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诗颂是个很沉静的女孩,身边的人都评价她是十分温柔的人。
那种温柔体现在各个方面,不争夺不偏激,江诗颂是那种可以把人带进她宁静氛围的人。在大学,作为中文系教授的得意门生,诗颂除了参加比赛,一向低调,即使她容貌清丽。
纪铭一向是学校风云人物,长相出色,成绩优异,也擅长运动,天之骄子般的人物,不乏有女孩暗恋,而这个人,却注意到了江诗颂。
图书馆总不缺常客,江诗颂就是其中之一,不知何时起,纪铭注意到了那个一直坐在图书馆固定位置的女孩,桌上迭着几本书,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换,她常常会轻轻磨挲书页,认真的态度让人不由自主地嫉妒她所专注的东西。
纪铭控制不住地搜寻有关她的信息,她在哪个系,她选了哪些课,她喜欢什么……她是否有男朋友。
知道她单身,纪铭再无法欺骗自己那控制不住的欣喜是出于好奇,他有一瞬间想要立刻表白,可是,那么受欢迎的,本该充满自信的男孩,每每看到那个身影,偏偏都无法鼓起勇气告白。
害怕被拒绝,害怕被她用异样的眼神看待,害怕……打扰她。
就这样,直到大叁那年,纪铭才真正向诗颂告白,那时已经和纪铭成为朋友的诗颂着实吃惊,她以前从没谈过恋爱,也根本没想到那么优秀的纪铭会喜欢她,在经历一段时间的考虑后,诗颂还是点头,他们成了一对。
江诗颂的爱情观很纯粹也很简单,她只想谈一次恋爱,一旦确定一段感情,她就会用心经营,把它当作一生。
毕业后,诗颂进了一家出版社成了编辑,纪铭和同学合作创业,两个人一直相处得很好,双方家长也很满意对方,就这样,在交往两年后,江诗颂成为了纪铭的妻子。
江诗颂的婚姻维持了8年。
纪痕是他们的儿子,小名叫点点,现在的孩子本就早熟,点点继承了父母的好长相,也继承了父母的高智商。
点点最喜欢自己的妈妈,他认为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也是最爱他的人。很小的时候,点点就经常看到妈妈在书房看书,但一看到点点,妈妈就会把他抱在怀里和他玩,等点点长大一些,妈妈就教他认字,陪点点入睡的往往是妈妈温柔的声音和一些故事。
爸爸很忙,越来越忙,每次点点失落于爸爸不陪他,妈妈总能拿出一本相册,指着其中还是婴儿的点点,“看,爸爸很喜欢点点呢。”那张照片上爸爸抱着点点不知所措。
点点6岁那年,偶然间看到爸爸身边出现了一个女人,那种亲密的姿态,连还是孩子的点点都觉得不对劲,回家后,点点想把这件事告诉妈妈,透过卧室的门,点点却发现妈妈在哭。
点点一直知道,妈妈很温柔,仿佛很柔弱,可点点从未见过妈妈流泪,静谧无声的泪水,看着一个包裹里的照片,顺着脸颊流淌,那时点点第一次知道,背叛和伤,是可以没有声音的。
江诗颂和纪铭谈过一次,将她收到的照片递给他,她只问了一句话:“你想离婚吗?”
纪铭摇头,他并不想离婚,那么多年了,就算爱情不再也会有亲情,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点点。他保证不会再和那个女人有联系,于是诗颂神情如常地回到家。
点点在等她,“妈妈,你为什么原谅爸爸?就算点点年纪小,他也知道背叛是很难被原谅的。
“点点,你的玩具,你的衣服,你的鞋子,如果坏了,你会如何?”诗颂将点点抱进怀里问他。
“我会换掉。”
“是啊,你会换掉,”诗颂摸模他的头,“现在很多人都会做出跟你一样的选择,可是更早的时候人们会把这些东西修补一下,然后继续使用。”
“修补?”点点有些疑感。
“是的,修补。其实感情也是这样,妈妈不想轻易地放弃这段婚姻,不想直接换掉,所以决定修补。”诗颂非常认真地向点点讲述自己的想法。
那时还有些懵懂的点点其实对于母亲的“修补”理解还不够深刻,等到年岁渐长,他才了解母亲的婚姻观。
江诗颂不会苦苦地乞求丈夫回心转意,不会做出怨妇的模样任凭嫉妒把她变得丑恶,她有自己的骄傲,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境地,都会保持她独有的姿态。
当双方都可以冷静地对待问题时,在还有挽回余地时,江诗颂会选择修补,她明白,适当的退让才能保持一段长久的关系,不仅是为了她的爱情,她的婚姻,也是为了点点。然而这种退让却不是无止境的,第一个补丁已经是心上结痂的伤口,她绝不会给对方继续伤害她的机会,就算脱离伤害的代价是鲜血淋漓。
或许背叛是会上瘾的,第二年,江诗颂的视线里又出现了那个女人,此时对方已经怀孕了,孩子是纪铭的。
江诗颂在那段时间表现得很正常,她依旧对纪铭体贴,对点点温柔,把家里打理得很好,只是打电话的次数多了,和点点聊天的话题也有些改变。
直到有一天,江诗颂让纪铭请假。
结婚8年,江诗颂从没有要求纪铭为她放下工作,尽管有不样的预感,纪铭还是请了假。
江诗颂递给了他一份离婚协议书。
“我们婚前做过财产公证,关于补偿金之类的,我们也不需要律师协商,可以私下沟通。根据婚前的协定……点点归你,我知道就算打官司也争不过你,但希望你能让我每星期至少见他一面,长假时让他在我身边住一段时间,当然,地点不会打扰你和你以后的妻子。有一点我要说明,如果你与以后的妻子婚后有虐待点点的行为,点点的抚养权无条件归我,这是我们婚前协议里就标好的。”
餐桌两面,他们相对而坐,江诗颂看着纪铭解释着离婚协议书上的条款,很合理,非常合理,她要的东西完全是应得的,合理到纪铭无法反驳,毕竟他身为过错方,就算江诗颂想要一半以上的财产都是可以做到的,更何况她只要婚前协议里的一部分。她铁了心要离婚,就算闹到法庭上,在男方出轨的情况下,法官是可以判他们离婚的,他连说不的资格都没有。
