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时欢没有注意到徐姨的表情，她只是抽噎着，小脸写满了不信：“他……他哪里可……可怜了？”
    徐姨一声叹息。
    “太太，”她轻拍慕时欢的手，想了想，心疼地问，“昨晚您被谢管家请去老宅，老宅里的人……有没有为难您，欺负您？”
    老宅……
    慕时欢泪眼朦胧，一时想不起来，也不明白。
    徐姨微微摇头，自顾自说了下去：“太太，我说句不该由我说的话，您别看啊，厉家是豪门世家家大业大，其实……还不如我们普通人家呢。”
    思绪渐渐飘忽，她的声音也稍稍变低了些，叹息声始终缠绕在其中：“先生啊，他虽然是厉家的长子长孙，可他……孤身一人，一点都不好过。”
    慕时欢听懂了孤身一人。
    “他的……爸爸妈妈呢？”眼泪沾在睫毛上要掉不掉，她忍住啜泣下意识问。
    徐姨脸上尽是心疼。
    “不在了，先生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先生……”想到什么，她眼中又闪过气愤，“先生从小就没有母亲疼，有次不知道为什么走丢了，足足一个多月才找回来。之后……之后就……”
    “他怎么了？”
    徐姨忽然忿忿：“先生被找回来后，直接被扔进了军队啊！先生那会儿才几岁？他们……他们居然也狠得下心不闻不问！”
    “没事的时候，他们从来想不到先生，等有事了……”情绪跟着激动起来，无意识的，她抓着慕时欢的手紧了紧，“知道先生是长子长孙了，要他回来接手烂摊子，等公司度过难关了，又……”
    徐姨忽然不忍心说下去了，只要想到这些年先生独自承受的，她就替先生难过。
    她闭了闭眼。
    再睁开，她猛地看向慕时欢紧握住她的手：“太太您也看到了，厉家其他人他们都是有人陪着的，有自己的小家，唯有先生……他孤立无援，不仅如此，先生还要被当成眼中钉，时刻提防他们的算计，这些年，先生真的是四面环敌，刀霜风剑啊。两年前，他……”
    一个激灵，徐姨突然从激动中回神。
    不行。
    两年前的那件事，她……她是不能说的。
    慕时欢眨了眨眸，她并没有注意到徐姨急刹车的那句两年前，在再听到厉家两字后，她满脑子都充斥着昨晚的相关回忆。
    她想起来了。
    昨晚……昨晚她吃饭时那个三婶和二婶一直在和她说话，表面上看着像是关心自己，可实际上，分明就是时时刻刻在提醒厉憬衍和慕暖的关系。
    而其他人……
    结合徐姨的话，她忽然就明白了。
    他们是故意的，因为欺负为难不到厉憬衍，所以都来为难她了，好像这样就能出气一样。
    后来呢？
    她努力回想，但之后的事却依旧想不起来。
    “太太，先生其实真的挺可怜的。”徐姨见她神色迷茫，忍不住又叹息道。
    慕时欢回神。
    可怜么……
    倏地，先前他说的那些难听话，以及强吻她的画面一一在脑海中闪现。
    些许刚刚冒出的其他感受一下被压下，她咬了咬唇，到底没忍住，委屈地质问了句：“他……他可怜就能这么欺负我么？”
    “太太……”
    委屈的缺口一旦重新被打开，或多或少总会控制不住。
    慕时欢后知后觉想到了徐姨说的厉憬衍一个人。
    “他哪里是一个人？”胡乱抹掉眼泪，她恨恨道，“他至少……至少还有兄弟和心上人啊，我呢？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还要被他欺负！”
    提到心上人，她脑中忍不住冒出了慕暖的脸，紧接着，她又不可避免想到了他的……强吻。
    屈辱和委屈重新卷土而来变得异常强烈。
    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他……他怎么能那么坏？有心上人了还要对我……”到底说不出羞耻的那话，她用力咬牙，改口，“他才不可怜呢！他一点都不可怜！”
    她说得很用力，像是在说服自己，又仿佛只有这样在他身上受的委屈才能稍稍消散些，自己也不会因为徐姨的话而觉得他的确可怜。
    “他才不可怜！他那么讨厌！”慕时欢恨恨重复，情绪一下变得激动起来。
    徐姨又急又懊恼。
    她可不能帮倒忙啊。
    “太太……”她试图再说些什么。
    慕时欢却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就是讨厌！”眼圈再次泛红，她咬着唇，直到道道痕迹印出才松开，“除了欺负我，他还做了什么？！什么关心，本质都是为了欺负我，羞辱我！”
    徐姨一听，急坏了。
    她连忙跟着站起来：“太太，您是不是误会先生了？先生……”
    “他自己说的！”情绪像是一下游离到失控边缘，慕时欢不知怎的爆发，一字一顿，被委屈缠绕，“他说的，他有仇必报，要报复我！我听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句话，带上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别样委屈难过，她甚至也没发现有股难以形容的钝痛从心脏中心悄然蔓延至了全身。
    徐姨不死心，仍试图解释：“或许……或许先生……”
