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在屋里侍奉的妃嫔和过来请安的夫人们见状,都敛神退了出去。一时间,屋里静的可怕。
见众人离开,郑皇后突地打了个寒颤,按说已经是盛夏了,可郑皇后却感觉后背一阵凉飕飕的。外头传来的钟鼓声,更扰的她心神不宁。
这些年,东宫很大部分都仰仗孙家的孝敬,偏偏这个时候,孙家被弄得风头浪尖上,郑皇后如何能不急。
“不可以,孙家不能就这么折进去,我这就回宫,往御书房去求情。”
郭太后端坐在檀木雕花椅子上,手执佛珠,闻言,低声训斥道:“糊涂东西!外头那些人巴不得这事儿和东宫脱不了干系,你呢,却急的往上撞,你以为你还如当年那般圣眷优渥,在皇帝耳边吹吹枕边风,就能把此事平息下来。”
郭太后的训斥让郑皇后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
屋里侍奉的宫女皆屏气凝神,她们侍奉郑皇后身边多年,何曾见过郑皇后这般失态过。
郑皇后无助的看着郭太后,难掩哽咽道:“姨母,这定是有人存心和我过不去,恳请姨母提点。姨母也知,东宫这些年若只靠着宫里的份例,谁还肯替太子卖命。若没了孙家的孝敬,可怎生是好。”
看她神色慌乱,郭太后又是生气,又是叹息,“你呀,目光怎么如此短浅。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就是帮着太子积势,可你别忘了,皇帝身子康健,你当皇上瞎了?你这般急切,莫不是盼着皇帝早死?”
一句话说的郑皇后猛的僵在了那里,声音颤颤道:“姨母,我万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若姨母疑心我,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
郭太后暗暗叹息一声,先帝爷在世时,她虽贵为中宫皇后,膝下却无子嗣。所以,承平帝其实是宫女所出,可惜这宫女福薄,生产时血崩,当场就去了。
这孩子就这样养在了郭太后身边,更记在了玉蝶上当做嫡子,之后又被立为太子,最后郭太后更是费尽心机的把他送上了皇位。
幸运的是,当年那个宫女,是南边逃难来的,祖籍家眷什么的都已查不清,也碍着这个,这些年,她才能安心坐稳这太后的位子。
可她又如何不知,这些年,承平帝从未停止去找自己的母家,所以,她才会这般护着郑皇后。
回忆起这些往事,郭太后的神情愈发凝重,半晌,她才开口道:“罢了,哀家也只是随口一说,谅你也没这样的胆子。”
说罢,郭太后又道:“今个儿不管发生多大的事,也不可这样匆匆回宫去,没得让人看了笑话。至于孙家,就看皇帝怎么做了?若是满门获罪,那也是孙家的命数。”
郭太后的这话,算是让郑皇后做最坏的打算了,郑皇后如何能听不出,可心中到底是有些不甘心,“姨母,这到底是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敢使这样的手段,难道是大皇子?”
不待郭太后开口,郑皇后就摇了摇头,“不会的,大皇子没这样的胆子,也没这样的头脑。”
可除了大皇子,谁又视东宫为眼中钉肉中刺呢?
皇上膝下子嗣单薄,做这样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的。
思来想去,郑皇后心中更是一阵惧怕,这,难道是皇上授意的?
见她眼中的惊惧,郭太后脸色也很不好看,“好了,就别胡思乱想了。不管是不是皇帝授意,此事,你莫要插手。你只需好好当好这个皇后,旁的,别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皇帝膝下就这么两个皇子,大皇子又不堪用,你即便不使这些手段,还怕别人拦了太子的路不成?”
郑皇后哽咽道:“若皇上是姨母亲生的,我又何须这般费尽心机。何况,如今还有了皇长孙,这史书上,也不乏……”
话还未说完,郭太后就狠狠瞪了她一眼。
郑皇后也知自己方才失言了,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声道:“姨母,方才是我失言了。”
郭太后当然也不会真的怪罪她,安抚她道:“你呀,就是太多心了。皇长孙才多大点,还能争得过太子不成?便是皇帝真有这样的心思,你以为皇帝就敢这样冒险,把江山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且不说西、北的镇北王,就单单说西、南的靖南王,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么一个小孩子坐上皇位。只怕旨意一下,靖南王就反、了。”
“这个道理,哀家懂,皇帝更知其中的厉害。所以,眼下谁能比得过太子,谁能比得过他正统嫡出!”
