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托娅舍命,是我这个大哥该做的事。”
白狼边塞战乱,响马贼频出,许多养马大户被洗劫一空,敕勒川上的玛尔巴家不幸罹难,连家里未出嫁的姑娘和斛斯家的新妇也一并被掳走,马场主老玛尔巴惨遭迫害,尸首两端,老夫人承受不住巨大的悲痛,触柱而亡。
最后,整个家族就只剩长子吉日嘎朗,这个少年郎几个月前成为富户斛斯家的女婿,却一夕之间失去全家老小。
多事之秋,国难当头,一个接一个的厄运在这片沃野之上上演,扎布苏始终没有等来托娅的信,他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直到朝鲁前来,提议和他结伴去吊唁玛尔巴一家。
吉日嘎朗一夜白头,作为昔日的好兄弟,扎布苏和朝鲁两人是亲自看着他昔日意气风发娶回了心爱的姑娘,继承了新任马场主。
吉日嘎朗再没了威风,只身跪在四处漏风的三角毡包外,撕心裂肺地仰天长啸,胸腔发出狼嚎般的怒吼:“天杀的响马贼!我要报仇!”
“我家一生行善,救济穷苦,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苍天啊!你不长眼!不长眼!”
仁慈的天神并没有眷顾这和善富有的一家人,冷眼看着一条条无辜的生命在自己的领土上消逝。
响马贼来去无踪,牧人们根本无法知晓他们的老巢,扎布苏和朝鲁安抚着怒火中烧的吉日嘎朗:“兄弟,我们兄弟两个肯定会帮你报仇的!”
吉日嘎朗不吃不喝,久久地跪在苍穹之下,人们劝他,他流着泪,怎么也不听,一个生龙活虎的汉子很快哀毁骨立,成了一条人干儿。
这场巨大的浩劫自然惊动了酋长夫妇,娜日迈夫人一身缟素,为吉日嘎朗盖上了自己的皮袍:“孩子!节哀顺变!你要是再这样,你死去的父母和妻子一定会心疼的。”
扎布苏怎能忘记老玛尔巴夫妇对自己一家的恩惠,小时候,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玛尔巴夫人总是热情地接待他们兄妹三个,后来,扎布苏买的所有马,都要比旁人优惠许多。
那是一对何其和善的夫妻,谁会想到,他们最终的结局并不是子孙满堂,承欢膝下,而是被乱刀砍死在自己家的马厩之中。
朝鲁拍了拍扎布苏的肩,亦是义愤填膺,可这几天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吉日嘎朗身边,即便他不吃不喝,也要看着他不做傻事:“扎布苏,你说,这好人,为什么就偏偏没好报啊!”
扎布苏怎么也想不通,只好回了一句:“也许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要还。”
娜日迈却款步来到扎布苏身边,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神色瞧着扎布苏:“孩子,乌珠穆沁也遭了响马贼的祸害,一群西域的悍匪闯进来步六孤部落的领地,夺走了许多马匹,还有……托娅!”
扎布苏捂住胸口,当胸咳出一口血来:“什么?!”
“不过你不用气馁!那群匪徒留了字迹,以你妹妹为人质,索要更多的马匹,如若七日之内没有回信,就要撕票。”娜日迈小心翼翼地吐露着这个噩耗。
两地之间相隔甚远,扎布苏知道的时候,托娅已经被掳走了整整两天,扎布苏来不及悲痛和气愤,咽下腥甜的血,将察玛托付给朝鲁和奥云达来,便立刻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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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娅是在一个山洞里醒来的,耳边是凄厉的狼嚎,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确认自己的孩子安然无恙。
她夜半给婀古乐饮马的时候被掳走的,响马贼首看她穿着华丽的衣裙,猜到了她不凡的身份,便决定掳走她。
托娅是被蒙着面拉进这深山的,这里地势极高,有终年不化的雪,夜夜听得狼嚎。
午饭时间到,一个高鼻深目的男人提着刀走来,扔给她食物和水,托娅冷着脸,抿了抿凌乱的鬓发,。
那人操着不流利的北语对托娅说:“写字,写你活得很好,让你丈夫别担心你!”于是抽刀要挟着托娅。
刀刃在喉,托娅战战兢兢地照做,却鼓起勇气对男人说道:“我怀孕了,我需要一个毛毯,这里太冷了。”
那人扫了她不太显怀的腰身,却问到:“几个月了?”
托娅警惕地捂着肚子:“四个月,要是孩子有事,你们也别想得到你们想要的!”
那人收敛了笑容,幽幽道:“我的妻子也和你一样怀了身孕。”
托娅有所触动,这群亡命之徒,竟然还有牵绊:“希望你们善待我,伤害我无所谓,可不能伤害孩子,那样做,是会被天神谴责的。”
“你们北蛮子的天神可管不着我们西凉人,”那人嗤之以鼻,将托娅的信折起来,揣进胸口,阔步走了出去,恢复了匪徒嚣张的语气,“你的丈夫很宝贝你,我们首领猜的果然没错!向你的天神祈祷你的丈夫会如约来救你!”
托娅却回敬道:“我一定会在丈夫的陪伴下生产,不像某哥悲惨的西凉女人,孩子一出生,就见不到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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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布苏带着特木尔赶到乌珠穆沁的时候,亦是夜半时分,距离托娅被掳走,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天,他一路走来,跑死了四匹汗血宝马,几乎不吃不喝,生怕耽搁半刻,都会失去妹妹。
他来到巴拉根河畔,在那水草丛中看见了托娅遗世的乌鸦头骨吊坠。
扎布苏重重一拳打在牧仁的颧骨上,牧仁的鼻腔血流如注,他无可辩驳:“大哥!对不起!是我没能护好托娅。”
“托娅什么时候被掳走的?”特木尔急切地问道。
“四天前的夜半。”牧仁颤抖道。
扎布苏咆哮着:“夜半?你不在她身边?为什么他们没把你这个怂包蛋掳走?”