“我最近已经找好了房子,如果你同意这份协议上的内容,签了字我们今天就去民政局办离婚,下午你可以回公司,我会搬走。”江诗颂看着手上的水杯,一脸沉静。
“要那么急吗?”纪铭尝试了好几次才将堵在喉咙里的话吐出。
“她不是怀孕了吗?再继续拖不太好。”诗颂还是没抬头,那个“她”是谁,彼此都心知肚明。
“就因为这样就要离婚吗?我可以让她打掉那个孩子,不再彻底跟她断掉,我们还能……”纪铭仿佛找到了突破口,略带急切地诉说着,却在半路被诗颂打断了。
“纪铭!”江诗颂很少有那么情绪外露的时刻,她看着对面的男人,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别让我看不起你。你要负起责任,那是你的孩子。”
“你和点点难道不是我的责任吗?”纪铭的表情带着错愕,质问,甚至还有点受伤。
“够了,签字吧。”江诗颂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闭上眼睛,把自己已经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向纪铭那又推了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纪铭这副情圣的模样又做给谁看呢?难道不是他背叛了他们之间的婚姻吗?男人既想寻求外界的刺激又想保持家庭的完好,可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呢?诗颂实在不想跟他争执。也懒得指责他什么,反正彼此以后除了是点点的亲生父母,不会有任何关系,江诗颂从没有分开后继续做朋友的想法,那样的事,会让对方的伴侣不悦,也会让彼此尴尬。
纪铭看着江诗颂,岁月好像没给她留下什么,她一直活得简单,追求也很朴素,她依旧雅致,清丽,望着她,就像看到一幅水墨画,眼前浮现的还是大学校园里,那个一身才气又处事低调的女孩,江诗颂依旧是江诗颂。就算她毕业了,工作了,结了婚,生了孩子,岁月仍没有改变她骨子里的东西。
纪铭把视线重新转回手上的离婚协议书,最终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20岁那年,江诗颂遇到纪铭,21岁那年,江诗颂和纪铭相爱,22岁那年,江诗颂和纪铭结婚,23岁那年,江诗颂有了人生最宝贵的礼物,30岁那年,江诗颂离开了纪铭。这个时候的她,是金牌编辑,有了一个7岁的儿子,存款过百万,婚姻失败,却是清醒的。
那天,纪铭回到家时,果然不再见到很多江诗颂的东西,她的衣服,女士穿的鞋,她的洗漱用品,她的书,全都不见了。
纪铭那时才意识到,江诗颂不用香水,所以家里不会有用剩的空瓶子;江诗颂不化妆,她带走的只是点护肤品;她以前拍照都一式两份,带走了另一本相册;她留下的,似乎只有她的戒指,他们的婚纱照,以及留给点点的一封信。
点点似乎早料到有那么一天,放学回到家见不到妈妈,他也没什么特殊反应,等看完诗颂留给他的信,点点只对纪铭说:“爸爸,你会后悔的。”纪铭看着点点肖似母亲的眼睛,此时那里盈满泪水,但酷似他的脸上满是倔强,这个小男子汉挺直脊背,对纪铭说出这句话,纪铭却无法反驳。
纪铭躺倒在曾经睡着两个人的床上,似乎少了一个人的温度,连心都空虚了一块,他的脊背好像破开了洞,缺少的那根肋骨,似乎永远都回不来了。
江诗颂选的房子在另一个小区,原本协议里有一栋郊外的房子属于她,但她卖掉了,并不打算再和纪铭有任何瓜葛。
新的地方离她工作的出版社更远,但离点点学校更近——这是她专门要求的。
邻里关系很简单,江诗颂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生活,她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工作上,经常和点点打电话,却不会问到有关纪铭的问题,出版社给她放了一段时间的假,她便在家宅着研究文学,没注意隔壁的空房子搬进了新邻居。
某天诗颂出门去超市补给食物,锁上门后刚转身就被个软软的身子撞个满怀,她第一反应就是扶住那个孩子。
那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不过五六岁大小,站稳后就怯怯地道歉,“姐姐对不起。”
作为一个母亲,看到这样的孩子,江诗颂已经不由自主地软下心肠,然而又觉得有些好笑,这女孩小小年纪,已经如此嘴甜,怕是想用一声“姐姐”让她免于责备吧。
老实说,虽然的确有卖乖讨巧的嫌疑,但江诗颂看起来倒是的确年轻,30岁的她,跟23岁的她比起来,不过是气质上更为娴雅罢了。
“阿姨没事。”江诗颂笑着纠正了小女孩的称呼,“怎么跑得这么急,小心摔倒。”略微整理女孩的服饰,诗颂不放心地叮嘱了句。
“啊,我跟人约好了,谢谢阿姨,阿姨再见。”灵动的女孩又急忙跑出了江诗颂的视线,而诗颂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露出一个微笑,随后又继续完成原本的计划。
而女孩跑到半路,从兜里掏出手机,“爸爸……”
古早文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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