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个小时的路程, 秋小婵从最初的兴致勃勃到后来的困顿萎靡,但不管怎么样她好歹休息了十多个小时,顾闻骞却是忙于照顾她、看行李, 一直没有合过眼。
秋小婵心疼他让他眯会儿,他只摇着头笑了笑,“马上就到了, 车上这么多人,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暗黄的灯光中, 秋小婵静静倚在他的肩头, 心里无比平静,顾闻骞握着她的手, 唇角自然上扬,偶尔垂眸看她一眼,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馨香。
天色越来越暗, 直到一片漆黑,夜里十点多钟,火车缓缓在终点站停下, 整个车厢瞬间热闹起来, 顾闻骞从头顶的架子上取下行李,护着妻子让其他乘客先行一步,等喧嚣归于平静后,这才带着秋小婵下车。
首都火车站看上去比县城火车站气派的多,车厢外人头攒动, 顾闻骞对车站已经非常熟悉, 直接领着秋小婵往出口处走,边走边说,“我每次回来舅舅都在出口等我, 想来今天也是,你跟着我别走丢。”
秋小婵乖巧的“嗯”了声,跟他两手提着行李不同,她全身上下就只有一个随身的挎包,包里装着零钱和票证,原本带的吃的一路上已经吃光了。
走了大约七八分钟,秋小婵终于看到了前方标有“出口”字样的指示牌,顾闻骞则突然停下脚步笑了,放下行李朝着对面挥了挥手。
“是舅舅和表哥,我们赶紧过去。”
他笑容舒展,显然与家人久别重逢是真的高兴,秋小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到了同样在挥手的一对父子,只是隔的太远看不真切。
“舅舅,泽庭,这是我妻子秋小婵。小婵,这是舅舅,这是表哥。”
秋小婵笑着跟问好,舅舅和表哥也很温和的关心了几句他们在路上的情况。
简略含蓄后,舅舅拍着顾闻骞的背道,“好了,我们回吧,你母亲自从收到信就一直盼着,这几天吃不好也睡不好,今天晚上恐怕能睡个好觉了。”
说完,几人一起往停车场去,表哥为了接他们,特意找朋友借了一辆车。
舅舅家位于二环内的崇文区,毗邻天坛公园,一座具有老首都风貌的四合院。青瓦灰墙,朱红小门,据说是祖上传下的,民国时祖辈弃文从商又翻新过,因此整个院子既有古典美,又有近代特色。
推开门,厚重的铜门没有发出任何吱呀声,但屋内的人还是感知到了,纷纷从屋里出来,秋小婵就在这样一个深夜里见到了素未谋面的婆婆何素玲,穿着素色的外套,披着条黑色的羊绒披肩,头发整齐挽在脑后,浑身上下透着种说不出的雅致韵味。
秋小婵在观察婆婆的时候,何素玲也在关心这个儿媳,虽然相信儿子的眼光不会差,但没有亲眼见过到底是不放心的。
此时只见一个鹅蛋脸的姑娘迎面走来,梳着根麻花辫,耳旁有几根散落的发丝,弯眉秀鼻,明眸皓睐,穿着藏蓝外套,朴素而整洁,何素玲一见就喜欢上了。
舅妈姚芝兰带着表嫂孙佳蓉先一步迎了上来,热情的拉住了秋小婵的手欣喜道,“小婵,好孩子,真俊呐,跟我想象中的一个样儿。”
表嫂附和道,“可不是嘛,隐隐看上去还挺有姑姑的神韵,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舅妈就对顾闻骞说,“果然是结了婚的,整个人看上去都不一样了。”
前两次回来虽然也笑,但眼里是没有光的,沉默的时候显得郁郁寡欢,现在连眉心都舒展开了,可见婚后的生活过的不错。
这时候何素玲也从台阶上缓缓走来,近看她脸上已然有了岁月的痕迹,发间藏着银丝,笑容温婉亲切。
“小婵,见到你太高兴了,你跟闻骞的婚礼我没能去一直非常遗憾。”
小婵赶忙摇头,“妈,没关系的,大家的祝福我全都接收到了。”
舅妈笑着对何素玲说,“你看,这声‘妈’叫的多自然,你们婆媳两站在一起像姐妹花一样。”
十一月深夜屋外寒风阵阵,表嫂知道姑妈何素玲体弱,怕她受凉了,于是建议,“妈,姑,咱们进去说吧,闻骞跟小婵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肯定累坏了。”
“是,赶紧进屋,我还给你们准备了好些吃的,虽然时间不早,还是得摆一桌给你们接风洗尘。”
客厅很大,进屋后顾闻骞跟何泽庭先将行李放下,舅妈跟表嫂去厨房准备吃的,何素玲留在客厅陪小夫妻两说话。
何素玲给他们倒茶,又拿橘子给小婵吃,“路上很累吧?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可不容易。”
“还好,坐着也不难受,听闻骞说以前他买不到坐票都是一路站回来,那才辛苦呢。”
何素玲心疼的看了儿子一眼,“是啊,他从小就是能吃苦的性子,吃了苦还不怕我们担心从来不说。”
这些事顾闻骞从来没跟家人说过,听到母亲和妻子的谈话,掩饰般的喝了口水,舅舅跟表哥也加入了话题。
客厅里谈笑风生,餐厅里舅妈跟表嫂也很快准备好了晚餐请他们移步餐厅。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们就随意做了些,要是不合口味可一定要说出来。”
秋小婵看着满满一桌吃的全都是硬菜,就知道别人是花了心思的,哪里还会挑剔啊。
顾闻骞这会才发现小侄子小侄女不在,问道,“对了,珠珠和庆民呢?睡了吗?”
