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最近的精神状态都相当不好，老是做噩梦。前天才因为在杂货店里把清洁用的水桶打翻导致店长摔了一跤而被指责了一顿；今天又因为面对客人的骚扰时把客人买的咖啡倒在了对方头上而直接被辞退了。
    她刚满十八岁，养父母就没让她继续念书了。有一天她晚上起来喝水时不小心听到养父母的谈话，他们居然想把她卖给镇上有钱人的病弱儿子当老婆，莉莉当即放下水杯，连夜收拾东西逃了出来。
    逃到城里已经半个月了，却因为没有什么专业技能很难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她只能穿梭于各个餐馆或是商店中。
    莉莉反复地数着手里的五张钱币，最终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叹了口气，看向橱窗上倒映出的自己。
    橱窗上映出的少女黑色的眼珠亮亮的，像水润的葡萄，她有着饱满的樱色唇瓣、白皙的皮肤和淡淡的雀斑，一头茂密的黑色卷发被她高高地束在脑后，如果不是因为没有休息好而显现出的眼下乌黑，她应该是漂亮的。
    事实上，从小到大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会夸奖她像个漂亮的洋娃娃，他们会说：“噢！莉莉，你的黑色眼珠和黑色头发是多么迷人，简直就是奇迹的造物！”
    是的，她的黑色眼珠和黑色头发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镇上所有人，甚至包括城里的所有人都有着五颜六色的眼睛和头发，但没有一个人的是黑色的。
    莉莉的好朋友艾米就有着一头漂亮的蓝色头发，莉莉总是羡慕地抱着她的头发感叹：“它们一定是大海的化身！”艾米却会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回应道：“莉莉，你应该知道丹尼尔的头发也是这样的颜色，可他的长相奇丑无比！我真为和他拥有一样的发色而感到尴尬。”
    艾米，她的好艾米，总是开心地拉着她到处疯跑的艾米，莉莉又开始想念她了。可是她绝不可能再回到镇上，她才不要和那个小少爷结婚，她还想继续念书呢。为此，她要先赚到足够多的钱才行！
    莉莉拍了拍自己的脸，窗上倒映出的少女脸颊泛红，火辣辣的感觉使她重新振作起来。莉莉决定去租房楼下的那家生意很好的酒馆里碰碰运气。
    时间还早，酒馆里没什么动静。莉莉犹豫了两秒后，推开了酒馆的门，门上挂着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动静。店内一个红发的俊俏年轻男子抬起头来，莉莉看见过几次酒馆还没开始营业时他在门口抽烟的懒散模样，认出了他就是酒馆的老板。
    红发男子看见莉莉后露出了一脸惊讶的表情，“这位小姐，门上写着未成年人禁止入内哦。”
    “可我已经成年了。”莉莉不服气地掏出了自己的证件，红发男子从吧台里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莉莉手里的证件，证件上显示眼前的黑发少女刚满十八岁半个月。
    他耸了耸肩，语调懒洋洋的，“好吧，我是加雷斯。请问您想要喝点什么吗？”
    莉莉有些局促地抓紧了自己身上的裙子，“加雷斯先生，我叫莉莉。请问你们还招人吗？我需要一份工作，做什么都可以。”
    加雷斯狐疑地盯着莉莉看了半晌，随后发出一声响亮的爆笑，“小妹妹，你真的想在酒馆里工作？”
    莉莉无视了他话语里的轻佻，一脸认真，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你的酒馆生意很好，只靠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我可以来当服务员，我很勤快的、只要你给我足够的钱！”
    空气诡异地沉默了。莉莉盯着自己在靴子中屈起的脚尖，她感觉到加雷斯的眼神在上下打量她，紧张到不敢呼吸。
    “可以是可以啦。但是店里什么客人都有，遇到麻烦的时候不可以向客人泼酒哦。”加雷斯向她微笑，漂亮的唇形向上勾出了好看的弧度。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莉莉不满地皱起眉头，她从来不是那种默默忍受的性格。
    加雷斯挑挑眉，一副“果然被我猜中了”的表情，弯下腰看着莉莉认真道：“来找我。我不会让店里的员工受委屈的。”
    他细长的眼睛这么眯起时，真的很像一只红毛的狐狸，莉莉心里这么想着。
    “那么，今天就回去好好休息吧莉莉。明天晚上再来报到可以吗？工资就看你明天的表现再决定。”他盯着莉莉眼下的青黑意有所指。
    莉莉长吁一口气，感激地向加雷斯鞠了一躬，随后飞快地退了出去跑走了。
