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荒愣住了。
    他盯着沈春秋……
    这糟老头子在说什么胡话。
    王遗风？
    王遗风个锤子！
    林荒的神色彻底冷淡了下来，“沈前辈莫不是以为我没有见过王遗风？”
    “哦……你还见过？”
    沈春秋抓着鱼翅，笑了起来。
    “我曾通过位面之门离开过苍穹大陆！”
    林荒抛给沈春秋一个很值得深究的信息。
    “这样啊……那你为何不认识我！”
    沈春秋笑道。
    “因为你根本不是！”
    林荒冷笑了起来，“而且我曾在师父的雪庐中，见过王遗风的画像”。
    “看来你跟老王很熟啊！”
    沈春秋脸上的笑容依旧。
    说着，他拿下了那个被束之高阁的碗，笑道：“可也不能说明我就不是王遗风！改头换面，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沈春秋还在嘴硬。
    “前辈是想让我动杀心？”
    林荒笑道。
    “你可曾听过永生？”
    沈春秋扭头盯着林荒。
    “那你可知道李白衣的来历？”
    “你可知道王遗风的来历？”
    “你可知道拓跋复出身？”
    “你可知道帝天枢的来历？”
    “你可知道天机老人的来历？”
    沈春秋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随后笑眯眯的坐了下来，“这些……我都知道！”
    “这些，沈春秋也可能都知道！”
    林荒道。
    “可是沈春秋已经死了！”
    沈春秋开口，他看着手中印着海棠花的碗，“他最大的不该，就是这具皮囊太好！”
    “哦，忘了告诉你！我不仅是王遗风，还是天机老人！”
    沈春秋冷不丁的道。
    林荒心中一阵发毛，就要拔刀斩了这个老妖怪。
    沈春秋却是按了按手，“年轻人，不要这么冲动。这世间除了岁月无法逆转之外，都是有可能变化的！”
    “在扶桑神界中，我让君倾城帮我给长空无名传话，不是让你给截胡了吗？”
    沈春秋笑道。
    林荒顿时一愣。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心中顿时掀起了巨浪。
    这件事情……知道只有几个人，而这肯定不包括前面这个人。即便是他穷尽天机，也不应该知道这件事情。
    除非……
    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初的那个人。
    而那个人，就叫王遗风。
    在一千多年，消失在苍穹大陆上的天机十一。以一人之力，携着一教之众改变了整个苍穹大陆的人物。
    ——王遗风！
    那么眼前这个人……
    林荒缓缓的坐了下来，重新审视沈春秋。
    “前辈……当真是王遗风？”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叫沈春秋！”
    “那么沈春秋呢？”
    林荒问道。
    “我就是沈春秋！”
    沈春秋接着道，直接将林荒给绕糊涂。
    又是王遗风，又是沈春秋，又是天机老人，你是不是还是帝天枢？
    大陆巅峰的几位批命师都是你一个人在扮演的。
    林荒现在还有些糊涂，不过他已经开始相信沈春秋的话了。
    或者说，是王遗风的话。
    “既然是这样，那前辈咋俩的关系就近了，跟我说说呗！”
    林荒又一个人的热情了起来。
    “这鱼汤，你还喝不喝？”
    王遗风首先问道。
    “这个咋们不急，可以说完了再喝！”
    林荒嘿嘿一笑，这些批命师一个个的心思坏的狠，可不能听信一面之词。
    自己对那个时代又不了解，谁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又在编瞎话。
    而且，王遗风就不能坑害自己？
    沈春秋无言的笑了笑，随后道：“这具肉身是沈春秋的，而灵魂却是我王遗风的！沈春秋……早已经故去！”
    “而我躲在这沈春秋的皮囊之内，不过是为躲避天劫！”
    “我的真身走出了苍穹大陆，一部分留在这皮囊之内。所以，我在外面的世界瞎搞，却利用了一些手段，让天劫找到了我现在的这具肉身！”
    “本来，天罚是找不到我的。可是岁月太久了，我还是被找到了，这才有了这个雪庐，充满了天罚与诅咒！”
    “不过，沈春秋这肉身有大秘，能帮我阻挡一部分天劫，这也是为什么沈春秋死了，而却将肉身留给了我！”
    沈春秋开口解释。
