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时欢不愿拿小星星的身体开玩笑，最终还是同意上了车，于乔则留下来等车过来。
    莫远很是迅速地替她拉开了车后座的门。
    瞬间，慕时欢看到了厉憬衍那张脸。
    四目相对。
    厉憬衍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冷淡得仿佛两人并不认识。
    慕时欢亦是。
    她抱着小星星上了车。
    莫远见她坐稳，便迅速回到副驾驶，吩咐司机说：“你先开车，我搜一搜最近的医院，开快些。”
    司机点头，启动车子加速。
    莫远很快查到，恰好记得那家医院有自己的前女友在，他硬着头皮给前女友打了电话，说了下现在的情况，让她让帮个忙。
    电话结束后，他又转头低声对慕时欢说：“慕小姐，最多二十分钟，肯定能到医院，我已经安排好了，您放心吧。”
    “谢谢。”慕时欢低声说。
    她的怀里抱着小星星，脸上满是担心焦急。
    莫远见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了眼厉憬衍，心里不免替两人着急，可他又不能再说。
    车内很快安静了下来，没有声音。
    厉憬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从上车到现在，她怀里的小女孩儿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皱眉。
    视线看了过去，发现她额头上冒出了不少汗，一只小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放在了小腹上。
    她的嘴唇渐渐发白。
    忽然，小女孩儿睁开了眼，恰好和他对视。
    湿漉漉的眸，看着着实惹人心疼。
    厉憬衍心尖像是突然被刺了下。
    她一直看着自己，没有移开。
    慕时欢也很快发现了小星星的视线。
    她蹙眉，想说什么，一只手出现在了视线中，带着一张纸巾。
    轻轻地，擦拭着小星星额头上的汗。
    因着这动作，他的身体有些靠近，属于他的气息包围而来。
    一瞬间，慕时欢身体近乎本能地紧绷，紧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控制不住，就像……就像她把刀刺进他身体里的那晚。
    厉憬衍感觉到了她的排斥。
    眸色一暗，动作未停，他低声说：“应该是急性肠胃炎，我让司机再开快些。”
    话落，一直留意两人的莫远连忙再吩咐司机：“再快点。”
    “好。”司机应下。
    慕时欢听了，抿着唇，没有作声。
    目光所及是她的侧脸，脸廓有些紧绷，胸腔处难受，厉憬衍到底没再靠近，停下给小星星擦汗的动作，另抽了一张干净的纸巾递给她。
    慕时欢沉默了两秒，接过。
    却不想……
    就在厉憬衍的手要收回之际，小星星竟然抓住了他的。
    慕时欢愣住。
    厉憬衍亦是。
    小星星脸色苍白，疼得没什么力气，但即便如此，她的手指还是攥着厉憬衍的袖口没有松开，那双眼睛也一直望着他。
    好像……在等他说什么。
    看着竟有些可怜。
    瞬间，厉憬衍心口愈发沉闷，他没有收回手，想了想，低声开口，稍稍放柔了语调安慰：“不用怕，很快就会没事，到了医院有医生给你治疗，勇敢一点，可以吗？”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小孩儿安慰小孩。
    他是紧张的，甚至是不自然，他的眼睛看着小星星没有移开，见她不再那么明显的紧张了，内心悄然松了口气。
    “没事的，勇敢一点。”
    小星星睁着眼睛听着他的话，嘴巴还撅着，但慢慢地点了点头，仿佛真的有了勇气一般。
    只不过，她始终没有松开厉憬衍的袖口。
    厉憬衍没有抽回。
    只是这么一来，他势必和慕时欢靠得近了些，至少到达医院前都只能保持这样的距离。
    他清楚慕时欢的反感。
    “抱歉。”他用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
    慕时欢红唇紧抿，没有作声，更没有回应他一丝一毫。
    厉憬衍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反应，只是胸腔处的沉闷多了几分而已。
    萦绕在两人周遭的气氛格外冷冽诡异，就连坐在副驾驶的莫远都感觉到了，但他除了心中无声叹息，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沉默蔓延。
    厉憬衍不能看慕时欢，也克制着不去看她，最后目光落在了小星星脸上。
    她还在看着他。
    此时的厉憬衍已冷静不少，脑海中闪过之前和容修寒的微信对话，如今再看小星星的脸，终是能将自己从那种怀疑中暂时抽身出来，以局外人的角度分析。
    她看不出很像慕时欢，除了那双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
    容修寒提醒的对。
    ……
    黑色宾利最后在十五分后到达了最近的医院，莫远的前女友医生早就准备好，一接到小星星就带她去了检查，而血液报告出来的也很快。