表嫂笑着点头,“是啊,你们回来前好不容易把他们哄睡了,睡之前还叮嘱我,你们到了一定要叫醒他们。”
顾闻骞笑了,“好久不见他们,还挺想的,不知道这一年他们是不是又长高了。”
“我们在家天天见没什么感觉,等明天见了你比较一下。”
那边在说话,这边何素玲跟舅妈一起不停的给他们夹菜,秋小婵的碗里已经堆满了。
表嫂很会调节气氛,很快又把话题转到了小婵身上,夸赞道,“小婵,你才二十一吧,真年轻,累了一路气色看上去还是这么好。”
“可能是我们那临山靠水空气好,老人们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我们啊这几年一直为闻骞担心呢,年纪不小了一直不考虑个人问题,没想到给了咱们一个大惊喜,你不知道吧,他在信里夸了你半页纸,明天我把信拿给你看。”
顾闻骞听到这话赶忙转头过去,想开口拦但看表嫂揶揄的表情,知道肯定是拦不住的。
舅妈笑着说,“自己媳妇你羞什么,敢夸还不敢认啊,你妈就是看了你的新连胃口都变好了,说闻骞终于知道疼人了,还当你一辈子没有喜欢的人呢。”
秋小婵弯起了唇角,知道大家说这些是想让她明白大家是接纳她喜欢她的,尽管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但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里,她已经感受到了足够多的温暖,原来他是在这样一个有爱的家里长大,难怪他的心那样柔软,即便用坚硬的外壳包裹着,也掩藏不住内心的光芒。
他会毫不犹豫跳下河救落水的自己,害怕自己伤心而收下棘手的食物,会在自己面对危险时毫不犹豫赶走李三,也会在自己名声扫地时答应娶自己。
饭后,婆婆和舅妈拒绝她要帮忙收拾餐桌的想法,让表嫂带他们回屋休息,秋小婵跟顾闻骞并肩跟在她身后,穿过长廊来到了一间卧室外。
“这间是专门给闻骞留的,他从小只要留宿就住这里,屋里已经重新整理过,今天太晚了你们先睡,有什么缺的明天跟我说。”
说完,她又给了秋小婵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好休息,明天不用早起,路上那么辛苦大家都是理解的。”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顾闻骞拉着秋小婵的手带她进了房间。
屋子很大,也很整洁,一整套的考究家具,透着这个家厚重的底蕴。
何家虽然被打成资本家,除了名誉和生意受损外,生活环境并没有遭到严厉的打击,反而是顾闻骞的父亲,因为国外背景被有心人重重打击。
顾闻骞将行李箱随手放在地上,解开了脖颈处的纽扣,秋小婵曾经调侃过他这一点,明明那么热为什么不解开扣子,他的回答是只有在非常私密的空间他才能解开,否则会没有安全感,而她,早在婚后就被他纳入了绝对私密的空间内。
“门后有个卫生间,你先去洗洗吧。”
秋小婵点头,从行李箱里拿了换洗的衣服,他是知道她的,每天必须洗澡才行,不管天气冷还是热,连张大英都说她添了个穷讲究的毛病。
卫生间挺大,如果不是正处在七十年代,这更像改革开放后很多城市家庭的卫生间,甚至有提供热水的设备,秋小婵放了半浴缸水后开始脱衣服,刚跨进水中,卫生间的门把“咔嗒”一声打开,跟着顾闻骞就走了进来。
水气中的秋小婵白皙无暇,为了洗澡方便将长发盘在头顶露出颀长的脖颈,因为惊慌而瞪大的杏眼像小鹿一般动人,顾闻骞原本只是进来送毛巾,却被眼前诱人的景色刺激到血脉偾张。
这个时候,能够做到视而不见转身离开的只有柳下惠,顾闻骞在其他异性面前能做柳下惠在小婵面前却不能。
当水波荡漾,顺着白色的瓷纹淌下时,小婵也落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炙热的拥吻着她的唇。
当凌晨时分终于筋疲力竭的躺在柔软的床上,秋小婵依旧惦记着饭桌上表嫂说的话。
她慵懒的闭着眼靠在他胸口,声音又轻又糯,“我想知道你在信里是怎么夸我的,背给我听好不好?”