几句话,多少是让郑皇后安心了些。
是啊,眼下谁又能比得过太子。
而此时,韩砺和其他几位侍卫正在巡逻。
韩砺虽初来乍到,可大家都知,就仗着镇北王手中数十万精锐,皇上也不敢轻易把这位镇北王府世子爷怎么样。
加之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这位世子爷性子直爽,丝毫不见倨傲,比起那郑闵的嚣张跋扈,算是极其好相与的人了。
所以,闻着孙家事发的消息,几人不免嘀咕道:“世子爷,我看东宫这些日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啊,这接二连三的,皇后娘娘不得头痛死。”
韩砺听了,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亏得郑公子不在,否则这些话若被他听了去,定是要治了你的罪。”
那侍卫听了,冷哼一声:“他,他这会儿还躺在床上,下不得地吧。何况,出了这样的事,皇上定会找人补他这个缺的,怎么可能在给他这样的体面。”
韩砺点点头:“今个儿皇后奉太后娘娘往佑安寺祈福,明个儿才启程回宫去,一会儿,可得细细巡逻,若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可是难逃其咎。”
说完,韩砺便说自己往忠国公府歇脚那边去巡逻。
众人也没在意,笑着就散开了。
谢元姝才从母亲那里回来,小憩一会儿之后,便差了芷东她们备好笔墨纸砚,准备抄一卷经书。
今个儿皇后奉太后往佑安寺来,钦天监选了吉时,要明个儿巳时才会启程回宫。
想到要打发这么长的时间,谢元姝想了想,觉得既然来了寺院,那便抄一卷经书供奉在佛祖面前好了。
这才刚动笔没写几个字,却见丫鬟进来回禀,“郡主,韩家世子爷来了。”
闻言,谢元姝的手猛的一颤。
第43章 告状
很快,韩砺被引进了内室,一进门,就见谢元姝一身绣折枝桃花金丝褙子,蜀锦百褶裙,梳着双丫髻,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向他时,似乎微微顿了顿,才开口道:“世子爷偏偏选了今个儿向东宫发难,不用想,必是让皇后头痛极了。朝臣们虽不敢把结、党、营、私的帽子扣在太子身上,可这父子之间,难免会生了嫌隙。”
这一世,谢元姝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太子登上皇位了,所以,对于韩砺选在今个儿这样的日子给她送这份大礼,她心中确实是佩服。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只见他身材修长,面带微笑,一双眼睛极其镇定。
被她不着痕迹的打量,韩砺不可能丝毫没有察觉。
他心中忍不住一阵笑意,觉得郡主好生有趣,缓缓道:“太子殿下敢对郡主不敬,日后这样的事情,郡主若不方便出手,大可以交给我。”
谢元姝万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只是,等她再开口时,声音中也不免夹杂一些笑意:“若我没猜错,郑闵被皇上责罚一事,也是世子爷做的吧。”
说完,不待韩砺回答,她又道:“世子爷肯替我出气,我当然开心。只是,这京城人多眼杂,世子爷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其实这些话,谢元姝原本没必要说的。上一世,没有和谢家结盟,他都能从京城全身而退,之后又帅兵打入紫禁城,这样的人,又何须她提点。
可也不知为什么,她还是说了。
闻言,韩砺微微怔了怔,可下一瞬,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郡主放心,我心里有数。”
谢元姝听他这么说,也没再说什么。
若她记得没错,上一世,韩砺入京为质,承平帝不是没想过借着给韩砺指婚,只是一直未瞅着合适的时机。
镇北王府又怎么可能让承平帝抢了这个先,拿捏了韩砺的婚配,所以,由镇北王府老王妃孟氏做主,把自家娘家侄孙女许给了韩砺。请安折子传到御前,承平帝大怒,可也知道,依着镇北王府的顾忌,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所以,才会有之后郑皇后把宁德公主许给镇北王府三少爷韩庆之事。
那时候,她和陈延之即将大婚,也只听了那么一耳朵,并未放在心上。不过听闻,那孟家姑娘是极其温顺守礼之人,又有孟氏这姑祖母护着,算得上是一桩完美的婚配了。
