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萍还能说什么呢,她只有点头的份。
余成也没意见,点点头,只丢下一句:“订好票跟我说一声。”
转身又走了。
周秋萍下意识地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人家也不是没去过深圳,总不会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行李。
就是这人也太瘦了。现在有没有胃镜啊?他要不要做个胃镜检查?要是生病了可以早点治。人的胃如果坏掉,那身体肯定会垮。
可惜他走得太快,自己都来不及多句嘴。
刚好她的哔哔机响了,周秋萍估摸着东西才上身,也没几个人知道她的call号码,赶紧借了总务科的电话回过去。
的确是熟人,而且是急事。
欧小飞急得嘴巴冒火泡,一开口,隔着电话线都像是在往外冒糊味:“周经理,出事了,报纸批评咱们了,说咱们传播外国的坏东西。”
她太着急了,把电话打到了贸易公司,才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有了call机。她都等不及贸易公司喊人,又直接打对方的call机。
跟她的焦急一比起来,周秋萍简直可以说是气定神闲,甚至有心思问:“还有呢?”
“说这个是资本主义思想的腐蚀,是西方世界的大毒草,是要毒害青少年的。”
周秋萍追着问:“有没有说我们是在非法售卖音像制品?”
“啊?这个倒没提。”
周秋萍最后一点担心烟消云散,完全无所谓了:“那就行了。”
“哎,可是我们被这么骂,这不是在败坏我们的名声吗?他们是在打压新兴的艺术形式,是在扼杀艺术的萌芽。我们必须得反攻,跟他们一较高低!连《人民日报》都说了,但愿崔健和摇滚乐所遇的不公正遭遇能成为历史的绝响。现在这些人还这么迂腐顽固。”
周秋萍毕竟是一把年纪才重生的人,倒能说上几句公平话:“也不能这样说。他们有他们的担忧。我们必须得承认,欧美音乐传递的内容里包含性与暴力的成分,还有其他一些不好的东西。国门打开了,什么都进来了。有人为此担忧也是正常的。”
“那也不能这样,我们怎么就成了毒窝?专门散播大毒草了?乱七八糟的。我们必须得反驳,否则米瑞克的名声全都被糟蹋了。”
周秋萍笑得厉害:“你承不承认,你一开始被欧美摇滚乐吸引是不是觉得特别爽,最重要的是让别人目瞪口呆的爽?欧美音乐的受众有多少看重的就是这种反叛?也许叛逆的情绪表达才是她们真正喜欢这些的原因。”
也就是说,报纸越是口诛笔伐,米瑞克的顾客就越忠诚。这就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欧小飞还不满20岁,一时间跟不上周秋萍的节拍:“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就不反驳了吗?就由着他们污蔑我们?”
“也不是。他们写文章骂我们,你们也可以写文章反驳回去。这样也是种宣传手段,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米瑞克。还省得咱们打广告的钱。”
周秋萍挂断电话之后,又拨了文工团的号码找何谓。
何谓作为负责宣传工作的干事,已经看到了那篇批判文章,对此嗤之以鼻,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一定要好好写篇文章,大批特批这种狗屁不通的鬼话。”
周秋萍不在乎这个,她只关心一件事:“会不会事情闹大了,影响米瑞克的经营?”
因为打口磁带属于灰色地带。
你要说它是非法音像出版物,它们是正规厂里出来的,而且是以合法途径进入国内。最多就是用途发生的变化,从垃圾变成了商品。
可你要说它们应该堂而皇之地被摆出来销售,似乎又有些不对。因为作为音像制品,它们应当被审核审批之后,才可以摆出来销售。
立法永远滞后,起码现在的法律对于新兴的打口磁带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周秋萍担心的是枪打出头鸟。
何谓直接笑了起来:“你是怕音像店被封了?谁敢啊?你真当军人俱乐部有这么好说话吗?工商局吃饱了撑的,没事给自己找这麻烦。”
周秋萍这才放下心来,笑着自我调侃了一句:“那我是抱上的粗大腿呀?”
何谓蒙圈,什么粗大腿?
“没什么,说靠山管用。我有事去深圳出差,杂志的事情你自己负责。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希望能够看到杂志已经摆在米瑞克的架子上了。”
“没问题,我才思如泉涌,我自己都已经写了4篇了。加上老赵他们的,这个礼拜即便没有人给我们投稿,勉勉强强凑着也不会开天窗。”
周秋萍挂了电话。
总务科的办事员笑了起来:“周经理你可真是忙,都要忙成三头六臂了。”
周秋萍也笑:“没办法,事情一件接一件。麻烦你了,回头见。”
等到她离开,办事员才问自己的科长:“科长,你说她会不会升职呀?”
总务科的科长摇头:“不会的,最多多发点奖金。她又不是现役军人,身份就不对。”
办事员有些遗憾:“那她真是挺亏的,干再多也没大发展。”
科长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呀?人家一个月挣的钱说不定比咱们全科室加在一起都多。”
办事员撇撇嘴,那又怎样?还不是个临时工嚒,都不晓得能干到哪天。
第130章 怎么还是他?
