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曹敏莉抬手看了眼表,“今天太晚了,明天看完店铺要是合适的话,我想先在这边开一家旗舰店,你来当店长。但是店铺要怎样经营,你得接受我们的培训。艾森有自己的企业文化和规章制度,我们必须得遵守。如果后面你觉得能做下去,那么就继续代理吧。”
赵凤英大喜过望:“我一定好好学。”
说实在的,她现在真不缺钱,她的铺子生意很好,她还有大把分红抓在手里。
但她不愿意就这样温水煮青蛙般的待下去,她希望能够接受更多挑战。这话对一个孩子都上初中的离婚妇女来讲,似乎有点矫情,但她不需要所谓的稳定,一切稳定都能把人的意志磨光。
现在新华市场的生意是好,可大家都知道这儿好做生意的话,涌进来的人就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市场也越来越多,客户自然而然被分流走。
等到生意做不下去的时候,她要怎么办?从头开始,舒服惯了的人又怎么能适应?
不如就在现在逼着自己往前走一步。
新华市场的铺子,客户和生意都是熟的,她不用天天盯着,给她打工的小孩就能自己应对,最多碰上大生意,她要去掌掌眼。
那剩下的大把时间她要干什么呢?当然是提升自己。
摆在她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是扩大经营范围,也做小百货外贸。但这她已经失了先机,而且有跟老白两口子抢生意的意思。因为大家的进货渠道和销售途径都差不多。
那就不合适了。
另一条路便是她刚刚提出来的往上走一走,提高自己手上商品的档次,这样就可以和新华服装市场的其他人拉开距离,大家错位竞争,她还能填补市场空白。
赵凤英没想到曹敏莉这么好讲话,岂能不惊喜?
要不是时间太晚了,内地过来的人跟乌鲁木齐实际上又有时差,小孩子们已经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她真想和曹总好好喝两杯。
没办法,女儿已经接到身边,她能做的选择范围太有限。
倘若还是她独自闯天下的时候,她说不定已经直接拎着行李上火车,跟着卢振军去闯天下了。
现在不行喽,女儿都这么大了,托给谁她也不放心,还是母女俩都在乌鲁木齐好好呆着吧。
大家告辞离开,住的还是之前来过的军区招待所。
卢振军把儿子洗刷干净,打发小朋友去睡觉,然后招呼余成帮自己搓澡:“哎哟,秋天就是干,感觉都起腻子了。”
余成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口:“政委,秋萍去年过年的事儿,你问这个干什么?”
卢振军的肌肉僵硬了一瞬,语气却还轻描淡写:“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们这是正儿八经过日子了啊,这也跟你说。”
余成却没被他的马虎眼糊弄过去,反而认真地看着他:“肯定有事。”
卢振军无奈:“我不能说。”
这话与其说是无奈,不如说是无赖,但余成还真没办法继续问下去。纪律已经印在他骨髓里,即便转业了,离开了部队,他还是下意识地服从。
结果只能他自己郁闷。
待到他回了房,周秋萍看他有心事的样子,不由得奇怪:“怎么了?”
余成下意识地转移了话题:“没什么,就想到林红玉的事,感觉不得劲。田大军的儿子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
本来是随口提起的事儿,但想起了牺牲的老战友,他的心情还是不由自主地沉重了下来。
当时自己发誓要帮忙照应他家里人。然而他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任何人都不是道具,他们不会沿着你认为正确的道路走下去,他们有自己的选择。
周秋萍也叹气:“没办法的事,拦都拦不住。”
两人唏嘘了一回,到底没再说什么,躺上床就睡觉了。
别看他们今天好像没干啥事儿,就逛来逛去,但逛更累人啊,可以把壮小伙子累得连心事都没力气想了,也跟着呼呼大睡。
第二天早上大家起床都不算早,不过因为乌鲁木齐的作息习惯,他们还是顺利地赶上了人家的早饭,然后跟着赵凤英一块儿去看铺子。
好家伙,人家说地方大,还真是大,而且位置还很不错。也不知道这样的风水宝地到底是怎样留到现在的。
赵凤英介绍道:“以前都是国营店承包出去的。东边这家其实生意不差,但觉得做餐饮太苦,做边境贸易更来钱,全都跑掉了。中路的那一家,是之前检查税务,查出来他家偷税漏税罚了很多钱,店开不下去了,也走了。”
她从夏天把女儿接到身边,就开始琢磨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一直跟人打听店铺的事,所以才能得到这些消息。
曹敏莉相中了中路的那家店,上下两层,刚好可以分成男装和女装,比较符合她的需求。
周秋萍觉得东边那家也不错,虽然只有一层,但现在面积大,而且方便改窗口。
不过他们满意的只是店铺的位置和面积,装修是完全看不上的,必须得彻底重来。
卢振军陪着她们一块过来看,闻声笑着调侃:“哟,这是要来活了?”
