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句说“给你们寄五斤香肠,我自己灌的”后一句道“孩子的事也不要再计划了,抓点紧, 谁像你这么久都没动静”。
前一句写“在外面有没有饭吃啊”, 后一句言“人家都回来过年,就你们没有, 早叫你不要跑那么远, 我死了你也赶不回来”。
就是这样,叫人不知道用什么情绪来对待。
虞万支在收拾岳家寄来的东西,心想给得还挺多。
当然, 也是他很少收到生父母的包裹,才有这样的想法。
他道:“晚上炒香肠?”
闻欣把信纸收起来,边往厨房走边说:“是不是还有青椒?”
放假时分,他们在家里吃饭的时间多起来, 加上天气还算冷, 很多东西都放得住,因此存着的菜就比较多。
虞万支翻着筐道:“有,还有辣椒。”
闻欣便撸袖子说:“行,我做饭,你去拿货吧。”
两个人白天还在摆摊, 炒瓜子已经剩个底, 正好今天有从市区到工业区的货车——这种车现在很方便, 都不用人亲自压货, 像他们这样小本经营的很合适,就是要自己去仓库取。
仓库离得不远,虞万支揣上麻绳,骑着破自行车出门了。
大街上还是有几分热闹的,毕竟逢年过节正是大家闲逛花钱的时候,尤其是跑来跑去的小朋友们最多。
猛地听见“轰隆”一声,他停下来左右看,心想不太像轮胎炸了。
炸的确实不是轮胎,是井盖,也不知道哪个孩子乱扔鞭炮,吵吵嚷嚷还有哭声,大人小孩围成一圈。
他看两眼没见谁受伤,脚一蹬又往前。
拐过弯就是运输公司。
正月里不停工的人也有,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不容易,虞万支把车停好,到窗口去拿取货凭证——所谓的凭证,要买卖双方约定的暗号和身份证号码对上才能领。
不过现在办□□很容易,满大街的电线杆子上全都是小广告,倒是暗号更重要一些。
虞万支到窗口道:“你好,我来拿货。”
窗口里是个穿工装的妇女,拿出本子开始翻说:“从哪来的?”
虞万支一五一十说,交了五块钱运费后才去后面仓库。
载得少价格就贵一点,不过现在炒货都依仗赵秋燕一个人,吴鑫华自己的摊子也还摆着,因此他想一次性多进点货也没办法。
当然,他自己运输也不方便,三百斤的东西往自行车上一捆,就只能是推着走。
而且路况又不好,年前修到一半的路就这么放着,要不是这些天工业区的人少,早就堵得乱七八糟。
哪怕虞万支这样的力气,遇到上坡也够呛,卸下来全搬回家里更要好几趟。
只有这么一个壮劳力,每天出摊收摊的时候他都很辛苦,因此闻欣想着多补补——在她看来,这阵子本来该是放假没有收入的时候,每天摆摊能挣十来块就是白捡的,没有什么好舍不得花的。
她今天炖的是鸭汤,跟隔壁陈姐学的,里面还放好几种中药,只是汤的颜色看上去有点奇怪,味道一下子叫人有点想象不出来。
虞万支最后一趟上来,就看她对着瓢羹愁眉苦脸的,还以为是菜又做坏了,安慰道:“没事,都能吃的。”
闻欣赶快让他试说:“你尝尝,我有点不敢。”
总觉得绿绿的,真是怪哉。
虞万支不挑食,抿一口说:“有点甜。”
在他的概念里,汤就该是咸的才对。
闻欣心想也没放糖,鼓起勇气尝一口说:“还可以啊。”
她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怎么的,点两下头说:“”能吃,嗯,能吃。
虞万支只觉得好笑,洗手拿故意道:“那你待会多喝两碗。”
闻欣心一惊,赶快找理由说:“本来就只买的半只鸭,陈姐当时还特意说少放点水,拢共盛出来也就两碗汤多点。”
她总不能全占了吧。
不提这个还好,提了虞万支反而振振有词道:“那就全给你。”
闻欣头摇得脸上那一点肉都在动,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玩,哼一声辫子一甩说:“你要都喝掉。”
话虽如此,自己也喝了半碗,倒不是太难喝,就是有点不习惯。
但虞万支是适应良好,洗完碗跑去洗澡。
闻欣最近爱看小说,忙完就一头扎进去,表情是津津有味。
虞万支擦着头发出来道:“你现在都顾不上我了。”
这话是对着人的说的,但效果跟空气差不多,因为闻欣已经是完全把声音屏蔽在外。
她没有回应,虞万支只能坐在床沿,长长地叹口气。
大过年的,叹什么气,闻欣回过神来批评他说:“你赶紧再吸一口,就是在呼吸。”
还有这种的,虞万支只觉得她奇思妙想太多,张开双臂道:“你过来一下。”
什么一下,闻欣斜眼看他说:“我差几页就大结局了。”
这本《鹰爪王》也是她从旧书摊子淘出来的,虽然是出版于40年代,可最近几年武侠小说实在是太火,因此各出版社都把世纪初的同类书找出来卖,那叫一个生意兴隆,
反正虞万支看着在自家是很受欢迎,他无奈摇摇头说:“你接着看吧。”
闻欣往他怀里赖,哄着说:“再等等,很快的。”
别看没几页,她看得仔细翻得慢。
虞万支是佳人在怀,备受折磨,蹭着她的脖子找安慰。
闻欣不为所动,看完长舒口气说:“我去洗澡。”
虞万支是眼巴巴跟到门口,只觉得今晚格外奇怪,想想问道:“你汤里加的是什么?”
