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
    项梁很不雅地打了个大大地哈欠，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还用手拍着大张个窟窿的嘴巴。
    年岁三十有余的他是一名武将，出身于楚国项氏一族。身在军事世家，从小受到的贵族教育与武将培养，早已深烙在他的身体内。让他外观上有着不失武者应有的气概，平日里的言谈举止也能够充分体现出贵族风尚。
    这样的他，按道理来说，是不会在外人面前如此表现。可他做了，过后还一点反省都没有……或者说，他此刻也没有那份反省的精神。
    疲倦地抬了下有着浓重黑眼圈的无神双眼……先是看了眼仍旧紧闭的竹木门口，他失望了；压低视线高度后，又看向了面前的一副棋局，他痛苦了。
    这两种表情就仿佛是写在了他的脸上一般，清晰到是个人都能够读得出来。就比如那每日里都会来侍奉荀子起居的儒家童子。
    “先生，你若是累了，请先去歇息吧。”他说，拱手并使用一般儿童不会用的客套轻缓平稳音调，“我可以带你去就寝之处。”不过，音量特意压低了些。
    项梁无精打采地摆了摆手……稚童见此也不强求，又冲着荀子鞠了一躬，然后转过屏风，走下两三台阶，朝着竹门走去。他打开了竹门，不由愣了一下，随即礼貌地让开了道路，并且问礼道：
    “四师公，您来了。”
    小瓈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对自己说话。晶宇见那稚童维持着躬身姿态等待着她的回应，不由轻轻拍了她的肩膀。小瓈仰头看他，一双写满疑惑的乌溜溜大眼，在从晶宇那里得到无声的答案后，很快转为了满满的笑意。
    “嗯，我来了。”她似骄傲地挺了挺毫无起伏的胸膛，从稚童让出的通道走入。
    在她身后的晶宇看了，不由失笑摇头，‘你刚才不是还想着是不是要向老师请假吗？’
    那稚童听到小瓈的回答，又向晶宇问候一声。这一次，他可没有再等待晶宇的回答，而晶宇也仅仅点了下头，两人各自走过。
    小瓈与晶宇走入荀子所在竹林独院几步后，她突然停了下来，犹豫数息，问晶宇道：“哥哥，我在这里……难道很了不起？”
    她心中其实仍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孩子会叫她四师公。当然，八岁，且又聪明伶俐，她还是明白四师公是什么意思。也就因为这样，她不明白那个几乎与她同样年龄的孩子，为何心甘用那样的尊敬称呼叫她。
    “我不是说过，要让你成为儒家四当家吗？与昨天被你称作八字胡叔叔、小胡子叔叔、没胡子叔叔是同一个辈分，超过除了荀子之外其他人一辈还多。”晶宇为小瓈解释，“嗯……应该也算了不起吧。”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说……”小瓈看似很苦恼的样子，她形容不出自己的问题。
    晶宇愕然……仔细打量了她的脸蛋，他才渐渐明白她想要问的是什么。该说，真不愧是个孩子吗？想到什么问什么，而且不会去思考自己问的问题是不是牵扯到了其他。
    就拿小瓈她来说，平常侍女们叫她公主，叫她楚王，向她行跪拜礼……在她出生时期一直没有停止过，使得她认为别人对她跪拜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跪拜者，她不强求；跪拜了，她也不会认为那有什么。
    然而这公主的称呼，与这四师公的称呼，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样的。身份低着，向身份高者表达尊敬……小瓈只看到了眼前，并且质疑了眼前……因为那个称呼对她来说很陌生。
    晶宇蹲在她的面前，与她保持视线相平，微微笑着将急得想哭的她搂靠在前头安抚着。
    “我家瓈儿自然了不起，身为我的妹妹，将来还要给我做新娘，怎么能够是个平凡之人？”他说，“不过，我不希望瓈儿过于看重这身份，而忘记了自己。”
    “自己？”她不解地在晶宇耳边呢喃一声。
    “对，要做就要做自己，而不要去做那别人口中的了不起身份。”晶宇想了想，又换了个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也就是说，瓈儿尽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不要在意‘四师公’之类的称呼。有没有它，你都是我的瓈儿……这一点，永远不变。”
    “瓈儿懂了。”这一次小瓈点了点头，并且在心中想到，‘或许瓈儿已经得到了最珍贵的称呼。’她为此似乎很满意，并且幸福地笑了。
    竹门距离木屋不远，项梁又正好坐在正对屏风的位置。透过那似薄纱一般的屏风……他又总是张望着门的方向……自然就看到了晶宇两人。这可把他给喜的，都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眼窝湿润有些丢人。只不过，晶宇两人就在那院子里面搂起来了，可又让他在莫名其妙之余，表情那个不自然到极点。
    左右看了看两个老的，项梁悄悄地站起，尽量不发出声音地绕过了屏风，来到了那台阶处。
    “主上，你们在做什么呢？”他问道，仍是十分小声。
    晶宇本来就是面朝着木屋的方向，见了他那张脸，不由就是一呆。
    “你这是怎么了，一个晚上时间就……”
    要不是小瓈在，他真有可能刚刚那句话就带出些不雅用语。
    ‘我这都是谁害的？’项梁眼神那个幽怨哟，‘你自己将两个美女叫走了不说，结果还指派给了我两个老头……偏偏又是能够一晚上不消停的那种。’
    松开了已经稳定情绪的小瓈，晶宇站起来后，自然也透过屏风看到了屋内的情景……应该是他那日与荀子下棋的棋盘位置，如今又有新的一盘正在上演。他失笑之余，冲项梁问道：
    “下了多久？”
    “一个晚上。”项梁这硬汉子，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我怕他们年纪大有个闪失不好向你交待，所以不敢远离了……你说他们怎么就不知道我是为他们好呢？下不赢就冲我挤眉瞪眼，难道还是我的错？”
    晶宇已经带着小瓈走上台阶，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咳，我知道了，你去休息一下吧。放你一天假，可以小心些到城里玩玩……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你可不用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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