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明叔走近客厅，声音微哑：“是，时欢小姐刚走。”他看了眼端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高芷曼，忍不住替慕时欢说话，“少夫人，时欢小姐她真的……”
    “她怎么样与我无关。”
    “少夫人……”
    高芷曼掀眸看他：“我做不到关心她，和她见面，更别提和她独处，明叔，你该清楚，能回来已是我最大的让步。她心里不好受，我的心里就好受了？她要救赎，我呢？”
    很平淡的反问，语气中仿佛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偏偏……
    明叔噎住。
    高芷曼垂眸，扯扯了唇，嗓音愈发冷漠无情：“痕迹永远都抹不去，这是她欠慕家，欠他，更是欠我的。明叔，还觉得残忍吗？”
    “少夫人……”明叔欲言又止，最终垂下了头，“您怪我吗？”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对不起。”
    眼底划过晦暗，高芷曼站了起来，克制着心中的蠢蠢欲动，没接他的话：“我要走了。”
    明叔一怔，显然没想到。
    “少夫人？！”反应过来后，他连忙挽留，“您不多留一段时间吗？公司……还有时欢小姐，她昨天出了……”
    “本来昨天我就该走了。”高芷曼打断他。
    如果不是厉憬衍在机场拦住她的话。
    厉憬衍……
    蓦地，那些看似随意实则威胁的话重新在她脑海中冒出——
    “慕夫人，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想做什么与我无关，但慕时欢是我太太，我的人不是好欺负的。需要她的时候她是你们慕家人，不需要了恨不得将她逐出慕家，慕夫人……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似乎什么都知道，所以警告她。
    呵，可谁能想到呢，当年厉憬衍可是避慕时欢如蛇蝎，如今竟然为了慕时欢……
    “少夫人……”
    明叔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拽回。
    高芷曼回神：“不用多说了，我必须回去。”
    这里已没有她的家。
    她的家……早毁了啊。
    明叔见她态度坚决，知晓怕是自己无论再说什么都没用，但还是忍不住再试试：“少夫人，时欢小姐离开前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看了高芷曼一眼。
    “时欢小姐问，她……被找回前是在哪里生活的，问您知不知道，还问您……”他苦笑叹气，“少夫人，我怕时欢小姐恢复记忆，又怕她不恢复，如果她……”
    高芷曼微不可查扯了扯唇，像是自嘲，又像是嘲讽明叔的担心：“既然做了，还怕什么？不也是为了她好？”
    “我……”
    “明叔，”高芷曼打断他，神色淡漠谁也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她承担起慕家责任不就是你想看到的？恢不恢复记忆，有区别？”
    明叔张了张嘴。
    “就这样吧。”
    “少夫人！”
    明叔叫住她，几番欲言又止后，到底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提及了另一个话题：“少夫人，下次您回来的时候，能不能……能不能把深少爷……”
    “不可能！”
    戾气陡生，高芷曼不自觉拔高了声音。
    明叔眼中尽是苦涩和乞求：“少夫人，老爷如今的病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好的那一天，深少爷……”
    “我说不可能就不可能！”高芷曼脸色终是有了变化，三分愤怒七分嘲弄，“我已经没有了丈夫，怎么，还想让我再失去儿子？”
    期盼彻底湮灭，明叔眸色变得暗淡，他想说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喉咙也像被堵住似的发不出声音。
    最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芷曼冷着一张脸决绝离开。
    不多时，引擎声响起。
    明叔在原地僵站着，许久，他迈着稍显沉重的步伐走向二楼。
    别墅外。
    一辆黑色的车静静地停在没人发现的地方。
    “boss，高芷曼已经离开慕家老宅，三个小时后的飞机离开，要动手吗？”
    ……
    离开老宅后，慕时欢没有回南山别墅，而是去了城郊墓地。
    初冬的步伐早已悄然临近，慕时欢觉得江城的天挺冷的，尤其是天将黑不黑的时候，寒风肆虐，吹得冷意直在她身体里蹿。
    吩咐高一高二不要靠近，她一步步缓缓走到了慕景州墓前。
    照片似乎染了一点灰。
    慕时欢伸手，小心翼翼地轻轻擦掉。
    “爸……”她轻声叫了声，嗓音微颤。
    莫名情绪悄然涌出涌向心脏，她难以抑制地难受。
    她跪了下去。
    “对不起……”
    只这一句，她再无其他话，只是背脊挺得笔直地跪着，一瞬不瞬望着照片的人。
