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欢声笑语入耳。
    像是久违的热闹，突然接触，就像在黑暗中待久了冷不丁地被阳光直射，一瞬间，厉憬衍有些适应不了，甚至是心生排斥。
    他眯了眯眸。
    “老厉！”杜绍第一个看到他，心下一喜，连忙走到他身边搂住他的肩膀，有些激动还有些感慨地说，“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快进来，就等你了！”
    一帮人，大多数都是厉憬衍认识的，只有柳湘湘那边的朋友很面生。
    “憬衍。”刚结束一通电话的容修寒瞧见他，也走了过来。
    厉憬衍朝他微微颔首。
    容修寒给杜绍示意了个眼神，于是杜绍暂时放开厉憬衍。
    “最近怎么样？”容修寒问，一贯的直入主题，“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厉憬衍摸了根烟出来，但没点燃。
    “没事。”他淡淡地说。
    容修寒盯着他，再开口时，嗓音低沉了不少：“还有没有头疼的情况发生？”
    这一年多，他们兄弟几个眼看着他眼中只有工作却劝不了他，也不能劝，只能任由他去，极难见面，今晚好不容易他答应出来玩，容修寒自是担心。
    但，他久久没听到他的回答。
    “憬衍……”
    “没有。”
    “啪嗒”轻微一声，厉憬衍还是将烟点燃，漫不经心地抽着。
    烟雾缭绕，衬得他的脸愈发俊漠和模糊，从前便是无人能看透他在想什么，如今更甚。
    容修寒是担心的，也是自责的。
    “我师妹她不日要回国，不然……”
    话，却是没说完整，硬生生被堵在了喉咙口。
    男人眼神薄凉，似乎还带了点儿嘲讽意味。
    “我没病。”容修寒听到他说。
    容修寒默了默。
    “我没有这个意思，”心中叹息，他解释，“只是怕你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
    话音未落，视线余光里，包厢门被再度打开，唐遇的身影出现。
    这一年，他们见不到憬衍，唐遇更是，他和杜绍好歹能去找他，偶尔强行和他吃一顿饭，但唐遇……两人仿佛老死不相往来。
    气氛，似是微变。
    杜绍也及时发现了唐遇的到来。
    他们四个是关系最好最铁的，然而如今……
    “来来来，人都到齐了，赶紧坐啊。”他招呼着，深怕老厉见着唐遇会走，连忙用眼神示意柳湘湘。
    柳湘湘明白，嘴角噙着笑走到厉憬衍和容修寒身旁：“厉大哥，谢谢你能来，马上吃饭了，过去坐吧。对了，黎烟……她说她就不过来了，说有时间再请我们吃饭。”
    厉憬衍轻嗯了声，点点头，随即将烟头摁灭。
    他和容修寒一起走了过去入座。
    好巧不巧，唐遇就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杜绍忽的大气不敢出，就怕两人当着这么多的人打起来，正想示意唐遇换个位儿，但一看其他人都坐下了，再换就显得有些刻意容易让人多写。
    于是，只能作罢。
    胆战心惊了几秒，好在这哥俩没闹起来，但就是也没说话，直接把对方当空气。
    杜绍心中叹气，没办法，还得先把场子热起来。
    好在今天一起吃饭的这些人本来就是一个圈子里极熟的，柳湘湘的朋友们也能自娱自乐，都知道今天是柳湘湘生日，所以都很给力。
    或许刚开始有点儿拘谨，但两杯酒下肚，众人就玩儿开了。
    柳湘湘的性子摆在那儿，不好闹寿星公，杜绍便成了众人围攻的对象，偏偏今晚他又是第一次以男朋友身份出现，柳湘湘的那帮朋友一个个地喊着要考验他。
    柳湘湘不好帮，杜绍也不准她帮桌下握了握她的手说了声没事儿让她放心后，便很豪爽地接过了众人以各种理由敬的酒。
    玩着玩着，光喝酒自是不够的，众人又玩起了各种游戏，哪怕是最俗气的真心话大冒险都玩得不亦乐乎。
    气氛愈发热闹。
    然而，热闹是他们的，却不属于厉憬衍。
    他很沉默，除了和容修寒说过后，入座之后一言不发，吃菜也只是随意吃两口便放下筷子，烟更是没碰，毕竟桌上不少女性在。
    神色淡淡，像是和众人一样游戏人间，但却独独保持着冷醒。
    而除了容修寒，其他人也不敢和他说话，他周身便自带熟人勿扰生人勿近的气息，冷的很，桌上倒是有两个柳湘湘的女性朋友对他感兴趣，但一瞥见他手上的戒指，又听人说他早已结婚，便歇了这心思。
    只不过很好奇他太太是哪一位，怎么也不出现。
    于是有人悄悄说，他的太太是慕时欢，当初在整个圈子里最是美艳嚣张的那个，心思手段也一流，但据说一年前出国了，至今未归。
    “亲一个！亲一个！”
    忽然，桌上众人起哄，原是杜绍玩游戏终于输了，一帮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朝着闹着要他当众和柳湘湘热吻，还不得低于一分钟。