装修和盖房子不一样,基本在室内进行。所以即便下雪天,也不耽误人干活。
周秋萍点头:“是啊,就是不知道咱们当队长还看不看得上这种小活,毕竟是盖过大房子的人了。”
“那也总比他们闲着强。”
大家又回到商贸城,张国富可没一点闲的意思,他忙得要跳脚了,还要应付木材厂的厂长:“说要跟乌鲁木齐地方经济相融合的是你们,就觉得盖民族市场太麻烦的还是你们,你们到底想干啥?真是服了你们了。”
厂长愁眉苦脸:“这涉及到民族的事,那肯定要审核很严格的。各家有各家的忌讳,这要碰到人家的忌讳,影响多不好。”
张国富摊手:“那就不干呗,这种事情有啥好说的?这真不怪我们了吧,梯子都已经递过去了,是你们不接。”
他话音刚落下,办公室的电话机响了。
张国富怕再被厂长纠缠,赶紧接电话:“喂,我是国际商贸城的张国富,你哪位?”
对方态度和蔼,表明了身份。
娘哎,虽然张国富将军也见过,大领导都见过,可接到市长的电话,他还是扑通扑通的兴跳了一下。
为啥呢?因为市长是特地打电话过来跟他们道歉来着。他感谢他们为了乌鲁木齐的经济发展殚精竭虑。但因为涉及到论证的程序比较多,批复也相对缓慢。他们会想办法开会讨论解决这个问题的,尽量争取尽快给答复。
张国富都傻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态,赶紧把电话筒送给自己的领导。
卢振军接了电话,和对方客气了几句,直接话锋一转,就提到了在乌鲁木齐干住宅楼的事。
“我们看好乌鲁木齐的未来,觉得它能够发展为国际化的大都市。但现在乌鲁木齐的建设和它这个定位很不相符,主要表现在城市太老旧了,人民的住房问题没办法得到保证。所以我们需要整齐漂亮的住房,来满足大家的需求。”
他叨叨了半天,结果之前表现很热切的市长却似乎并没什么兴趣。虽然对方的话说的很客气,但卢振军从小就是干部家庭长大,他自己也是个干部,他怎么可能听不懂这种官场潜语言呢?
他有心想再强调改善住宅是多么的重要,他们在乌鲁木齐投资房地产又对地方经济有多少好处,但现在地方政府还不流行卖地换钱,完全没这意识,所以真不感冒。
周秋萍一直在边上听着,这会儿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赶紧给卢振军推过去。
可惜老卢同志跟他一块儿做外贸生意的时候搭档可好了,这会儿的脑电波却不在一个频率上,愣是反应不过来“住房定居,稳定市场”到底是啥意思?
最后周秋萍没招了,只好硬着头皮主动要求跟市长说两句。
“您好,市长同志,是这样的,我们之所以想在这里盖房子,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为了稳定商贸城。人家都说栽好梧桐树,自有凤凰来。现在商贸城的运行很好,有很多个体户很多商贩进来做生意。但新疆并非只有乌鲁木齐这么一个合适的商贸地点,如果其他地方建了大型的商贸城,他们都跑掉了,那该怎么办?”
