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向前走了走,看到了和远山同样野性十足的对手前辈、用强力重击来回馈河村桦地的力量型选手、以及那组令人惊叹的奇迹双打。
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场内明明该是穿着黑色外套的银发少年,此时却周身笼罩着微光,幻化成了那个红头发的菊丸。这着实令他感到惊讶。以往不是不知道仁王练成了同调,但在和他搭档的组合中只有柳生才能做到最完美的配合,其他人但凡领教了仁王的强制同调,都会在半途被那种让人剖析内心的异样所影响,无法专心,甚至在结束这个状态后头脑眩晕四肢无力,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般痛苦。
他到底什么时候完全掌握了这招,连自己都被蒙在鼓里
幸村眼神中充满了赞叹和欣赏,目光牢牢地盯着那个人。化身为菊丸的仁王能够使用和大石同调的技术和布局,原本就心有灵犀能够开启同调的大石菊丸,配合仁王的洞察力与布阵,对手的计划如同被清清楚楚地写在脑中一般。
幸村注意到了另一个特殊的地方。在一般的双打组合中,球手的默契度往往能弥补技术的劣势。而仁王他们的对手正是一对难得的双胞胎组合,即使不用同调也能心领神会,对手的同调程度完全超过了一般的水准。
原来如此,所以才能成为一军中非常重要的双打吗?
幸村沉默地抱臂观战,等待着场上的人有新的招数。
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观察的仁王正在陷入困境。正如幸村所猜想的那样,他的对手是从未有过的棘手。同调所能到达的地步只是与搭档共感,而这场比赛需要的却是大石领域的预判,就像柳的数据一样提前估测下一步的动作,最大程度地保证回击,因此预测的准确度就是输赢的关键。
仁王忽然想到了曾经在几个月前日常训练中从幸村那里听到的话
仅仅是共享思维是不够的,共享能力才是最高级的同调。
虽然他是知道这个道理,不过让他和这个鸡蛋头共享能力也太强人所难了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在任何时候都发挥他超越常人的智慧就是仁王最大的优点之一。
动动脑啊仁王雅治。这个时候不能用别人的幻影,能发挥鸡蛋头能力的还有什么方法?
他的本能在下意识地挥拍移动,回到后场的时候注意到了大石的脚下。
有了!
喂,鸡蛋头,你的领域并不是就这点观察力吧?仁王笑眯眯地撤回了所有的幻影,连带着他同调的光芒也消散无几,把你的大石领域在扩大一点怎么样?
大石望着他,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扩展到对面整个球场吗?这可不是一般的难度,虽然能增强预测落点的程度但是非常消耗体力,更何况还要开启同调
放心吧,我可没兴趣再和你同调了。
你的脑袋里一点都没趣,就算和我搭档比赛也一直在喊着英二英二,说实话挺烦人。比起你们那种默契,我果然还是更喜欢用头脑来打球。
现在的话,我对这家伙的兴趣可是上升到了顶点。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就慢慢变幻了另一个样子,黑色的外套包裹着的人有着金色翘起的短发,冷漠又充满机械感的双眼盯着对面球场的双胞胎。
他缓缓勾出一个笑容,微启唇瓣,念出一个名字,让我看看你的大脑吧,哥哥。
这或许是幸村见过的,最令他惊讶的双打。
场上有三个人在同调,其中一个还是对手。抓住了强制同调效力的仁王将自己与对手的思维同步,而幻化成双胞胎之一又能完美地隔绝身为仁王的思想,让大石既能从仁王这里得到下一步的预告,又能保护己方的作战布局。
这是唯有仁王雅治才能做到的比赛,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幸村有些惊叹地看着那个少年挑起的嘴角,甚至想要为这个欺诈师鼓掌。用头脑来比赛,这或许就是在所有的打法中最高级的一种。他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位以头脑出名的队员,说不定也还在前面的某个球场战斗。
既然能够看到仁王的进化,那么自己也能放心了。
他这么想着,抬脚离开了这个球场。
面前的来球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网。
柳的系统无法进行分析,看不到对手的漏洞,无法模拟四维比赛。他收集的数据都成为了绝望的根源,对方进行了完美的防护,让他根本无法入侵。
他甚至在自己攻击的时候看到了无形的墙壁,那是能够阻挡数据输出的最强壁垒。他面前的来球也是一个庞大的数据结论,无论从哪里落地,从哪里回击,他都没有得分的可能。
柳的手心开始冒汗。
为什么,莲二,你为什么不接那个球?他的幼驯染在疑问,但是他该如何回答呢?