韩砺见谢元姝突然沉默,并不知她在想什么。
外头已经是夕阳西下,橘黄色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在谢元姝身上,韩砺愈发觉得眼前的谢元姝让人移不开眼睛。
尤其在阳光的照射下,她的眸子愈发黑白分明,韩砺忍不住抿了抿唇,拱手道:“郡主,我一会儿还要往太后娘娘那里去巡逻,便先退下了。”
谢元姝点点头:“去吧,这寺庙人多眼杂,你在我这里待久了,不免惹了闲话。”
等到韩砺离开,谢元姝不由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关心他了。
上一世,他既然能顺利坐上那个位子,可想而知是小心谨慎之人,又何须她的提醒。
芷东见自家郡主的神色,竟像是和自个儿在生气,便笑着开口道:“郡主,奴婢看这韩家世子爷倒比京城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好多了。虽是入京为质,可人却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说罢,又道:“我看他待郡主也极其用心呢。”
原不过一句随意的话,却是让谢元姝心里猛的咯噔一下。
许也因为芷东这句话,谢元姝再拿起笔抄经卷时,怎么都没能静下心来。
芷东还当她累了,劝她要不歇一会儿。
谢元姝摇了摇头,“无碍,等我把这卷书抄完再说。”
见郡主这般执拗,芷东心中也有些疑惑。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郡主还好好的,可韩家世子爷过来请安之后,她便瞧着郡主有些心神不定的。
很快,暮色降临。
郑皇后方才也抄了一卷经书,亲自供奉在了佛祖面前。可因着孙家的事情,到底是心中郁闷。
“皇后娘娘,淳嫔娘娘和公主过来给您请安了。”
闻着宫女的回禀,郑皇后暗暗叹息一声,“让她们进来吧。”
这些年,淳嫔仰皇后鼻息而活,向来是规规矩矩,小心谨慎。
今个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自然是要往皇后跟前来的。
没一会儿,淳嫔和宁德公主就进来了。
看郑皇后眉头微蹙,淳嫔心下一凛,请安之后,便低声道:“娘娘,嫔妾知道您因为孙家的事情忧心,可您再忧心,也万万得注意自己的身子。”
郑皇后知道她恭顺,低低嗯了一声。
一旁,宁德公主也开口道:“母后,女儿不懂那些朝堂之事,可女儿知道,太子哥哥是正统嫡出,是父皇唯一的嫡子。这宫里,谁还能比得过太子哥哥不成?”
天真无邪的话倒真的是让郑皇后舒展了眉头。
“你呀,到底是长大了,也会哄母后开心了。”郑皇后说着,拉了她的手往身边坐下。
淳嫔见状,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宁德公主也是一阵窃喜,这些年,她费尽心机的讨好母后,到底是没白费功夫,母后待她,和嫡出的女儿也不差的。
只是,想到今个儿谢元姝那般抬举穆家姑娘,她这心里,就一阵不忿。
“母后,您可知今个儿姑母和穆家二姑娘对弈,之后还赏了穆家姑娘一本书。这不是故意给您难堪吗?谁不知道,穆家人是姑母的心头刺,谁见了不是躲得远远的。偏偏姑母,这样的不知所谓。”
因着孙家的事情,为了不给主子徒增烦恼,赖嬷嬷还未把此事回禀给郑皇后听。
是以,郑皇后听了,微微愣了愣。
看她的脸色,宁德公主又添油加醋道:“母后,姑母这些年得父皇偏宠,我自然不敢在姑母面前失了规矩。可也绝对见不得她这般不识趣,她但凡对您有一分敬畏之心,断然不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
话音刚落,淳嫔面色瞬间就白了。
方才郡主和穆家二姑娘下棋之事,她也听说了。可也并未放在心上。
郡主被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宠坏了,天真散漫,惯是想一出是一出,宁德怎好拿这事儿做文章呢?
淳嫔这些年能安然无忧,自然不会是愚笨之人。她讨好郑皇后是一回事,可她更知道,永昭郡主是万万动不得的。
永昭郡主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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