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厉克周便看到谢管家扶着厉老爷子下了楼。
    当两人身影出现的时候，偌大客厅上空的气压竟是在刹那间低到了底，压得人恍惚间有种透不过气的错觉，死一般的诡异寂静幽幽笼罩。
    终于，厉老爷子走得近了。
    厉克周这才发现，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无法形容不说，只一眼，就足够令人心惊胆战，甚至是不寒而栗。
    尤其……
    他看自己的眼神。
    简直恨不得把他吃了！
    心狠狠一跳，慌乱无措，无意识的，厉克周舔了舔不知何时变得干燥的唇。
    “爸，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他佯装委屈地问，极力让自己看起来是无辜的，“您还在生气今晚的事？您听我说啊，我……我也是被骗被利用了啊，不关我的事，爸……”
    剩下的话，却在他的眼神下怎么也说不出口。
    心口仿佛压了块巨石，又沉又闷，他真的快要窒息了。
    “爸……”
    抓着拐杖的手死死用力，手背上青筋毕露，已然有些浑浊的视线扫视一圈，将众人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后，厉老爷子闭上了眼。
    “谢管家，宣布吧。”
    每个字，他都极力地想要和平常一样，偏生在那样的打击后，剩下的只有深深无力和挫败，以及其他他不愿承认的情绪。
    谢管家扶着他：“老爷……”
    “咚咚咚——”
    拐杖猛地在地板上重重敲击。
    “说！”额角青筋跳跃，厉老爷子威严命令。
    谢管家张了张嘴，心底一声叹息，这才对上厉克周焦急的视线。
    “谢管家，你……”
    谢管家冲他微微颔首，没有再尊称，只是尽量冷淡地说：“从此刻开始，第一，您一家不允许再住在老宅，以后也不准再踏进这里一步。”
    厉克周瞬间不敢置信地瞪直了眼。
    “谢管家！”
    “第二，”谢管家没有理会，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继续，“您一家不会分到老爷、厉家的任何财产，公司您也不必再去，您手中的项目，会有人接手。”
    “第三，也是最后，你们的任何事，从今往后都和厉家无关。”
    轰！
    仿佛是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在头顶炸开，厉克周震惊得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身体僵住，他一动不动，唯有先前那股明明已经散去的不安再次卷土而来将他密不透风包围。
    几乎……让他瞬间窒息！
    “为什么？！”死一般的寂静后，三婶率先回过神，她直摇头，完全不愿意相信，“爸！克周……我们……我们是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啊？！”
    厉老爷子始终闭着眼，没有理会，谢管家更不会解释。
    三婶一下六神无主，她猛地死死抓住厉克周的胳膊，呼吸急促地喊：“克周！克周你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爸为什么……为什么……”
    厉克周终是回神。
    “爸！”五官隐约扭曲，眼底夹杂着怒意不甘及阴鸷，他厉声质问，“是不是厉憬衍那野小子在您面前胡说八道了什么？！”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面目隐约可憎。
    “他诬陷我了是不是！他……他早就看我不顺眼，想把我踢出公司了！爸！我是您儿子啊，您不能相信他不相信我！我……我是被他陷害的！”
    像是想到什么，他急急解释：“今晚……今晚的事我真的不知情啊，我也是听了别人的话担心出事才上楼的！我……我什么都没做！”
    胸膛剧烈起伏间，他眸中已然猩红一片。
    他还想说什么：“爸，我……”
    “啪——”
    清脆响亮的一声，是厉老爷子使出了全部的力气重重打了他一巴掌。
    力道之大，厉克周的脸直接偏向了一边，红印更是迅速冒出。
    “爸……”
    “爸！”
    谢管家见状，眼疾手快将他扶稳：“老爷……”
    厉老爷子却是推开了他的搀扶。
    他死死地盯着厉克周，眼球凸起，甚是瘆人。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在否认，撇清自己，你做的那些事……敢做不敢当吗？！你……你是不是真要我把警察叫来才肯承认？！”
    警……警察？！
    厉克周瞳孔重重一缩，脸上血色一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仍试图辩解：“爸，我……”
    “好……好的很！”惨然一笑，厉老爷子手指颤抖地指着他，视线又缓缓扫过其他人，“你们要争权，我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有能力就行，机会都是平等的，可你们呢？回报我的是什么？！”
    此话一出，厉克周心跳直接停止了一秒！
    他直觉老爷子是知道了什么。
    下一秒，预感成真……
    “雇人想办法制造车祸，想让憬衍死在国外，中饱私囊，损害公司利益……找替罪羔羊，逼……逼着老黄绑架憬衍他老婆，还让老黄跳了楼，还想毁了今晚的订婚宴，把厉家的脸面送给别人踩……”