周秋萍也没想过在部队贸易公司一直干下去。
她现在做的所有事根本目的都是在为自己积累资本。
况且比起那么遥远的事, 近在眼前的事才更让她头疼。
从吉普车过来送她们一家四口去车站开始,她就不得不假装看不到阿妈若有若无打量她跟余成的眼神。
好在两个小丫头能闹腾,从看到余成起, 两人就干爸干爸的叫个不停。
这也没办法。
平常在部队托儿所, 所有小朋友都有爸爸过来接过,只她们没有。
人都有攀比心理, 小朋友尤甚。即便某样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其他人都有的时候你没有,你就莫名其妙矮了别人一截。
青青年纪大些,还知道要含蓄。小星星则百无忌讳,坐在余成的腿上,一直缠着干爸要接她。
难为她现在说话都是几个字几个字往外面蹦,居然也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周秋萍无语至极, 不得不开口阻拦女儿:“星星, 干爸是解放军, 解放军要保卫国家的,不能去接你。”
结果小星星现在养娇了, 嘴巴一张, 居然在车上就哭了起来。
余成赶紧抱着她哄, 还抱怨周秋萍:“你怎么对孩子这么严格?没事没事,干爸去接你,以后干爸一定接你放学。”
小丫头这才抽抽噎噎的, 要跟干爸拉手指头。
周秋萍感觉这次去深圳必须得敲定好房子。如果条件合适的话,也不一定非要等到青青上小学再搬去深圳, 完全可以在年内就安排上。
司机老张哈哈大笑, 调侃了一句:“你们这是反过来了啊, 严母慈父。”
周秋萍顺势接话:“我也这么觉得, 余成同志以后当爸爸,说不定真会溺爱小孩。”
她的话一出来,车上就莫名安静了。
老张不明所以,继续往前开车。
周高氏则恨不得掐女儿,为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除了不能生孩子,她到底哪儿差了?非得把这事儿挂在嘴边说吗?
余成沉默地抿着嘴唇,眼睛盯着车前窗。
周秋萍也看窗外,不过是侧窗。
过了腊八就是年,省城现在的年味比30多年后浓郁多了。街上的摊子增加了不少,都是各种各样的年货,看着就喜庆。
直到此时,她才生出真切感。
原来1988年真的结束了,她步入了重生的第二年。
吉普车在火车站门口停下。
周秋萍塞了包烟给老张,笑着道谢:“大冷的天,还麻烦你跑了一趟。真是辛苦你了。”
老张笑着摆手:“客气客气,应该的。”
他还帮忙将行李拎下车,张罗着要送他们进站。
周秋萍赶紧谢绝他的好意:“不用麻烦了,车子停在这也不方便。”
余成开口道:“没事,就这点东西,我拎得动。”
其实不少了。
带个不到三岁大的孩子和个一岁多点的小孩出门,你的行李能少才怪哩。
大人的东西能压缩,小孩你能敷衍吗?光是尿片,她就带了一大包。
没办法,即便在友谊商店里,她都没看见尿不湿。除了用尿片,还是用尿片。
这回去深圳她倒是要看看,如果有尿不湿的话,必须得囤货。请人定期寄过来都行,洗尿片实在太烦人了。即便她是亲妈,也洗尿片洗到没有爱。
老张已经拎起行李在前面走:“行啦!跟我还客气。我就送你们的候车厅,我送你们上车了啊。排队的人太多了,等我买到站台票,说不定车子都开走了。”
他说的不是虚话。这会儿已经腊月初十,春运早就开始了。不少来省城附近打工或者老家在外地的人一大早甚至连夜跑到火车站排队,就是为了买一张归家的票。
戴着红袖章的人穿梭在一条条队伍之间维持秩序,不时吆喝人往边上让一让。而队伍一动,就有人趁机插队。
为了防止自己的位置被人抢了,所有人都伸手抱着前面的人,连所谓的男女大防都顾不上了。
周高氏看得目瞪口呆,那大姑娘被人搂得紧紧的,居然也没给后面的人一耳光。
队伍里响起了尖叫声,她以为有姑娘终于受不了要发作了,没想到对方却哭喊:“我的钱!我的钱被偷走了,我怎么买票回家呀?”
然而这种事没人能帮她,谁知道哪个是小偷,小偷又是什么时候得的手。
只有戴红袖章的人吆喝两句:“广大旅客同志请注意,保管好自己的财物,小心扒窃。”
周高氏突然间叹了口气:“还是有单位好。”
像他们的票,都是总务科提前给他们买好的,也不用吃排队的苦,更不用担心小偷趁机下手。
女儿这个经理没白当。
老张却认真道:“你们可得小心点。候车大厅里的贼更多。马上要过年了,小偷也要过个肥年。他们就做这笔买卖呢。”
为了老张的话,进了候车大厅之后,周高氏都顾不得偷偷观察余成了,情绪高度紧张,一直不停地东张西望。
周秋萍想捂脸:“阿妈,你这个样子人家还以为你身上收了多少钱,其实除了车票你还有什么钱啊?”
这话她是故意说的,就说给小偷听,“你别一直看了,钱都电汇了,小偷盯上你,也只能扑个空。”
余成附和道:“还是你聪明,就应该电汇。到地方再拿钱,总比放身上提心吊胆的强。”
其实他们说的是真话,不是迫不得已的时候,谁愿意身上放大额现金啊。太危险了,简直就是移动的靶子。
八零年代女首富 第1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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