    或者应该说是王遗风。
    “沈前辈……当年为何故去？”
    林荒想要从源头了解情况。
    “他……自己不要命，跟我走出苍穹大陆之后，非要去找命族的人斗法，结果双方都死了！”
    王遗风无奈的摇了摇头。
    “鱼篓中的那个漆黑的魂魄，就是在沈春秋身死之后，我截留下来的一丝他的气息！”
    林荒略微瞪大双眼，没想到这之间有如此曲折。
    “命族……当真如此强大？”
    林荒不敢想象，位于苍穹大陆巅峰的批命师，竟然和命族的斗法给斗死了。
    王遗风摇头，他似乎不愿提起这段往事，“命族……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神秘和强大！”
    “若非因为和命族缠斗，我早已经回归苍穹大陆！”
    “回归……前辈找到邪族的天敌了？”
    林荒问道。
    在他的微弱记忆中，王遗风离开苍穹大陆，似乎是为了找到一条彻底覆灭邪族的方法。
    ——邪族的天敌。
    王遗风若是回归，说明他应该有所收获。
    “自然没有找到！”
    王遗风摇头，“否则，之前在扶桑神界的时候，君倾城为何会被抓住，只不过被你小子搅局！”
    “而且……”
    王遗风忽然站起了身，他走出了雪庐，看着漫天飘荡的大雪。
    “知道诸天万族为何想要覆灭人族吗？”
    王遗风并不是在等待林荒的答案，他自顾自的开口，“因为，人族天生便是诸天万族的天敌！”
    “只要人族足够的强大！”
    林荒有些不解。
    王遗风却是没有解释太多，“这些你不用明白，等你堂堂正正的走出苍穹大陆，回归人族本源世界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
    林荒挑眉，果然批命师都是一个德行。
    话说一半藏一半。
    “那么前辈为何要在这里隐居，苍穹大陆的形式，并不好！若是前辈出山，局势对于左迦明教而言，或许会好很多！”
    林荒说出心中的疑惑。
    “出山？”
    王遗风摇了摇头，“因为我是天机老人啊！”
    林荒眉头大皱，又被绕晕了。
    “你以为苍穹大陆中，就没有命族的存在？你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还是不知道秦长生的来历？不知道你师父萧义山的来历？”
    王遗风一连几个问题，顿时戳中了林荒。
    似乎……
    他曾经所看见的很多东西的背后，有着一盘更大的棋局。
    而此刻，下棋的人就在自己身前！
    一时间，林荒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了。
    这些批命师，一天天阴戳戳的，真让人难受。
    “你觉得……李白衣能不能走出天机阁？”
    王遗风忽然开口问道。
    林荒摊手，若你真是王遗风，李白衣那是你徒弟，我咋知道！
    王遗风笑了笑，他也就随口一问。
    “如果他要被天机阁打死了，你是去救还是不救呢？”
    王遗风接着问道。
    林荒心中一愣，随后他便是转身，就要离开雪庐。
    从刚进入雪庐的时候，作为沈春秋的他便说过，李白衣在天机阁有危险。当时林荒自然是不相信的！
    可现在，林荒不得不相信了。
    李白衣在天机阁有难。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林荒都是应该去救的。或许，这也是王遗风从万兽天渊将自己钓到这里来的原因。
    “现在去，恐怕也来不及了！”
    王遗风抓起了另一个鱼翅，并没有阻拦。
    林荒皱眉……
    他转身看着王遗风，“千年之前，前辈没有救我师兄秦长生。如今，连自己的弟子也不管不顾了？”
    王遗风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他们都有自己的宿命，我能救他们一时，却救不了他们一世！”
    “我能将龙脉藏在东灵境中，让你得到。李白衣能步步落子，让你一步步走向大陆的中心。可便强大……终究还是你自己的事情！”
    “世人都以为批命师拥有经天纬地的之能，能谋略万古！可是，只有历经了岁月，才会知道，批命师也不过如此！”
    “站在穹顶之下，挡住诸天万族的永远只能是强者，而批命师……只能在强者的背后出谋划策！”
    王遗风似乎有些感慨，“当年天下海清河晏，我与沈春秋走出苍穹大陆，想要为人族找到一条彻底覆灭邪族的路！”
    “在苍穹大陆中，无人能在批命师这条路上与我比肩！”