因为我看到了最真实的结果,回击得分的概率是,0%。
无数的情报像一个巨浪,将站在悬壁的自己浇得浑身冰冷动弹不得。他的意识中好像有人在说话,将这场碾压的情报教学变成了真正的拷问:
你的进步没有超过我的想象,莲二。
你以为我是什么程度的呢,亚玖斗哥哥?
当初我教给你的不过是数据网球中一小部分罢了,想要突破你还差得远。
如果用这样的数据攻击来封印数据网球,那么你针对我的这个招数完全凑效。
获得了四维视角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虽然这一点我并没有教给你。
那么从这个意义上,我已经成功了不是吗?
数据除了被动输入,还可以转化为攻击输出。你现在已经被所有的可能性都吞噬了。
那么,你何必还费力地继续说着这些呢?
柳在这些庞大的数据中分辨着,他在被迫接受情报的同时也发现了对方言辞中的破绽。所有的可能性?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的就是绝对。
他完全可以击败赤也,但为了那一点可能性,愿意让那个孩子留在最残酷的战场去搏斗。
他从来都没有打败过精市,但为了那一点可能性,直到今天都在钻研自己从不能理解的精神力。
他甚至曾经对立海的胜利有最强大的自信,但是为了那一点可能性,必须杜绝外校的挑战成功,让精市没有任何负担地去养病,送给那个人完美的胜利作为礼物。
他曾经给幼驯染的贞治上了一课,那么同样,这一次也会还给自己的老师一个更重要的课程。
就作为曾经帮他打开数据网球大门的谢礼吧。
柳以往从未在比赛中如此全神贯注地睁开眼。他现在已经无法去思考自己的身体条件能否达成大脑中预想的情境,这是第一次,他把大脑的运算调动到了极致。
没有不能回击的运算程序,就像人无完人,数据也会有漏洞。而这一点,正是对手到现在都没有发现的最大错误。
他是如此地专心,听不到场边乾的惊呼,感觉不到自己摔倒的痛楚,也看不见球场外不知何时站在铁网边注视他的紫发少年。他的身体变成了实现运算的一个媒介,就好像把曾经那场和切原的双打搬到了这里一样。
他的大脑是超级计算机,负责处理分析对手的行为;他的身体则变成了一个终端,忠诚地执行头脑的命令。
这是他一个人的双打,是头脑和身体的搭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无我。曾经只是一个无我境界旁观者的柳终于明白,身体和精神分开的状态是什么体会。
啊,原来精市就是一直这样来审视自己的。
他甚至还有空闲弯了弯嘴角,发现对面球场上那个人停下了所有的攻击。
被数据淹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亚玖斗哥哥。他沉稳地说,和对方交换了场地,发球权再次回到他手中。
你已经能够战胜这种影响了吗,莲二?铂金色直发的少年像一个温柔的兄长,对着别人时冰冷的绿眸却染上了一丝欣慰。
柳的回答是无懈可击的发球。如果这种攻击也算得上影响的话,那也只是所有的战意都消散,被不可能打赢这种信息所蒙蔽罢了。
亚玖斗哥哥,你尝试过失去身体的掌控、精神的感知,甚至连自我是否存在都开始疑问的境界吗?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比起物理攻击、情报攻击之外,还有更强大的东西吗?
三津谷的镜片划过一丝光芒,你是想要告诉我,坚持和意志能创造奇迹吗?