    的确是急性肠胃炎。
    医生给开了点滴。
    只是当护士要给小星星扎针时，她突然无声地闹看起来，不管慕时欢怎么哄都不肯伸出手。
    最后，还是护士发现她一直看着站在几步外的那个男人。
    “您是孩子爸爸吧，”护士皱着眉轻声说，“您去哄哄她吧，我看她一直看着您，应该是希望您和妈妈一起在身边的。”
    爸爸妈妈两个称呼钻入了厉憬衍耳中，同时慕时欢也听得分明。
    她内心霎时闪过排斥。
    想解释，却听到厉憬衍应了声，而后走了过来。
    她分明也看到了小星星一直看着他。
    他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
    再排斥，再不愿，慕时欢还是让开了一点距离。
    厉憬衍视线扫过她，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握上了小星星的手，第二次哄着她：“打了点滴才会不痛，护士姐姐会很轻，不会疼。”
    小星星眼巴巴地看着他，好像在问，真的吗？
    厉憬衍看懂了她的意思，眼神鼓励：“是的，别怕，我和……我们都陪着你，好不好？”
    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温柔，极为少见，慕时欢在他身旁，竟是不受控制地恍惚了下，而等她回过神来时，护士已经重新来到床边。
    小星星终于没有再抗拒，她很乖很勇敢地伸出了手。
    原本她是闭着眼睛的，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闭上后又马上睁开，一瞬不瞬地盯着厉憬衍 。
    她的这一眼，厉憬衍心头拂过复杂之色，隐约还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但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
    针戳了进去，很顺利，护士调了下速度，笑着对小星星夸赞：“这就对啦，我们小朋友很勇敢哦，你看，爸爸妈妈一直陪着你呢。”
    她说完又对厉憬衍和慕时欢说：“有事及时叫我们。”
    跟着，她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中途，慕时欢三番两次想要解释他们不是小星星的爸爸妈妈，但护士说话速度很快，又要记着注意事项，她压根插不上嘴。
    直到护士离开。
    小星星另一只手还抓着厉憬衍。
    厉憬衍也没有抽回，只是替她盖上了被子，再次哄着说：“睡一会儿吧，睡醒了就好了。”
    小星星眨眨眼，又看向了慕时欢。
    慕时欢知道她的意思，勉强挤出笑容，也哄着她说：“小星星乖，我在这里陪着你，你睡一觉起来就好啦，然后我们回家，好不好？”
    小星星终于点下了头，而后乖乖地闭上了眼。
    她的睫毛很长，闭着眼也是根根分明卷翘，很好看。
    可慕时欢却是无心欣赏。
    只因，她想到了厉憬衍故事里的那个孩子，她的孩子。
    而此时此刻，她和厉憬衍不仅被误会是小星星的父母，还都留在了她床前陪着她，哄着她，看着她。
    怎么看，都像是……父母该做的事。
    她很想不想，可是，忍不住。
    厉憬衍说过的那些话就像是复读机一样，忽然在她脑海中不停地重复，翻来覆去的，提醒着她，也是折磨着她。
    瞬间，慕时欢只觉胸腔处沉闷到了极致，心上又像是有一块巨石压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无法呼吸。
    她控制不住地想，如果……如果那个孩子还在，会是什么模样？
    也会生病吗？
    生病的时候会吵着闹着要爸爸妈妈吗？
    越想，慕时欢心揪得越难受。
    终究是没忍住，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几步之外，背对着厉憬衍和小星星。
    厉憬衍依然在床上，由小星星抓着手。
    他没有去看慕时欢，却能清楚地猜到此刻她在想什么，突然的动作又是为什么。
    因为，他和她一样，也想到了他们的孩子。
    而孩子就是他们之间的鸿沟，也是心结。
    他能感觉的到，她是相信了，但内心隐约还在排斥不愿相信，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查，所以这段时间他都没有任何的插手。
    他了解她。
    只是，关于这个心结，他没有把握。
    就像此刻。
    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的排斥怨恨，却不能……
    “唔……”
    忽的，床上的小人儿呜咽了声，眉头皱了皱，眼睛是紧闭的，她睡得很快。
    厉憬衍回神，看着她的脸看了很久。
    他记得，慕时欢叫她小星星，原来她叫这个名字。
    “你可以走了。”
    极力克制着情绪的，极为冷淡的一声在下一秒在他身后响起。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愿叫。
    怨恨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