市长当然没办法给出答案,周秋萍也不指望,她本来就是为了说服对方,当然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新华市场一开始是新华饭店,是吃饭和住宿的地方。正是因为浙江商人要求租用,所以才把客流带过来了,让它变成了乌鲁木齐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商人和市场,是相辅相成的。他们最早为什么要挑中新华市场?因为他们在这儿吃饭住宿啊,连做生意的地方都是床。可见安定下来,对做买卖的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眼下在乌鲁木齐做生意的外地人越来越多。他们在自己劳动致富的同时,也丰富了乌鲁木齐的市场,为更多的人提供了工作岗位。
比方说在市场上搬运货品,帮忙维持市场秩序的人。再比方说因为他们的存在和他们带来的客人有了生意的饭店旅馆。这都是他们为这个城市创造的隐形财富。
假如他们走了的话,因为他们而带来的生意也会跟着消失。
就好比新华饭店,以前做的主要是过路司机的生意,特别红火。后来河滩快速路对大型货车有了限制,货车司机走了,饭店生意就不行了。再后来,因为小客商来了租了饭店做买卖,才有了新华市场的热闹。
他们的存在,非常重要。他们稳定了,就意味着一个商业圈的稳定。那如何让他们稳定呢?所谓安家立业,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家。而家,是需要房子来装的。
感受不到家的存在,作为外地人,他们对乌鲁木齐就没有归属感。这就意味着如果有其他合适的地方,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但如果他们在这里安家了,把乌鲁木齐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那在条件差不多的情况下甚至不如对方的情况下,他们还是会优先考虑留在乌鲁木齐发展。毕竟大部分人都讨厌搬家,不到迫不得已都不想离开家。
我们商贸城之所以想盖住宅楼,就是为了稳定市场,促进经济发展,还希望市长您能多考虑一下。”
挂了电话之后,周秋萍转过头,瞧见大家全盯着她看,不由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她好像也没干啥呀。
卢振军有种冲动想抓脑袋,他完全没想到周秋萍会从这个角度去说服市长。
他想不到其实也挺正常的,因为他从来没开发过商品房,根本不清楚里面的门道。
但曹敏莉也同样没跟上周秋萍的思路。因为对香港政府来讲或者说这世界上所有有商品房的地区来说,土地出让金本身就是政府财政的重要组成部分。
有开发商愿意买地盖楼,只要价钱ok,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现在的乌鲁木齐还没有土地拍卖制度吧。能不能买到土地,那还真的是政府说了算。
卢振军长叹了一口气:“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可以为师矣。秋萍啊,以后我得叫你老师。”
按道理来讲,跟官员打交道,是他擅长的部分啊。毕竟他的生活阅历决定了他非常了解官员的思维模式。
可刚才发生的事情证明了他在想当然,他根本没考虑到点子上。
周秋萍笑道:“卢老师你是没在地方上干过,不知道地方政府官员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足够多的工作岗位,能够开工的工作岗位。”
为什么呀?因为你不给人工作让人拿不到工资,人家是要造反的。
当年为什么严打?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社会提供不了那么多工作岗位,大量回城知青找不到工作,看不到未来,自然对社会充满了愤恨,犯罪活动就增多了。
严打过后,社会治安的确好了不少,但很快又反弹。一直到个体经济吸收的大量待业青年之后,社会治安才有好转趋势。
后来几十年的社会发展历程也证实了这一点。经济状况良好的时候,社会自然稳定。如果经济低迷,大批人失业,那这样能好起来也就怪了。
这才是有作为的地方政府真正最关心的事儿。
有足够的工作岗位,干活的人能拿到钱,大家踏踏实实过日子,那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地方政府未必关心个体户也未必欢迎他们。社会大环境摆在这里,人人都对私营经济口诛笔伐。乌鲁木齐能容忍他们的存在,最根本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他们给地方带来了财富吗?
正因为如此,她才从这个角度切入和城市管理者谈话呀。
卢振军想不到这一点很正常。
虽然单位给职工安排住房,本意就是为了稳定大家的生活,让他们心无旁骛地继续在单位干下去。
在那都是公家单位,整个社会都默认只有捧着铁饭碗的人才需要这种稳定,或者说也只能给他们提供稳定。管理者只关心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既得利益者的一部分。
谁又会真正关心城市里没有铁饭碗的人到底要怎样才能安居乐业呢?城市管理者现在还不具备这个能力,非公从来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他们是计划外的存在。
他们想要获得高品质的生活,只能由市场来满足。
而只有真正当过小商贩的人才会真正明白他们的需要。
八零年代女首富 第4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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