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去了衙门后头的停尸房。
八月的江南还有些炎热,停尸房的四角放了巨大的冰盆,冒着森森白气。
其中一架冰盆的旁边,放了一个简陋的木板床,盖着白布的尸体便陈于其上。
庞杨上前,伸手准备揭开白布前,抬头看了眼站在一侧的李孑,见她依旧是一副淡然平静的表情,挑了挑眉,但还是问了一句:“李姑娘确定要看?”
李孑点点头,“劳烦庞司察揭开。”
为了验尸方便,死者是褪去了身上衣服的。庞杨伸手揭开白布,但也只揭到了腰间,只露出上半身。
李孑也没有强求,先是在尸体的伤口上看了一眼,就把视线移到了死者的脸上。
只看死者安详熟睡的表情,便会让人只觉得,他是在睡梦中,没有任何痛苦死去的。
侧卧的姿势,一手枕于耳侧,另一只手搭在手臂上。
现在平躺,这个姿势就显得很是怪异了。
李孑看了眼死者左手手掌心里的紫红色瘀斑,脑海里浮现出一副模糊的画面来。
深夜的医馆,一片寂静。
坐在诊案后的大夫喝着浓茶提神,掩嘴打了个哈欠。
眼见角落的刻漏子时过半,便起身洗干净茶杯,准备关上医馆大门,去内堂暂歇。
门关了一半,医馆外檐下挂着的灯笼突然被一股钻进医馆的风吹得晃了晃,大夫伸手揉了下被沙尘迷住的眼睛,耳边只听见对面街旁响起一道凄厉的猫叫,下意识地颤了颤身体。
“咣!”最后一块木板被合上。
画面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忽闪了几下,阴暗又错乱。
几个呼吸后,画面终于又再次出现。
不过画面中除了那个大夫,又多了一个浑身黑衣的人。
浑身都罩在黑衣里的人又是站在烛火映照不到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很容易便会被忽略过去。
大夫目不斜视地从他站着的地方走过,掀开帘子进了内堂。
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一个人,跟着他走了进来。
等到大夫合衣躺下后,黑衣人才从暗处走到了明面上。
大夫终于现陌生人,从床上猛地坐起身,张嘴准备喊出声。
那个黑衣人的手上却是金光突地一闪,手指一弹间,那道金光眨眼间被弹射到大夫张开的嘴里。
接着便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金光入口,大夫准备喊出来的叫喊一顿,紧接着整个人跟失了魂一般,黑衣人蒙着黑巾的嘴动了动,他便跟着乖乖躺倒。
面对黑衣人接过来的匕首,也伸手平静地接过来。
随即,侧躺,摆出睡觉的姿势,左手反握住匕首,平静,缓慢,刺入心脏。
直到只剩下匕首手柄,最后的画面,是黑衣人走到窗边,把大夫的手摆出睡觉的姿势,甚至是掏出了一块黑色布巾,拭去了胸口处溢出的几道血珠。
画面归于寂灭。
李孑眨了眨眼,如梦初醒一般。
人到底有没有灵魂,李孑并不确定。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在人死之后不久,死者的身周会出现一种特殊的能量场。
这个能量场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什么都感觉不到,但对于她所拥有的超强感知能力来说,却是能够探知到这层能量场里面,看到死者去世之前的一小段画面。
她的这个特质,在研究所的时候,曾被那群研究疯子称作:精神具象化。
在研究所的时候,她只被迫试过各类小动物的,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人死亡之前的经历。
想到那一点金光,李孑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如她所料没错,便是那抹金色的小东西,控制了大夫的自杀。
真正无知无觉的借刀杀人。
想到这,李孑退后了一步,抬头就对上了顾淮和庞杨看过来的目光。
“人是自杀的。”
这话一落,顾淮一愣,庞杨则是嘴角微抿。
“李姑娘何出此言?”
李孑平静回视:“常仵作可在?”
庞杨定定看了李孑一眼,朝守在门口的官兵挥挥手,“把常仵作叫来。”
常仵作匆匆赶过来,似是没有料到这停尸房中还有一名女子在,愣了一下才上前见礼。
庞杨则是看向李孑,眼神中的含义很明显。
仵作本官给你叫来了,该说一说你到底要干什么了!
“我要开颅。”
这话一出,在场三人表情同时吃惊了下。
那名常仵作开口道:“这位姑娘,在下已经仔细检查过,死者脑补并不任何损伤。”
“我知道,”李孑目光落在死者的脑壳上,“外部没有伤,但内部有。”
顾淮这会也沉默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问道:“李先生又如何断定,这死者脑袋里面有伤?”
“准确来说不是伤,是蛊。”李孑沉声开口,“此人的确是自杀,但却是被控制住后,自杀而死的。”
“诸位要是不信,开颅之后,自见分晓。”
她这一态度让庞杨心头一沉。
在去凌江楼之前,他自然是调查过面前这位叫李孑的女子。
但也只打听到对方前几日刚从海上来,带了三名小弟子,和皇商陆家的三公子相熟,一到苏陵府便住进了凌江楼。
她那位叫做明尘的小弟子倒是意外救了顾总督的远方小侄儿一次,被邀请过府一日。
庞杨本以为顾总督对这位李姑娘和其弟子也只是有些答谢之情,但今日他刚把人带到衙门,顾总督后脚便到,要说只是答谢之情,看来也不尽然了!
顾淮抬脚走到李孑身侧的位置,低头看了一会死者的头部,眼睛瞪得酸了也没看出什么异常来,神色慎重道:“李先生,你确定这人脑袋里有蛊?”
李孑点点头,信口胡诌:“在海上之时,我曾结识了一位出自川南唐门之人,那人曾前往南越虫谷,研究过养蛊之术。我对蛊虫之说很是好奇,便讨教了一番。此人面色青白,但仔细去看,青白面色之下又隐隐金,诸位不觉得异常?”