    似赎罪，又似无声陪伴。
    寒风阵阵。
    天，越来越黑，也越来越冷了。
    这黑暗，仿佛给了人一种压得透不过气的错觉。
    ……
    回到南山别墅时，慕时欢心情依旧低落，她深知不该这样，但就是无法控制。
    徐姨早早准备好了晚餐，她没有胃口，就是小七喵喵喵地跑来和玩闹，她也提不起什么兴致。
    徐姨很担心，明明白天还好好的，她想问，但又明白身为佣人有些话不能多问，也不该她问。
    她只能干着急。
    末了，她试探着劝道：“太太，您多少吃点，生理期还没结束呢，女人生理期的时候啊必须必平时多注意身体，您要是不吃，先生知道了该担心了。”
    慕时欢眼眸微眨。
    厉憬衍……
    心底有个声音在蛊惑，她摸出手机，算着这时他应该下飞机了，犹豫片刻后，她按下了那串数字。
    “嘟……”
    不曾想，才响了几声，电话被掐断。
    慕时欢愣住。
    心一跳，她莫名隐隐不安，纷杂思绪在脑中转瞬而过。
    “嗡嗡嗡——”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在掌心振动。
    慕时欢低眸，屏幕上“老公”两个字清晰闪烁。
    她稳了稳神，接：“喂。”
    “刚刚有事。”
    低沉中带着不易察觉柔和的嗓音钻入耳中，算是解释，慕时欢忽觉心底的阴霾被驱散了不少。
    她问，嗓音不自觉压低：“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厉憬衍听她语气像是心情不好，眉头微皱，他一边和她保持通话一边查看消息，终于看到了高一发来的汇报。
    “出什么事了？”他问，一丝冷意悄无声息缠绕。
    慕时欢垂着脑袋，视线落在明叔给她但她还没打开的信上，欲言又止，最终摇头否认：“没事。”
    那边没出声。
    “真的没事……”她重复，不知道是在安慰厉憬衍还是安慰自己。
    “确定？”厉憬衍耐心问。
    慕时欢顿了片刻，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自己回来后的样子高一高二看得清清楚楚，怕是早就跟他汇报了，她说没事不就是在明着说谎么。
    手指攥着，她试图解释：“我……”
    “慕家不是你的责任。”
    淡淡的一句话将她打断，没什么情绪起伏，甚至可以说有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慕时欢怔住。
    “可……”
    唇边蠕动，她差点想说可是慕景州的死是她过不去的心理障碍，慕家就是她的责任，她无法选择，更没想过逃避，她就是……难过，觉得茫然无助。
    但到底，她忍住了。
    慕景州是死于“飞机失事”，整个江城上流圈都知道，她不能说，至少在查出真相前不能说。
    咬住唇，她没作声。
    厉憬衍多少猜得到她在想什么，正因为此，他眼底冷意汇聚得更多。
    “那就等我回来，”他淡淡地说，“我说过，你是厉太太，有什么事都有我给你撑着。忘了？嗯？”
    他的话犹如暖意，一下流淌到她身体里，继而蔓延至全身。
    慕时欢不自觉撒娇：“没忘……”
    微的勾了勾唇，厉憬衍哼笑：“乖一点，等我回来。”
    阴霾渐渐消散，慕时欢唇角情不自禁微扬。
    “哦……那……”
    还想说什么，电话那端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憬衍，你……”
    隐约不甚清晰，话音更是止得突然，只听得出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慕时欢愣了两秒，想到他走的匆忙，之前说的又有事，顿时觉得自己应该是打扰了他。
    “你如果忙的话……”
    “不忙，没事，”厉憬衍止住她，难得极为耐心，更甚至不想挂电话一样，“厉太太，还有没有其他事要跟我讲？嗯？”
    明明应该是一句关心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个毒舌成熟男人嘴里说出来，慕时欢总觉得有几分调戏不正经味道。
    “没有。”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下一秒，刻意压低的声音隐约再传来。
    “厉总……”
    “憬衍……”
    慕时欢眨了眨眼，低声说：“你先忙吧，我没事了。”
    说罢，她也没等男人说什么，直接将电话挂断。
    等屏幕暗下去，她才后知后觉想到自己没有跟他说厉念淮的事，厉念淮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终究是没问，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她心里……无端不安。
    ……
    “啪”的轻微一声，手机被扔在桌上。
    捻了根烟点燃，厉憬衍浅吸了口，缓缓吐出烟圈。
    暗戾一闪而逝，他掀眸，眼神漠然如刀子般扫向了对面，青白烟雾下，他俊脸稍显模糊，但怎么也掩不住那股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