闻欣也不太清楚,说:“是陈姐给我的,一个药包。”
她直接扔进去煮,哪里知道这么多。
虞万支也就不追问,只觉得火气从脚底蹿上来,想想脱掉外套,里头就剩一件跨栏背心,男人硬邦邦的肌肉分明,看上去壮得能打死老虎。
但在闻欣眼里就是骂道:“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现在还是冬天!”
虽然东浦的白天暖和,夜里还是刮着风的。
虞万支只觉得连耳朵都烧起来,闻着她身上的肥皂味更忍不住,。
这一夜可把补药的劲用个光,闻欣第二天都没能起来去摆摊子。
她自己睡到十点才起床,炒菜的时候想着开窗通风。
隔壁陈姐正好从楼梯上来,笑得暧昧道:“这是做哪顿饭呢?”
闻欣自己心虚,不过想起来道:“姐,你昨天给我那个是什么药?”
哪能叫药,陈姐道:“你不是说想给你男人补补吗?肯定哪哪都补。”
都是结婚的人,哪能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闻欣一张脸臊红道:“不是,我是说补力气。”
那天天搬着东西到八楼,上上下下的能不累吗。
可这话在陈姐看来是越描越黑,嘿嘿笑说:“是啊,力气不够吗?”
闻欣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只希望回到几秒之前,这样自己就不会开始这段让自己尴尬的对话。
她笑得勉强又害羞,陈姐却是开怀地回家去了。
也许结婚十几年的人都有这本事,闻欣无奈耸耸肩,嗅到股焦味,赶快手忙脚乱地把菜盛出锅,寻思趁热赶快送下去。
虞万支正在给客人称瓜子,看到她只能先点点头,等人走后说:“怎么不多睡会?”
还有脸说,闻欣瞪他道:“吃你的饭,闭嘴。”
好像昨天晚上抱着不肯放的人不是他。
虞万支是已经习惯,夹一口菠菜道:“很好吃。”
闻欣心知是哄自己,表情丰富道:“不信你没吃出来糊味。”
跟咬着碳似的。
虞万支真的不挑食,他养父压根不会做饭,加上这位曾经的教书先生也不事生产,家里一直过得比较艰难,因此都是野菜糊糊凑合着。
七十年代嘛,大家吃不饱饭是正常,他肚子里有东西垫着就心满意足,这会道:“那你吃豆芽。”
豆芽没有糊。
闻欣偶尔觉得对他挺愧疚的,想想还是拨一半菠菜到自己碗里,毕竟有得选的话大家都想吃好喝好。
虞万支没什么反应,不过把最后几块肉都夹到她碗里道:“多吃点。”
闻欣本来想说“你才需要多吃”,但又觉得疲惫的可能只有自己。
她转而悄声问道:“早上卖多少?”
虞万支心里有一本帐,竖起根手指。
夫妻俩还是有点默契的,闻欣心想一百多的话最少能挣个七八块,她不由得喜笑颜开起来,吃完饭回家洗碗再下来。
两个人一起看这么个小摊子,其实是有点大材小用,但卖得也会快一些。
下午,虞万支看一眼手表,站起来收拾东西说:“去看电影吧。”
总不能大过年的也天天干活,一年到头岂不是把人累坏。
闻欣心里的账更清晰,寻思今天已经挣十三块,快快乐乐道:“走走走走。”
小孩子要出门玩多半是这样的。
虞万支知道她爱热闹,只是为着挣钱才忍下来。
可惜他还不能让她轻松过日子,只能道:“先看一部,吃完晚饭再看一部。”
这安排让闻欣更有过年的快乐,她道:“那咱们晚上就吃素面。”
上头只放点青菜,两个人吃饱的话只要一块钱,最近好些东西都在涨价,她总感觉什么都更贵起来。
其实要不是过年,他们一般也就每天吃顿荤。
虞万支嗯一声,心想目标不要定得太大,还是先能顿顿吃肉就好。
九十年代进城记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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