她倒也不太算信口胡诌,因为她真的看出来了。
至于其他人看没看得出来,她也无能为力。
那名常仵作听了李孑的话,忍不住低头凑近了死者面部,瞪大了眼珠子看去。
李孑看了眼两者几乎要紧贴在一起的模样,默念了一声罪过,有些不忍直视地偏头把视线移向别处。
“这······”
常仵作突然惊呼了一声,李孑移回视线就见他手指按在死者的头皮上。
视线移到那一处头皮上,李孑目光一凝。
“这,这里头有一条会活动的金线!”
其实这会不用常仵作去说,房中的另外三人也看见了。
金线在皮肤之下时而隐没,时而撑起皮肤微微凸起,明显是活的。
这下,再没有质疑声。
“它是如何出现的?”庞杨突然出声问道。
李孑看了眼旁边的巨大冰盆,又看了眼常仵作捏住那金线的手,有了一丝猜测。
“可能是温度。”
“方才常仵作和死者靠得极近,呼吸时的热气喷洒于死者面部,勾出了隐在头颅内的蛊虫。”
庞杨从冰盆中取出一块冰,贴到那丝金线出没的位置。
常仵作顿时惊呼了一声,“大人,快把冰拿开,它在挣脱下官的手。”
这么一来,算是肯定了李孑的推测是正确的。
“乖乖,还真的有蛊虫。”顾淮说着忍不住看了李孑一眼,“李先生可知这东西要如何取出?”
李孑想了想,道:“这虫子喜欢温热,应该可以用温热的东西把它给引出来。”
闻言,刚拿出匕首准备把蛊虫给挖出来的庞杨默默收回手。
一声吩咐下去,很快守在门口的官兵就送来了一叠刚刚出锅的糕点,递到常仵作手里的时候那官兵神色诡异的不行。
当着四人还能吃东西,这是有多好的胃口?
常仵作:“······”
热乎乎的糕点被放入一个被火烤得温热刚刚拔掉瓶塞的琉璃瓶中,随即倒扣在死者鼻端。
屋中四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很快,瓶口处出现了一抹金色。
随即金色越来越长,缩在小小的琉璃瓶中好似一团金色的细线。
等到死者的鼻端再也没了金线的痕迹,站在死者头顶处的庞杨迅速把死者的后背抬起,常仵作也跟着飞快把琉璃瓶拿起,另一只手上的瓶塞紧接着扣上。
等着一切昨晚,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视线落在琉璃瓶中的金色线状蛊虫上。
颜色倒是好看,但一想到这是从死者的脑子里出来的,李孑和顾淮都有点反胃。
倒是常仵作和庞杨,面不改色地研究了片刻,偏头看向李孑,“这蛊虫,可有杀死的方法?”
李孑继续信口胡诌:“这蛊虫喜温,按照分类,属于阳蛊,可以把它置于冰中试一试。”
庞杨当即卸下来一个冰盆,把琉璃瓶直接埋到了冰里。
过了一会,那本来已经不动的蛊虫突然开始剧烈抽动起来,力道之大甚至顶得木塞都有些松动了。
庞杨当机立断把另一个冰盆也给端了来,哗啦啦到了进去。
“砰!”木塞子被顶开,蛊虫钻出瓶口时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它便开始沿着冰块的缝隙蜿蜒直上。
虽然动作有些慢,但不消一会,肯定能爬出来。
李孑神色一肃,“再取一个琉璃瓶,如法炮制,不能让它逃了。”
常仵作忙站起身去办。
立即又看向庞杨,“庞司察这里可有硝石?”
一听硝石,庞杨便已经猜出了李孑准备如何做,当即道:“我这就取些来。”
在蛊虫出了冰块后,遇到了温热的玻璃瓶,顿时一头扎了进去。
与此同时,李孑还准备一小铁盆温热的水,放到大盆里,大盆装了冷水。
随后又把装有蛊虫的琉璃瓶放到温水里,随后在大盆中加硝石的时候,用匕首撬开了琉璃瓶的木塞子。
刚开始蛊虫在水中很是欢快的游了几圈,但随着水温快速变凉,它便沿着盆的边缘想要爬出来。
“砰!”一个裹了层牛皮垫的盖子盖在小盆上方,严丝合缝。
蛊虫开始砰砰地顶盖子,但随着大盆中放满硝石,小盆中的水结了冰,过了一会,就没有动静了。
以防万一,众人又等了一会,才掀开盖子朝铁盆内看过去。
铁盆中的水全部结成了冰,而在冰里,一道头部向上的蜿蜒金线凝固在其中。
蛊虫头部那两只针孔大小的眼睛,也失去了活着时候的神采。
李孑暗松一口气,“死了!”
顾淮放下拿着盖子的手,长舒一口气,“这东西也真够邪门的。幸好是死了!”
“诸位都应该知道一点,蛊虫是蛊术师凝聚心血喂养而成,蛊虫一死,蛊术师也会受到反噬。”李孑侧身看向脸色依旧一片凝重的庞杨,“庞司察,现在可以证明,我不是凶手了么?”
庞杨很是干脆地朝李孑拱了拱手,“多谢李姑娘帮在下找出死者的真正死因。”
“蛊虫不会离操控者太远,现在相比也受到反噬,祝庞司察早日寻得真凶!”
**
和衙门隔了一条街的宅子里。
门窗紧闭的屋内,一个全身都裹在黑衣里的人捂着胸口,看着地上刚刚吐出的一大滩暗红色鲜血,眉眼阴沉地扭头看向衙门的方向,随即踉跄起身,消失在屋内······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重生之田园帝师》,
第214章 自杀?!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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