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比镜子里的自己更苍老些, 眼睛同样睁的大大的, 头上也在流血,软软的,跟个破袋子一样瘫软在地上。
一样的死不瞑目。
她听到了警笛声,不停闪烁的红灯让她看不清楚那究竟是警车还是救护车。
她看到躺在地上的女人的尸体被抬了起来,担架车飞快往前跑。似乎这样,消失的生命就能回头。
她看到冯二强在法庭上痛哭流涕, 说自己不想的, 他只是想让她闭嘴。
她看到律师振振有词, 说他的当事人归案后如实供述罪行,应该被从轻判决。说他认罪认罚, 依法从宽处理。说他已经取得了家属的谅解, 可酌情从轻处罚。
好像那个将她的尸体丢在床上, 伪装她是心脏病发作身亡的人不是冯二强一样。
法庭给了她公正。冯二强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
她这条命可真是贱啊,不过区区15年而已。
周秋萍一阵头晕目眩,侧过头开始呕吐。
车上的人都紧张不已, 余成给她拍后背:“秋萍同志,你还好吗?”
意识到有人跳楼之后, 余成当时也大脑一片空白。可他毕竟是现役军人, 执行任务时无数次直面生死。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冷静了下来, 还上前摸了跳楼者的脉搏。
可惜的是, 那姑娘已经当场死亡。
他再回过头,瞧见跌坐在地上的周秋萍脸色煞白,才意识到她被吓坏了。
谁能不害怕呢?有人在你面前跳楼死了,一辈子的噩梦也不过如此了。
陈自强本来都调转车头走了,就倒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当时他第一反应是香港人盖的酒店质量也不行啊,居然有墙皮掉下来了。
直到他听到尖叫,才意识到事情不好。
等他再挤进去看,就瞧见余成满脸着急,看见他跟瞧见救星似的,一叠声地催促:“快快快,我们送秋萍同志去医院看看。”
别小看坐个屁股墩啊,真的会尾骨骨折的。
就算不骨折,他也得赶紧把周秋萍带走。
这家酒店哪里还能再呆着?不做噩梦才怪。
酒店的工作人员也终于反应过来,想起他们应该安抚客人。
除了周秋萍之外,受了惊吓摔倒的还有好几位客人。他们一道被送去了医院。
因为突发事故,车子不够用,周秋萍和余成坐的还是陈自强的车。
这一路,窗外的灯光明明灭灭,周秋萍一时间感觉自己置身法庭,一时间又觉得自己躺在太平间。
好悲哀呀,她的人生。
她被冯二强打死了,凭什么由别人去原谅冯二强?谁有资格去原谅?死的是他们吗?
死人永远斗不过活人啊。
周秋萍一阵恶心,又想吐了。
陈自强和余成都吓坏了,生怕她摔坏了脑袋。可余成记得清清楚楚,她没磕到后脑勺啊。
陈自强骂他:“心理因素,心理因素知道不?”
妈呀,那是人的血。如果换成他,他早就吐的肝胆俱裂了。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没有推车过来推周秋萍进去检查。她也不觉得自己虚弱到那份上了。
她只是觉得恶心,恶心的不能再恶心的恶心。
她终于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让她重生了。不给她从头再来的机会,简直天理何在。
医院的夜晚永远闹哄哄,急诊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有人大呼小叫地喊医生。
有人出了车祸,脑袋上全是血。
有人的手指被机器压了,工友推着快要痛昏过去的人,央求大夫把手指头接上去。
还有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哭着说自己的手被烫伤化脓了,可是工头却不给她钱看病。
大人的喊声,孩子的哭闹,交杂在一起,就是人间的悲伤。
排队拍片子的人实在太多了。
大夫给周秋萍安排了张床位,让她先卧床休息,等明天再拍片子。
用大夫的话来说,反正尾椎骨折需要做的是休息,不骨折也是休息。大晚上的,先睡一觉再说吧。
陈自强被急诊大夫的神逻辑搞得无语。要睡觉的话,不会回酒店睡吗?谁愿意睡在医院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看看周围,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大晚上喝的酩酊大醉,非得抱着输液架跳舞的酒鬼。和丈夫吵架,拿着刀片划手腕的爆炸头。那划下去的印子浅的,毛细血管有没有破都要打个问号。还有个老爷子突然间躁狂,手上还挂着水呢,直接冲了出去要殴打护士。
余成和陈自强赶紧过去见义勇为。好不容易结束混乱,两人都觉得不能再让周秋萍继续在这屋呆下去。
妈呀,简直就是趟地.雷。
好在陪他们过来的酒店工作人员接了个大哥大,回过头就笑容满面,将人请去了单间病房。
“还请周小姐和余先生放心,所有的费用,全部由酒店来出。”
陈自强没好气道:“本来就该是你们掏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工作人员赔笑,一句话都没辩驳。
余成安慰陈自强:“行了,有我在,你回去休息吧,也没什么大事。”
单人病房有一张陪护床,他俩都挤在这儿也没啥意义。
陈自强点点头:“那好,我去看看情况。有事打我的寻呼机。”
这事儿叫闹的,唉,真是一声叹息。
夜深了,周秋萍躺在病床上,迟迟无法入睡。
陈自强走的时候,她也没和对方打招呼。因为强烈的愤怒让她不敢开口,她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咒骂这操蛋的人生。
妈的,真恨不得捅死冯二强。她愿意用15年报仇雪恨。
只可惜呀,换成她的话就未必是15年了,说不定是斩立决!
