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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6节

    事实上,虽然一众天魔被惊得不敢飞下,但神禁中放出的法力,还是在周边魔潮中,摄了成千上万的魔头,锁在高台之上,又一轮刀光闪耀,又是近万天魔殒灭。
    这下子,就算天魔无穷,大潮仍在,也有些吃不住劲了,明显是在往后缩。
    森罗冥狱神禁不愧是克制天魔、阴鬼之类,效果最惊人的法门之一。当年无归羽客重伤之身,便是凭借这一路神禁,连斩十万天魔,传说连末法主都斩了一个。
    如今相关隐秘知道得多了,余慈也明白,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可神禁之威,终究是真实无虚。两轮斩鬼刀下来,直把天魔大潮斩得掉头而回,如此威煞,实是举世难匹。
    高台犹在,而虚实难辨的虚空中,则有长吟之声划过,不多时,半空血光飞落,化为刀形,却又难见血光之后的真实面目,殷殷震鸣声里,落在余慈身边,小五的手中。
    脑子转得比较快的修士,已经醒悟,这位外貌如幼女的小家伙,根底究竟是哪个,一时间都投以敬畏的眼光,尤其是那血光流淌,难测其质的长刀,莫不就是汇聚了数万天魔精气的杀神刀?
    见天魔大潮回流不前,在余慈的示意下,小五收了神禁,林立高台由外而内,层层隐没,但那杀神刀仍在,其长度甚至要超过小五的身高,看上去有些滑稽,可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传说中,以十万天魔蓄力,可斩末法主。
    如今虽只两万,可有人敢试刀否?
    余慈视线遥刺那还在魔潮中流连不去的某人,数息之后,那位已然不见。
    确认那位已然远去,他长吁口气:“趁此良机,大家就散了吧。”
    其实现在就算结阵而形,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柳观尚在,天魔主力仍存,势头就没有得到根本扭转。与其下次再被算计,不如趁现在相对从容的机会,布置一番,机会可能还更多些。
    余慈更清楚,他在心庐的行事,以及真正打出小五这张已经掀开的大牌,定然会让柳观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而另一个层面上,又会希望他进一步吸引天魔大军的注意力,如此纠结的想法,会让接下来的事情也纠结混乱起来。
    接下来这段时间,他和柳观是有的纠缠了。
    这种情况下,与万腾山等人同行,反而是一种拖累,只能是在明处让人折腾。
    而若能够和柳观一样,隐入暗处,主动性便会大增,也更适合去查证九真仙宫等背后的玄机。
    万腾山虽然也有些可惜当前的大好局面,但也明白大势之所趋,更清楚余慈本人,恐怕也有离去之意,自然不会再纠结于此。
    当下也不多言,向余慈施了一礼,同样也给小五那边致意,引着手下剑修,破空而走,后面是聚是散,都在他一念之间了。
    转眼就剩下那些归入阵图的非论剑轩修士,之前的几次战斗,几乎没有什么损伤,只是柳观和天魔大潮攻来的时候,趁乱跑了几个,此时早不知去了哪里,现在数一数,算上余慈,还有三十八人。
    此时,这三十八人都眼巴巴地看他,乍一看,余慈还以为自己多么得人心,但黑森林法门传递过来的信息让他们明白,其实还是不要太自作多情的好。
    他也不废话,依旧祭起符图,将三十八人的气机联在一处,向外飞遁,其间端木森丘给他使眼色,还通过“他心通”提醒,他都无动于衷。
    如此,直飞到数百里开外,大约算是安全地点,这才停下,此时,虚空潮汐越发地弱下去,寻常步虚修士也足以支应,他收了符图,断去众修士心神联系,微笑道:“送君千里,终需一别。我自知将与柳观之辈纠缠,不好误了诸位,故而在此别过……”
    他话没说完,端木森丘已大声道:“九烟大师何出此言,若非大师指挥神妙,这些人里,有几个能活到此时的?安则聚,不安则去,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儿?”
    金斗真人也道:“柳观那疯子,摆明了让我们去充当诱饵,咱们散得越开,他越是高兴。其实以大师和五大人的能耐,只要不是碰上刀蚁军阵,就是十万天魔来袭又如何?其余眷属、外道等,终究是只是散沙,不足为惧!”
    商合最后发话,也冷森森的最是酷厉:“九烟大师的阵图,显然是人数越多,威力越大。某些人一心思去,害了自己也就罢了,一旦误了别人,也要看看有几人乐意!”