此时,一个彪形大汉阔步走来,伸出粗壮的手臂,挡住了扎布苏的攻势:“请别为难我们家少主,扎布苏。”
扎布苏抬头一看,这个满脸横肉的高大家伙,正是自己昔日的手下败将,巴特尔。
牧仁拿出一张字条,递给扎布苏:“我同意了他们的一切条件,三日之后,我们会在圣山交易,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特木尔忍无可忍:“你竟然相信那群西凉人?他们都是没有心肝的恶狼!说话怎么可能算话,到时候就会撕票!我妹妹的命可就没了!”
“我在边塞生活过,见识过,他们根本不守江湖规矩,”扎布苏平抑怒火,满心专注于解救托娅,“他们的老巢在哪儿,你们摸透没有?”
牧仁摇了摇头:“没有,托娅现在好好的,我叫他们的日每天送托娅写的信来,确认她没有事。”他掏出几张信纸,交给扎布苏。
响马贼人多势众,占据着易守难攻的山林雪原,扎布苏若不是势单力薄,才不会到乌珠穆沁来找这个窝囊废的小舅子。
扎布苏看着那些信纸,确认是托娅的字迹,可那些狡猾的响马贼叫她写下的都是写无关紧要的不通顺的乱字,目的当然是为了不让人质透露出他们老巢的半点信息。
“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我们要提前偷袭。”
牧仁连忙摇头:“不行,不能那么冒险,那样被匪首发现,他们会撕票的!”
特木尔狠狠地瞪了牧仁一样,掏出自己雪亮的长刀:“胆小鬼,我妹妹怎么会看上你,等你三天以后丢了马匹,又折了夫人的时候,别哭着求我饶了你的命!”
巴特尔连忙以身护住:“这位汉子,我打不过你哥,倒是可以打过你!”
扎布苏连忙把两人扒拉开:“这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不要添乱了,”看了一眼牧仁,“牧仁,给我一张你们这里的地形图。”此时的扎布苏,心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从容和平静,这是他支撑一家人生活多年积累下的经验,他立马盘算着营救托娅的计划。
“他们肯定在河畔一带,人数众多,聚居在山洞里,那里有狼患,所以排除了这里,”扎布苏随手折下一尾芦苇杆,用火折子点燃,漆黑的圈圈点点在牛皮地图上做着标记和部署
三个六神无主的男人围坐在他身边,特木尔定定地盯着地图:“大哥,只要托娅没事,就算我们两兄弟把命都豁出去也没关系。”
巴特尔也一改凶悍的神色,搔了搔头:“小夫人待我很好,我也要去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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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托娅拼命,那是我这个大哥应该做的,你们别来掺和,”扎布苏和缓神色,看向牧仁,“你们家里有多少人马?”
“加上奴隶,约有五百人。”牧仁怯怯地回道。
“匪徒呢?大概有多少人?”扎布苏又问。
牧仁有些为难:“我没法估计他们的人数,想必不多,他们灵活机动,夜间突袭,没能带走太多马匹。”
特木尔发问:“可有人看清他们穿着什么衣服?”
“没有人看见。”牧仁命巴特尔拿来一柄短刀,献给特木尔。
特木尔仔细打量着那柄雪亮的弯刀,忽然眼睛放光道:“镔铁红鞘弯刀,他们是一伙西凉逃兵,怪不得那么训练有素!”
“西凉逃兵?”扎布苏若有所思。
扎布苏如有神助,几乎有了差不多的计划:“牧仁,你们步六孤的家兵,由我带着你同意吗?”
牧仁目光灼灼:“只要能救出托娅!”
“万万不可!”此时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走出来,正是牧仁的大哥步六孤图希格,他一身宝蓝长袍,挥了挥满手的金银珠翠,“扎布苏,你好,作为一家之主,弟弟的媳妇不幸丢失,但是我们不能冒险。”
“我可去你妈的!”扎布苏暴跳如雷,一拳朝图希格的心窝捶去。
图希格一阵狂咳,咬牙切齿地直起身子,眼睛里透出一种残忍的精明,不卑不亢道:“扎布苏,步六孤家族已经损失惨重,元气大伤,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失去所有产业!你也是一家之主,你该知道什么事大局吧。”
牧仁不可置信地看着图希格:“大哥!为什么!”
扎布苏再度挥拳,却被巴特尔拦住:“我妹妹千里迢迢嫁入你们家,就活该被匪徒凌辱吗?”
图希格理顺自己的呼吸,不屑一顾地笑了笑:“扎布苏,我们步六孤家有很多漂亮的女人!你想要哪个就直说!我们还可以做亲家!”
“我操你妈!”扎布苏和特木尔不约而同地爆了粗口,如两头饿虎,朝图希格扑去。
图希格唇畔浮现一抹得意的笑:“来人!”语罢,一群健壮的奴隶蜂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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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布苏和特木尔被关起来,两个人遭遇群殴,都是鼻青脸肿,他们面面相觑,毡帐里,一群女奴侍候着他们吃喝起居,特木尔忍无可忍,绝望地望着远山:“托娅可怎么办?那个图希格真不是个东西!”
扎布苏将桌面上的汤水都喝尽,耗尽心力做着打算:“看来靠他们是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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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木尔悄声说:“我觉得牧仁是想救托娅的,他可是托娅的丈夫!”
“牧仁没有步六孤家的大权,”扎布苏摇了摇头,他掏出托娅的手书,忽然在那笔画之间看出了端倪,他拍了拍大腿,惊呼道,“小妹万岁!”
第二十章马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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