周秋萍胸口上下起伏,强烈的愤懑让她迟迟无法入睡,心肺像是被针扎着一样疼。那种憋屈的委屈在她胸腔里横冲直撞,撞的她头昏眼花,恨不得大喊大叫,拿起大棒子将这狗日的世界砸的粉碎。
她大口喘着粗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病房门开了又关上,余成悄悄地出去了。不知道是去抽烟还是干什么,周秋萍没关心。
夜晚静悄悄的,就连虫鸣声也歇了。路灯还没下班,照的窗外的棕榈树的叶子在夜风中微微颤抖,光亮的仿佛酒店门口的音乐喷泉。
周秋萍微微闭上了眼。
病房门又开了,余成手上抓着东西进来。
“给你,吃根雪糕再睡吧,说不定能舒服点。”
其实病房并不热。毕竟已经入了秋,即便是南国深圳,夜晚的温度也会下降。
周秋萍看着雪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成还有些懊恼:“本来我想买酸奶的,我没想到深圳也没酸奶卖。”
其实他还想买粥,因为他觉得胃不舒服的人喝粥最好。
可是他人生地不熟,又不敢跑远,只好在旁边店里买了雪糕。深圳到底是深圳啊,真发达,那店也不大,居然还有冰柜。
周秋萍道了谢,伸手接过雪糕,撕了包装纸,放在嘴里。
雪糕从拿出冰箱到现在已经经历了一段时间,表面微微发软,这沁凉的香软安慰了她的味蕾,抚平了她的狂躁,甚至连那强烈的愤懑似乎都消散了些。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重生了,她一定能够改写自己的命运。
别怕,勇敢点,你可以的,你一定能做到。
余成没买雪糕,而是吃了根冰棒。
两人谁都没多话,吃完之后直接躺在床上睡觉。
闭上眼的时候,余成还在想。他应该刷牙的。只是人在医院,哪有这么多要求能满足?他最终还是没刷牙,就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陈自强带了早饭过来看周秋萍,说了点他打听到的内幕。
唉,说起来真是一声叹息。
昨天前台那姑娘真跟他们猜测的一样,被白白等了20多分钟的客人愤怒地投诉了。
客人写了封洋洋洒洒意见信,交给酒店总经理,在信中直言不讳:他去过很多国家,到过不少地方,各种各样的酒店也住了个遍,从来没碰上过这种本末倒置的事。
上班时间不干工作,打电话闲聊,还对客人翻白眼,他是花钱找气受吗?
酒店方面非常重视客人的意见。
值班的总经理立刻找前台服务员了解情况,当调查清楚事情始末之后,他直接请前台另谋高就,开除了对方。
天哪!这对还不满20岁的前台小姐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她能够在中港合资的酒店上班,是她最骄傲的事。她工资高,工作体面,谁不羡慕她捧了个好饭碗?
结果,现在他们不要她了,居然让她滚蛋。
前台小姐受不了这种沉重的打击,在总经理办公室哭了半天,要求对方收回成命。
然而总经理认为应该杀鸡儆猴,狠狠给她个教训,坚决不肯改口。
前台小姐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总经理办公室,行走在走廊上,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强烈的绝望涌上心头。
最终,她走上了顶楼,纵身一跃。
陈自强长虚短叹:“唉,不就是一份工吗?这姑娘也真是的,何必想不开呢?”
余成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为了这点事?”
“可不是嘛!”陈自强都要跺脚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一个酒店前台的工作,有什么大不了的?”
余成皱着眉毛,接受不能:“他们酒店也太没人情味了,就算她做错了,批评她,教育她,扣她的奖金都行,怎么能直接开除她呢?”
陈自强瞪大了眼睛。喂喂喂,同志,咱俩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
怎么就不能开除?顾客是上帝呀,哪有这么对待上帝的?
八零年代女首富 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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