    连续三个长生真人发话,倒似与他早有默契,一唱一和似的。他们都是从南方八峰与刀蚁一战中,体会到余慈指挥手段的,之前就已经打定主意,和余慈一起突围,既然下了决定,自然会有一番心理建设,不会轻易改变,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如此倒非余慈本愿。照他本心来讲,和众修士同行与否,影响真不大,有些时候还束手束脚。
    其实他还可以将一众修士都让小五“吞掉”,但小五的自辟虚空,终究是腹心之地,接下来和柳观、天魔对抗,说不得要有几场苦战,人心隔肚皮,真说不准危机之时,众修士会有什么反应。
    这个风险,余慈可不愿去碰。
    还有一条,就是全部染化。余慈心里确实闪过“一劳永逸”的念头,但很快又是抹去。随着对神主之途的了解深入,他开始明白,染化之法虽说来得最为便捷,但魔主和神主的差别终究还是存在的,一旦这个时候行差踏错,以后就要花更多的功夫去弥补。
    当日面对沈婉,拿不出教义经文的尴尬犹在眼在,他可不想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端木道兄,你们几位的心意,我自然明白。不过此事强求不得,在我而言,散有散的好处,聚有聚的坏处,反之亦然。故而无所谓聚散,只是若有人愿与我同行,必将真诚以待罢了。这样,端木道兄,我们不妨先到周围探一探环境,让大伙儿自决如何?”
    端木森丘连翻白眼,由此也知道,余慈确确实实对首领之位,不怎么看重,只是这样的心态,岂不是真把他们当成了累赘?
    如此,还需再计较。
    他和金斗真人、商合等对视一眼,都是应了,商合还把魁斗也扯了出来,一行人各找个方向,说是侦察,其实就是给那些人考虑的空间。
    相较于端木森丘等人的不情不愿,余慈才没那么些闲心去理会,他让鬼厌仔细调理与柳观对战时的伤势,又让小五照看叶池、陆雅两人,自己就到外围,随便寻了处地方,思虑日后行止。
    但思来想去,都是九真仙宫、黄泉夫人之类的念头打闪,不知不觉又拿出那云气模具把玩,只可惜,依旧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叹了口气,就把模具摆在眼前,浮空盘转,心神则转到已经抹去了心神烙印的符图上去。
    断去与众修士的联系之后,再看符图,倒是另一番感觉。
    之前,有心神联系时,此中多有灵性,符纹相应成形,抹画间很给人以启发,但毕竟是人心情绪涨落不定,符图又没定型,更多时候,都给搅得乱糟糟的。
    而如今与外界关联断绝,连小五的四极天星神禁都不再承接,虽说感觉着死板了很多,思路却是清晰起来。
    余慈其实是在创造符箓,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以前修炼时,经常也有尝试,当然,最得意的一回还是在剑园。那时他感悟玄黄布就的禁制,将其剑意化符,但那一位的剑意太过纯粹,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故而层次虽高,反而比较简单。
    之前身在局中,只有一些片断感应,难以自觉。如今猛得清净,他登时明白过来,原来他那是自寻烦恼。
    全盘照应,只是理想化的状态;灵动自然,也不是他现阶段能追求的境界。
    其实说来最简单,只要实用便好了。
    符图也好,阵图也罢,实用还是第一位的,换言之,就是要有一个最大的“一般”性。
    无论是谁,无论多少,都可以应用,都能够对接,这才是创立此符图的本意。
    至于其他的功能,有则更好,没有也不稀罕!
    这就是主干和旁枝的分别。
    余慈一时大悟,如今更不需要照顾那些修士,只是从既定符纹分形的法理上推演就可以,当然,还要再“形而上”一些,更究其根本。
    从这个思路来看,符图的六个基本结构,其实只有三部分功能。
    第一个是承接四极天星神禁,并加以疏导、调节、运化;第二个是把众修士自我调节形成的高效战斗方式描绘出来;第三个则是使两部分功能结合的构合部。
    除此以外,都是枝节。
    至此尘埃扫净,余慈哈哈一笑,泥丸宫中,天垣本命金符和《洞元玉章三气妙化符经》正如日月悬照,映得脑宫之内,烟霞缭绕,飞电周流,日精盘郁,月华凝滴。
    而究其核心,实则就是其上一句妙文,受余慈心头灵光刺激,又与天垣本命金符对照,堂奥外化,生就如此异象。
    那一句是“构演玉章”。
    此部亿万里星空之外,投射进来的符经,名称中就有“玉章”二字,可见其关键之处。
    之前余慈不曾解悟,但如今层层推进,渐有所得,已是明白,如此说法,其实就是天垣本命金符中,“三十六符共一根”的法理根基。
    其意即是“以符为字,演化文章”,是要将各有其能,各具其用的符箓,作为“文字”一般的物事,以之组合“文辞”。其中自然也要谋篇布局,首尾兼顾,一气呵成。
    说白了,就是要做出一篇由符箓所组成的锦绣文章来。
    实则是通过不同符箓的排列组合,演化出符箓中本没有的法力神通,亦是“无有生有”,“旧体新成”之妙。
    要说起来,“构演玉章”之法与“法箓”的炼制方式有些类似,但法箓一般是同类符箓的集合,形成的神通,也都是从类似的符箓中汇集而成,不比此类法门,符箓的性质可以完全不搭界,甚至彼此克制。
    正如同天垣本命金符,三十六枚符箓,有哪个是可以成为修士道基的?