    老脸涨红。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响彻客厅。
    “老爷！”谢管家眼眶都红了，担心得不行，却拿他没办法，“您不能再情绪激动了，老爷！”
    好不容易，咳嗽忍住。
    厉老爷子借着他的力道站直了身体。
    下一秒，他扬起拐杖就重重地毫无章法地打在厉克周身上，而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他打死！
    早在厉老爷子一条条说出他所做的事时，厉克周脸上所有的血色便消失殆尽，惨白一片，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而当拐杖带来剧痛，他惴惴不安清醒。
    “我……我没有！啊！”他痛得惊叫，一边躲一边极力大喊，“我没有！胡说……都是厉憬衍在胡说！他污蔑我啊！爸！你相信我！啊……”
    其他人皆被这一幕惊呆了，确切的说，是被厉老爷子抖露出的厉克周的恶心所镇住，以至于厉老爷子动手时竟是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爸！”三婶回神，眼皮狠狠直跳，凄惨大喊想要阻止，“您……您别打了啊！克周没有做过！他是青白的！一定是厉憬衍污蔑！他看不惯我们……他……”
    “啊——”
    凄厉的一声，一通痛打，厉克周一个不稳，狼狈摔倒在地。
    “唔！”
    小腿再被重重敲打。
    厉老爷子双眼猩红地盯着他，指着他的手颤抖不已：“冤枉……到现在你还要狡辩！我……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样的儿子！啊？！”
    “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了似的。
    厉老爷子一只手猛地捂住了胸口，瞪直了眼气急败坏地朝谢管家命令：“扔……扔给他看！让他看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混账！狼心狗肺的东西！吃里扒外！”
    他的情绪已肉眼可见的不好。
    谢管家不敢浪费时间，直接将带下来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了厉克周身旁，而后迅速返回到厉老爷子身旁，一边扶住他，一边给他轻抚后背顺气。
    “老爷，您别这样，深呼吸，听我的，别再生气了，老爷……”他已是恳求。
    但厉老爷子仍然没听他的话，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厉克周，怒意汹涌：“看！给我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到底是冤枉还是你混账！”
    每个字，都是他费尽了全力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
    厉克周慌了。
    一颗心直直往下沉，他低头看向笔记本屏幕，血液停止流动，浑身僵硬。
    “看啊！你给我看！”
    怒吼声再响。
    厉克周的手猛地一颤，明明拿起电脑只需几秒的时间，偏偏，他用了将近一分钟，而这一分钟内，他的手和身体都在剧烈颤抖。
    他害怕，他惊恐。
    而当他的视线终于落在屏幕上，只一眼，他大脑空白，整个人如同被掐住脖子一般难以呼吸。
    之前厉憬衍在国外，他找人想制造一场意外车祸的证据……
    为了今晚让厉憬衍和柳湘湘被众人捉奸，他要来的好东西，他找人安排的一切……
    这些年他在公司私底下做的事……
    还有……还有最让他震惊不能接受的，竟然是从老黄那个情人儿路雨拿拿回来的u盘证据，他明明已经销毁了，所以才有底气……
    为什么厉憬衍还拿到了？！
    厉憬衍……厉憬衍究竟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一切？！
    一瞬间，一个念头冒出——
    厉憬衍早就知道了，这些证据厉憬衍一定准备了很久，可他竟然按兵不动，就为了……今天！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字字饱含怒意的又一声质问。
    “啊！”
    拐杖再度重重落下，完全是把他往死里打。
    其他人终于反应了过来。
    “爸！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爸！我求求您别打了，克周……克周是您儿子啊，爸，他纵使有错，但他是您儿子啊，爸……”
    “老爷！”谢管家费力抓住他的拐杖用力按住，想说什么，却见下一秒厉老爷子眼皮一翻一闭，整个人突然晕倒了过去。
    “老爷！”
    “爸！”
    “爷爷！”
    厉老爷子倒下的那一刻，客厅……乱了。
    但偏偏就是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有一个小辈急匆匆地小跑进来，小脸不安慌乱极了：“有……有警察来了，来……来找三叔的……”
    话落，以杜绍为首的警察出现。
    杜绍轻蔑地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厉克周，嗓音冷漠：“厉克周，跟我们走一趟吧。”
    ……
    夜，越来越深了。
    宾利慕尚稳稳停在南山别墅前，沉默委屈了一路的慕时欢不肯下车，从被拽出厉家老宅的那一刻起，她就没再看厉憬衍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