    柳湘湘一贯脸皮薄，温温静静的，被这么起哄，脸蛋早已红的跟滴血似的，偏偏和杜绍对视的眼神甜的叫人直嗷嗷叫。
    谁肯放过他们？
    “赶紧赶紧啊！都等着呢！”众人哄笑。
    厉憬衍掀眸看过去。
    围绕在杜绍和柳湘湘周围的，是明显的幸福感，柳湘湘眼里心里只有杜绍，而杜绍虽然内敛很多，但他依然能感觉的到，他是有柳湘湘的。
    看着看着，忽然间，第一次，厉憬衍心底冒出了一股类似于羡慕，甚至……是嫉妒的感觉。
    他想起了慕时欢。
    而他已经……很久没梦到过她了。
    差不多已是一年。
    像是一只手突然伸进了他的胸膛里将他的心脏狠狠攥住，撕扯着，紧紧的，闷极了。
    “出去抽根烟。”侧首，他对容修寒低声说，之后也没等他回答便起身离开。
    杜绍余光瞥见，下意识香水，容修寒朝他摇了摇头。
    *
    包厢外很冷，寒风凛冽。
    厉憬衍点了根烟静静地抽着，没一会儿，有人走近。
    同样一根烟被点燃。
    但没人说话。
    良久，沉沉的一声才漂浮在空气中——
    “老厉。”
    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字，紧绷喑哑。
    厉憬衍没有作声。
    唐遇薄唇抿得极紧，胸口也极闷。
    “对不起。”良久，他哑声再开腔。
    但，厉憬衍始终没有回应，更没看他一眼。
    这种感觉，堪比凌迟。
    从未有过。
    却在这一年间，每每想起便让他受尽内心折磨煎熬。
    “老厉……”他还想说什么。
    突然，一股酒味飘来他。
    “厉憬衍！”贺嘉焕正出来透气，冷不丁瞧见站着的厉憬衍和唐遇两人，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三步并走两步快步跑过来。
    酒壮胆，他想也没想一把攥住厉憬衍的衣领，气呼呼质问：“你他妈还有脸出来玩儿？出来喝酒？你好意思么你！你……你个老混蛋！我呸！”
    “贺二，你发什么疯？”唐遇沉下脸呵斥。
    “关你屁事！”贺嘉焕恨恨瞪了眼多管闲事的唐遇，对他也没好脸色，“滚边儿去，我和老厉算账呢！我们……我们要好好把账算一算！”
    他怒，视线再移到厉憬衍脸上，瞧着他始终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仿佛什么也掀不起他的波澜，顿时怒意更甚，一波波的汹涌而来。
    “厉憬衍！”他逼近，压低声音质问，“时小欢呢！她人呢？！别跟我说什么她出国了！那些没脑子的人信，我才不信！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话音未落，已是有些哽咽。
    他其实……猜的到，就冲一年前那次老厉带着黎烟出现要杀人的那表情，他就猜到了点什么，后来，他找尽关系，也终于打听到了一些内幕。
    可……
    他不愿意相信啊。
    那么好的时小欢……
    这一年多，每每想到时小欢他都是后悔的，内心饱受煎熬，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在酒店那次他不管不顾地把时小欢带走，或者早早把时小欢托他办的事查清楚告诉她。
    或许，或许……
    他不能深想。
    太难受。
    而今晚，他看到老厉出现在这，看到他手上戴着的戒指，他哪里还忍得住？
    他怒骂：“厉憬衍！你他妈……”
    扬起的拳头却被厉憬衍扼住。
    还不等有所反应，手被一松一甩， 他直直往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还差点儿狼狈摔倒。
    操。
    他怒，想追上去再动手，就见厉憬衍看也不曾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你他妈给小爷我站住！”
    想追，却被唐遇挡住。
    “姓唐的！”贺嘉焕气得胸膛直起伏。
    ……
    “厉总，现在回南山别墅吗？”高一见男人上来，脸色似乎比下车时更暗沉了，不由心中叹气担忧。
    厉憬衍没有作声。
    “厉总？”
    良久，低哑的几字才从厉憬衍薄唇中溢出：“随便转转。”
    “是。”
    还有几个小时候便是新一年的到来，江城这座城市比以往的夜晚更热闹下，路上张灯结彩，到处都是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连空气中都是过节的热闹气氛。
    但在车内，是两个世界。
    外面热闹，车内极冷极压抑，没有一丝生气，逼仄得很。
    光影掠过，厉憬衍一张脸忽明忽暗，愈发模糊，孤寂将他深深笼罩。
    烟瘾忽然犯了，他摸了根烟出来。
    正要点燃，眼角的余光却在下一秒无意间瞥到了一道人影。
    刹那间，他心跳骤然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