    看着莉莉背后晃荡着的蓬松黑发，加雷斯手中的玻璃杯被擦得透亮，他喃喃自语道：“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今天的房间里好黑。
    莉莉重重地拍了拍电灯的开关，电灯只是发出滋滋的声音闪了闪，然后就是永久的黑暗。看来灯又坏了，准确地说房里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好的，下雨的时候水会顺着天花板浸下来，但毕竟房租很便宜，莉莉勉强忍了。窝在坚硬窄小的床板上，困倦的莉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有谁在她的旁边吗？莉莉醒过来时感到身边仿佛站了个人，属于他人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总觉得有耀眼的光透过她的眼皮渗了进来，可是灯不是坏了吗？
    “谁？！”感到害怕的莉莉摸索着坐了起来，眼皮上的负重感消失了，她终于睁开了双眼。
    天啊，她看到了什么？是天使吗？还是神？莉莉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但眼前散发着金光的高大身影仍未像她预想中那样消失。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呢？他的肌肤白得像是大理石，深邃的轮廓就像是古希腊时期最为优美和谐的雕刻般，是真理的具象化体现。卷曲的金发垂在他的肩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就连他那长长的睫毛也是金色的，他就这么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莉莉，身后的六翼展开将莉莉狭小的房间都填满了。
    不知为何，莉莉从他平静的脸上读出了一丝窘迫。这种不和谐让她有些尴尬，甚至都忽视了这件事本身的不合理，只是认为自己破烂的房间里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天使般的存在。
    “请问您、您是？”莉莉不自觉地对这个闯入自己家中的无礼之徒使用了敬语。
    “你可以称呼我为加百列。充满恩宠者，主与你同在。”
    他的声音也如此好听，让莉莉想到有一次小少爷偷偷带她溜到城里看的音乐会，那时她的目光就没法从大提琴金色的琴弦上移开，加百列的声音正像那优美醇厚的大提琴。
    “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莉莉小心翼翼地抬头注视着加百列挺拔的鼻梁。
    加百列湛蓝色的眼瞳里流转着神圣的光辉，“莉莉，你无需惊慌。你已获得主的宠幸，将为他诞下圣子，赐名艾利亚斯。未来他将获得无上光明的力量以对抗邪恶污秽的恶魔。”
    “什么？”莉莉不确定自己是否会错了意。
    “圣子正在你的体内孕育，九个月后他将降临在这世间。”他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莉莉惊慌地抱住了脑袋，加百列看到了她黑色瞳孔中的愤怒火焰，“不，不！我不愿意！您在说什么？我已经怀孕了？可是我根本没有和任何男人做过爱！”
    “你为何愤怒？圣子将获得拯救世间的力量，而你会成为伟大的圣子的母亲。”加百列微微皱起了眉头，对眼前少女的粗俗和无礼感到不解，但她毕竟是主选中的人，他应该给予她更多的包容。
    莉莉直愣愣地站了起来，借着加百列身上的光辉，她找到了倚靠在墙角的扫把。“拯救世界和我有什么关系？给我滚出去！”她挥舞着手中沾满了灰尘的扫把，对着加百列洁白的大翅膀一通乱舞，张牙舞爪的模样像街边护食的流浪猫。
    “请停下你无礼的举动。”加百列注视着面前娇小的黑发少女，语气平静，但这种与其说是请求更像是命令的态度让莉莉更加火大。
    “不管你是加百列还是减百列，给我滚回天上去！别来烦我！”莉莉的养父母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因此莉莉也没有，她对宗教啊神啊天使啊什么的没有半点兴趣。即便现在神迹就在她面前显现，她对这种强迫性质的东西也只能感到本能的厌恶。
    “主永远与你同在。”加百列看着自己洁白羽翼上沾染的灰尘，忍着心中的一股无名火慢腾腾地说出了这句祝福，随后就合上了眼皮，消失在了原地。
    “神经病！”莉莉低低地咒骂了两句，起身去卫生间里洗了个冷水澡才终于冷静了一些。
    借着月光她看向镜中裸露的自己，她的小腹仍然平坦，手按上去后并没有任何诡异的动静。莉莉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并不相信加百列口中说的怀孕的事，只是接连几天的噩梦让她变得有些疑神疑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