金鱼,从眼眶中撑了出来,抬头死死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连眉毛都没动,继续将门完全打开,更多的光涌了出来,才将低处的人影完全勾勒了出来。
这是个又矮又老的婆婆,面上的皱纹蔓延开来,跟院中枯了的大木深深扎进土里的残根一般,刻进皮肉里面去,一双浑浊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蛛网罗布。
“什么人?”她开了口,低哑的声音像破了的风箱,刮刺过人的耳膜。
声音虽有些诡异,可倒也不像魑魅魍魉,十六也好奇地凑了上去,下巴颏抵在李玄慈的胳膊上,悄悄打量起来。
没等李玄慈回答,她便大着胆子回道:“老人家,我们不是坏人。”
十六生得圆头圆脑,这话说得也亲切和蔼,只是这话,配上身边这眉毛发梢都透着恶的李玄慈,便减损了不少说服力。
何冲上前接过了话头,说道:“老人家,我们途径此地,想求个住所暂时歇歇脚,不知是否方便,银钱上尽可谈的。”
他江湖经验多些,想放松屋主警惕,先混进去再说。
可是那老婆婆仍是一脸麻木,深深凹陷的眼窝慢慢转了下,浑浊的眼球看向他,牵扯着干枯的唇,从缺了一颗牙的嘴中,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走吧,快走吧。”
何冲刚想再劝,李玄慈却直接截断了话,尖锐的剑浅浅刺进门板一寸,将门抵得大开,径直迈了进去。
他眼中直接忽视了所有人,只回头望了眼十六,“啰嗦什么,过来。”
屋内一灯如豆,在他侧颜上投下光与影,轻轻浮动着,十六愣了下,轻轻眨了下眼睛,便这样同他一样迈了进去。
金展与何冲面面相觑,于是这先礼后兵,避免打草惊蛇的策略彻底失效,四人便这般登门入室了。
好在那老婆婆虽然说着让他们走,可如今他们进来,却也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木然地将门掩好,也沉默着回了屋。
他们进来后,便打量起这小屋,实在是灰败破落得很,角落里结了残破的蛛网,浮皮潦草地坠下来一半,桌上也全是浮灰,屋子的一角隐隐传来股难闻的气味,西面连着的灶房上堆着些不新鲜的菜,一条老狗蹲在床边,耷拉着眼皮看着他们。
既然已经登堂入室,便也没必要再装什么谦逊随和,虽说是以借宿为借口,但李玄慈显然连条板凳都不想沾。
此时还是何冲出来打圆场,问道:“老人家,能否问问侧房里住了什么人?”
那老婆婆却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地从旁边的几上拿起一碗剩饭,放到那条老狗前面,看着它吃。
何冲又问了几句,却一直没等来回应,老婆婆就像当他们不存在一样,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疯了的是你儿子还是孙子?”李玄慈却懒怠做这些功夫,直接开口挑破。
这句话,终于撬开了她的嘴。
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转了过来,像是有什么真正的情绪从老旧的面皮下撬开一条缝,艰难地调动起她的皱纹,泄露出一点人的情绪出来。
“他没有疯,他是被人害了。”苍老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起伏。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低沉的嘶吼,仿佛濒死的叫声被关在身体里,就要突破血肉冲出来。
一百零九、先礼后兵(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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