    一个也无!
    但就是通过数道符法神通脉络的整合构演,化为本命金符,勾连生死玄机,演化天地法则,如此妙术,当真是神鬼莫测,令人叹服。
    不过呢,余慈初学乍练,当然要从最简单的学起,其最初选择的“符字”,都是“唤灵符”,再从这个基础上,衍化整理,创制新符,专门“造字”,以符合要求,这是走了弯路。
    想来当年的上清宗里,学习此类法门的修士,应该都有比较明确的组合配对方式,以供修士适应这一思路。
    余慈没这个条件,只能是从一片空白中抹画,已是把低级的定式应用,当成了推演分析来做,平白耗费了许多力气,层次也还上不去。
    什么时候像天垣本命金符那般,三十六符,符符不同,却能化生真妙,成就道基,才真叫厉害。
    再次一等,天垣本命金符中,诸条符法脉络,以三至四符,形成一门全新的神通,也很了不起。
    可那种境界,还很遥远。
    解析出“符图”的主干,余慈的思路就彻底明晰了。
    一方面,他能够让组成“符图”的符箓,也就是他生造的“符字”更简练;另一方面,也能彻底从原本的“基本结构”中跳出来,尝试更合理的选择。
    他手心中燃起了心炼法火,将从铁八卦改过来的“符图”,再次改了个面目全非。
    这次,符图的基本结构只有三个,与三个主干功能一一对应,因为要按照符纹分形的分布打制,故而形状各异,并不规则,但三片基本结构拼合在一起时,却是拼合完整,不留丝毫空隙,成了一个拳头大小,腹心中空的圆球。
    无庸讳言,这是余慈参考天垣本命金符的结构,模仿金丹之形,所做的尝试。
    他松开手,圆球也自发地浮在半空中。
    和另一边已经铺开的九真仙宫模具相比,这玩意儿黑沉沉的,实是不上档次。
    但将神识覆于其上、透入其中,余慈却是有种“完美无瑕”的满足感。
    三种符箓,几十个分形,上千符纹,在圆球表面和内部,首尾相接,环环相扣,没有一个错点,没有一条乱线。当先天罡煞注入,循着符箓窍眼,吞吐流转,又与外界元气交互往来。整个圆球,就像是活了过来,好似母体孕胎,感觉极是玄妙。
    余慈对这一件练手之作,十分满意,他左瞧瞧,右看看,怎么都看不够。
    看得久了,他倒是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毕竟是辅助之用,没有“四极天星神禁”的加持,其基础结构再好看,都不能称之为“尽善尽美”。
    他当下就隔空联系小五,要她往这边注入神禁之力。
    很快,全新的“符图”就亮了起来。
    严丝合缝的圆球,没有任何透光的缝隙,之所以如此,是符纹分形吸收了神禁的力量,又通过窍眼,流转运化之故。正是由于这种效果,本是乌沉金属的质地,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半透明一般。
    这下真的完美了。
    余慈眯起眼睛,他看“符图”,就像看一篇文章,虽然只有几个短句,可立意明确,文采亦佳,给人的感觉至少是“赏心悦目”。
    如此,在“构演玉章”上,他已经可算是入了门。
    泥丸宫中,《洞元玉章三气妙化符经》更是霞光层染,那显化神异的短句,正将其中真意层层化开,由天垣本命金符一照,就是渗入了余慈神魂之中,短短四字,却能解读出大量信息,密密排布。
    至此,余慈才算真正得到了《洞元玉章三气妙化符经》的传承,当然,这也只是开了个头,想完全解析,还不知道需要多久。
    这种传承方式,与《碧落通幽十二重天》非常相近,余慈既然经历过,也就不以为怪。
    此时,“构演玉章”中解析出来的精妙法门,已经占据了他的绝大部分心神,虽然还是没有特别具体的修炼之法,但明白了其中道理,再反观“符图”结构,又是另一种感觉。
    他由此知道,虽然之前所做的一切,已经接近完美,但还有一个关键步骤,没能实现。
    “构演玉章”的本质,正是“无有生有、旧体新成”。
    这个“有”和“成”,可不只是排列整齐,具备美感就好了,这样的结构,就像是那些空有华美文辞,而内容空洞的篇章,算不得上乘。
    其最关键之处,还在“生、新”二字。
    可否在旧符所无之法中,化生出全新之意?正如母体孕胎,成就一个前所未有之生灵?
    在“构演玉章”之时,最上乘精妙之境界,当然是“法度成而新意就”,在“玉章书就”之时,便自具妙诣,发乎天然。
    但没有成功的话,也不用着急,此中还有“点化”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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