    慕时欢不愿意听。
    “他今天就是故意带我去马场的！”她委屈大喊，字字指控，“他就是……就是故意想看我从马上摔下来！”
    想到什么，她急急点头。
    “对，就是这样的！”越说，她越难受，“自从认识他之后，我……我就一直在受伤被欺负，这医院……今天也是第三次了。”
    徐姨觉得她不能再任由太太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了。
    “太太！”她急忙拉住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不可能的，先生……先生那人看着确实冷了点，但他绝做不出这种事的，你可是他太太呢，先生……”
    “可我不是他的心上人啊，我分开了他和他心上人。”
    “……”
    徐姨噎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她并不清楚先生和那位慕小姐的事。
    “太太……”
    “就是这样的，”慕时欢不肯听徐姨的解释，已然在心底给这件事定了性，“他就是在报复我，他那么讨厌我，当然……”
    “咚咚咚——”
    这是敲门声响起。
    剩下的话堵在喉咙口，慕时欢别过脸，背着徐姨擦掉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的眼泪。
    “慕小姐，可以做检查了。”
    进来的是另一个护士。
    徐姨这才想起来先生交代自己的事，顿时松了口气，笑着轻拍慕时欢的后背，小心翼翼安慰道：“太太，我忘了跟您说了呢，先生让我来啊，陪您做个身体检查，先生……”
    “我不要！”慕时欢想也没想就拒绝。
    徐姨为难。
    “太太……”
    “我才不要他假好心！我不要！”像个孩子发脾气一样挣脱开徐姨的手，慕时欢任性喊道。
    护士尴尬，也为难：“慕小姐……”
    徐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太太……”
    “能不能让我和慕小姐说两句话？”祁深的声音忽的在门口响起。
    徐姨愣住，她并不认识祁深。
    “先生，请问您……”
    祁深微笑，径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慕时欢：“慕小姐，耽误你一点时间，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关于贺二，还有……今天马场的事。”
    慕时欢情绪还在失控中，她本想拒绝，但听到最后马场两字，她改变了主意。
    她转身。
    一张陌生的脸。
    但慕时欢很快就猜到了：“你是祁深？”
    祁深不意外，点头是，随即示意她吩咐一下将他拦在门口的保镖。
    徐姨见她要答应，总觉得不好，连忙出声：“太太……”
    “您可以留下，我不会对慕小姐做什么。”祁深失笑。
    被看出心思，徐姨尴尬。
    “让他进来吧，就五分钟，可以么？”慕时欢对高一高二问道。
    高一高二对视了一眼，放行。
    护士则很有眼力见的出去了。
    “你说吧。”慕时欢情绪不是很高。
    祁深也没浪费时间，笑着直入主题：“要说的不多，首先贺二，他这人没什么恶意，就是看见漂亮姑娘移不开眼，你不用理会，时间久了自觉没趣他就不会纠缠你了。”
    想到贺二在天台上的狼狈模样，他晒笑：“相信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被揍是一方面，老厉怕是还会做点其他什么。
    自然，这话他不会说。
    “最后，今天在马场奋不顾身救你的人，可不是贺二，而是老厉。”他笑，像是在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老厉为此还受伤了。”
    慕时欢一怔。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会……
    话说完，祁深也不多停留，转身就准备走。
    慕时欢脑袋混乱至极，眼看着他要走，不知怎么喊出声：“我……我以前认识你吗？”
    “不认识，”祁深顿住，唇角依旧噙着笑，“是我见过你而已，男人总是会对漂亮女人印象深刻，这是本能。”
    “那……”
    祁深打断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想，你最该问的不是我，也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老厉。”
    慕时欢再怔住。
    而她等重新回神时，病房内也不见祁深的身影。
    徐姨在一旁松了口气：“太太，我就说您误会先生了，先生怎么可能故意害您呢，您看，那位先生都说是先生不顾危险救了您，您是不是该……和先生道个谢？”
    她误会他了？
    要……要跟他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