不,那种东西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我可是唯物主义者。
所有的坚持都源于对自己的信心和笃定,所有的意志都出自日复一日的练习和领悟。真正创造奇迹的并不是什么灵光一闪醍醐灌顶。没有绝对的实力,即使是再强的信念也只是漫画和电影的慰藉。
我只知道有一种东西是不能用数据来统计的。
我们是脚踏实地的实用主义者。没有意义的战斗不会轻易允诺,没有进步的比赛不会铭记心中。只要站在球场上,我就是王者立海大的参谋,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绝不允许败北。
唯物主义什么的,莲二,你可是被称为机器人的存在呢。三津谷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被徒弟反击回来,仍旧坚持着自己原本的攻击方法,就算能质疑自我又会怎样?数据的强大可不是人能够突破的。
没错,如果那是正确的数据的话。
当你的整个系统都被感官欺骗,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幻,那么赖以依靠的情报世界就只是一团废纸。
只有亲自体会过那个世界有多可怕,我才会像现在这样珍惜自己所拥有的这个大脑。
你的武器是输出,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涌过来让我混乱。这的确是个非常惊人的做法,有相当一段时间让我失去了对自己网球的信心,完全无法反抗。
但比起那个人的网球,也不过是小孩子的威胁罢了。
人类所能感受到的悲观情绪里,混乱无助只是最浅层的感观。柳的回击开始攻破了对方的预测,他的数据里不知不觉多了一样东西,这几乎改变了整个系统的发展,精神压力的影响会让选手大脑紊乱,不能冷静思考,渐渐发现自己的数据没有任何作用,所有的攻击方向都是错误的,甚至连对方的资料都收集不到,看不见摸不着猜不透
亚玖斗哥哥,这样的攻击才是数据网球最大的敌人。
相比之下,无论是力量速度技术,我都有信心能找到破绽。
他看透了对手想要再次使用不规则发球的路线,在那个仅有2%可能性的地点回击,球拍稳稳地接住了那个小球,穿透了对手的防线砸在三津谷后场的死角。
三津谷睁大了眼。完全计算出自己的行动,彻底分析了攻击模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进化,任何一台机器都不可能实现
任何一台机器都不可能实现这样的进化,你正在这么想。柳挺直了背回到底线站定,他好像慢慢变回了那个在球场上令人畏惧的高手。
计算机被编辑了指令,而指令来源于人类的大脑。
所以我才不会是机器。
在发现机械数据的极限时,他早就丢弃了依赖外物的那个自己。现在的柳莲二最大的武器不再仅仅是数据,而是他超越了极限的大脑。他是创造指令的人,身体作为实体,眼睛进行观察。他的一切都建立在只信任自己判断之上,因此不会被对方的情报攻击误导。
你的情绪,感受到的压力,对话中变化的心理,我游刃有余的态度。在这些附加品的层层叠加之上,最神秘的数据就是人类本身。
因为人的头脑,远远比机器强大得多。
现在,亚玖斗哥哥,请告诉我,这堂课我可以毕业了吗?
最后一球在三津谷的前场落地,他的球拍堪堪擦过那个紧贴着地面划过的小球,第一次在这场比赛中使用的绝招,空蝉,来自柳时隔数月的那个惊艳一击。
三津谷盯着那个球许久,慢慢回过头来看向对面。那个孩子曾经是个柔软可爱的妹妹头,安静秀气,渴望变得强大无懈可击。
如今这个少年正在从对网球的兴趣转变为对人类本身的研究,不得不说,这已经完全超过了自己能教的领域。
你早就毕业了,莲二。
三津谷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在这条路上,你的选择已经创造了奇迹。
棕发的少年在看到自己点了头后,面容柔软了起来。时光逆流,三津谷几乎在这个人的脸上看到了那个带着红晕的孩子。他曾经摸过男孩的头顶,手把手教他回击,观察,计算。而现在这个人正在追上自己,甚至把他抛在身后。
果然作为哥哥到底还有点不甘心呢。
他这么想着,对面的少年身形一晃,跪倒在地面上。他急忙想要上去扶,却看见两边各跑过来一个人。
榴莲头的那个眼镜少年紧张地扶着莲二的胳膊,另一个从未见过的紫发少年则弯腰伸手拍了拍莲二擦伤的膝盖,小心地拭去沙砾尘土。
啊,你的伙伴如今也这么关心你,那么我就放心了。
他从领子上摘下那个小小的徽章,轻轻放在网前的地上,无声的转身离开。在他身后,三个人都无暇去关注对手,一个正在艰难地支撑自己的身体,比赛一结束他就没法强撑着维持原本的状态了。
莲二幸村皱着眉和乾一起把他扶到场边的椅子上放下,平躺着的少年脸上都是脱力的疲惫。他从自己的网球包里翻出一条毛巾,用水浸湿擦拭着少年的额头,让高热降温。
很快回神的柳捉住了他的手腕。
谢谢你,精市,这就够了。
柳笑了笑,目光扫视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好友。乾从球场跑回来,手中是那枚金色的徽章,精致的数字17正在反射着耀眼的日光。
精市,你是?
11。幸村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帮他擦掉了腿上的土,其他场地的比赛也该结束了,你能走吗?
我来扶。乾把柳的胳膊搭在肩上,幸村则抢过了这两个人的网球包。
精市,不用你
乾,辛苦你了。
强硬地背在自己身后,披着外套的少年转身带着他们向球场外的路边走去。
跟在幸村身后,乾终于明白,自己曾在立海正选身上感受到的那股特殊羁绊是什么了。
分卷(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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