    “可当走出苍穹大陆之后，我才发现这个世界的浩大……诸天万族之下，苍穹大陆连弹丸之地都算不上！”
    “那命族，更是监察无数岁月！”
    “所以……沈春秋死了，他其实死的很壮烈，因为他拯救一位大帝！那位大帝如今已经踏入了神明境界！”
    “可他终究还是死了，被命族算计死了！”
    “而我撕裂了一部分魂魄，披着沈春秋的皮囊，回到了苍穹大陆！”
    王遗风摇了摇头，他目光萧索，神色中有着苍凉，“没想到……苍穹大陆之棋局，我没有落下最后一颗子，却让四大古族翻了盘！”
    “拓跋复死了，萧义山被围杀！”
    “或许我若是愿意，千年之前的左迦明教不是败亡！四大古族……呵，那帝天枢又算个什么东西！”
    王遗风神色儒雅，可此刻眉间有霸气。
    “我走出过苍穹大陆，所以我看见过很多东西……”
    “我亲眼看着长生乱杀三百万里赴死，死在了萧义山的怀中！他有神明之姿，可他的时机未到，我救了他却是耽误了他！”
    “他命中有劫，不得不如此！”
    “那我师兄……”
    林荒忍不住的开口打断王遗风的回忆。
    王遗风摇了摇头，“不知道！”
    “曾经，我以为我看穿了秦长生的根脚。可当我从人族本源世界回来后，便看不清了。我曾远远一瞥长生神明……发现秦长生与秦政身上有极其相似的气息！”
    “千年过去，我知道了很多辛秘。不过有些东西，却是不能轻易的说出口！”
    “他在苍穹大陆寂灭，或许正是他在本源世界新生的契机！”
    王遗风说的有些笼统。
    但林荒脸上却充满了笑容，他明白了，“秦长生还活着，他纵然在苍穹大陆收官谢幕。但是他在人族本源世界中重现！”
    不过，林荒旋即皱眉，“我曾在万世碑上看见过师兄的名字……长生神明需要永生，我师兄是否会被秦政献祭？”
    这是林荒最担忧的问题。
    “这是秦政与你师兄的事情！我虽然在本源世界中，已经有了根脚。可并未与秦政有过什么接触……他是人族的脊梁！即便是秦长生被献祭，也不会有任何人说什么，我也无能为力！”
    林荒目光微凝，并不认同王遗风的话，可也明白王遗风的话。
    秦政守护着人族世界的门户，抵挡着黑暗动荡与诸天万族。他是人族几万年以来的功勋神明，只要他还在守护人族世界，他便不会有错。
    “师兄有自己的宿命，那么左迦明教呢。当年前辈出手，或许左迦明教也不会覆灭！”
    林荒问道。
    “是啊……我若出手，左迦明教不会覆灭……”
    “可是我帮了一个婴儿走路，它如何学会走路？”
    王遗风问道。
    “可不帮，那个婴儿就死了！这不是走路不走路的问题，这是生死的问题！”
    林荒反驳道。
    “或许是吧……”
    王遗风站起了身，脸上露出了一抹怅然之色，“你心中有邪恶的一面吗？”
    林荒微愣，而后点了点头。
    “我心中……也有邪恶的一面！”
    王遗风转身看着林荒，“若是以左迦明教的覆灭，能换来李白衣的强大。在我眼中，或许更划算！”
    林荒眉头大皱，目光异样的看着王遗风。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这个人似乎变得不再温和，而是邪恶，无比的邪恶！
    以几十万生命的代价，来换取一个人的成长。
    而那几十万人，都是他曾经的同袍，曾经的部下……
    那些活下来的人，千年来都还心心念念的记着他，期望他有一天回归苍穹大陆，带领着左迦明教再度崛起。
    却不曾知道，他们今日的一切种种，都因为王遗风的一个恶念而起。
    林荒不敢相信。
    这是王遗风的所作所为，这是王遗风的亲口所述！
    “难道就不曾有其他原因？”
    林荒想要欺骗自己，所以给王遗风找台阶下。
    王遗风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人族本源世界，青黄不接！一位神明的诞生，需要漫长的岁月……而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人族想要稳定，需要靠什么？”
    “实力和智慧！”
    “当实力无法增长，那么智慧便举足轻重！”
    王遗风平静的诉说。
    林荒也听明白了，王遗风要以左迦明教的血，让李白衣觉醒。要让这苍穹大陆，成为李白衣的试炼之地。
    直到李白衣通关的那天，他或许便有资格踏入王遗风在人族本源世界的谋局之中。
    这看似是为了人族的千秋万古，舍小家为大义！
    可林荒看着王遗风，脑海中却出现了一句话：
    屠龙者——
    ——终成恶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