顾闻骞的手臂从她的腰间缓缓上移,轻拍着她的肩转移话题,“你累了,早些睡吧,无非是一些说你如何好的话,也没什么特别的。”
秋小婵轻笑一声,“我才不信呢,你要是我跟我说我明天就去问表嫂,反正她很乐意跟我分享。”
作为当事人,她有权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如何评价自己,这对他们日后的婚姻生活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要是他说的话让自己满意,秋小婵也不介意对他更好些。
第二十章
顾闻骞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阳光透过没有闭合严实的窗帘一缕缕照进屋,他亲了亲妻子熟睡的脸庞,抽出手臂起身了。
晨光给这个二进的院落度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穿过长长的游廊去客厅, 走到半路就碰见了昨晚没见上的珠珠和庆民, 两个孩子“蹬蹬蹬”的冲了过来。
“表叔, 你怎么现在才起, 我等你老长时间了。”
庆民才四岁, 穿着量身定制的西装外套, 脸蛋肉肉的, 眼睛像葡萄一样黑亮,给人一种又乖又憨厚的感觉。
顾闻骞没忍住捏了下他肉嘟嘟的脸颊, “庆民是好孩子所以起得早, 表叔已经长大了, 起晚了没关系。”
说完, 他张开双臂抱起两人,六岁的珠珠则抿着唇笑,戳穿道, “表叔, 你骗人,大人才不睡懒觉呢,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姑奶奶早就起了,他们说你跟婶婶昨天很晚到的, 路上很累, 所以今天可以多睡会。可怎么只有你起了呀, 婶婶呢?”
顾闻骞将两姐弟放下, 拍着珠珠的头笑道, “表叔是男子汉身体强壮所以起床了,婶婶是女同志,需要在睡眠中补充体力。”
珠珠似懂非懂,她又说,“妈妈说婶婶可漂亮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婶婶啊。”
“快了,我以前说过的,小朋友不管做任何事都要有耐心,咱们再等等她好不好?”
小朋友们乖巧的应下。
其实按照顾闻骞沉稳内敛的性格,应该不讨孩子喜欢才对,但珠珠跟庆民从小就喜欢他,哪怕庆民在他下放那年出生,四年才见了三次,但庆民在家碰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会惦记远方的表叔,或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奇妙的缘分。
他牵着孩子们的手往正院走去,舅妈正在客厅的檐廊下浇花,顾闻骞招呼一声,松开孩子们的手对她说,“舅妈,我来吧。”
而后接过了舅妈手里的水壶。
舅妈笑问,“昨晚睡的还好吗?怎么不多睡会?”
“挺好的,就是睡醒了就睡不着了,不如起来走走,跟你们说说话。小婵还没醒我就没喊她。”
他话语中对妻子的维护舅妈自然听出来了,长辈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自然知道新婚夫妻如胶似漆,是感情最浓的时候。
“让她睡吧,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坐三十几个小时的车一路过来不容易,咱们家可不是那种虐待儿媳的。”
何素玲和孙佳蓉从屋里出来,听到这话孙佳蓉笑着附和,“这点我可以做证,再没有比我们家的长辈更体恤小辈的了,”
何素玲则关心的看向儿子,“饿了吧?要不先吃饭,泽庭已经去了单位,你舅舅也出门散步去了。”
厨房里,正在忙碌的罗姐听到可以开饭,立刻将准备好的早餐从厨房端出来,孙佳蓉也去帮忙,出来的时候跟顾闻骞说,“小婵的早餐另外给她温着,准备了好几样,也不知道她爱吃什么。”
顾闻骞先帮其他人盛豆浆,最后才是自己。
他谢过表嫂对妻子的关照,并回复道,“她不挑食,还特别喜欢做饭,简单的食材也能变着花样做。”
“那太好了,等她空下来我得跟她取取经,因为我不会做饭,泽庭可没少说我。”
“他就是跟你闹着玩,家里有罗姐,还有我们做长辈的,你不会做饭也没什么。”
“是啊,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带好孩子,珠珠跟庆民才是咱们家最重要的财富。”
何家鼎盛时期请了好几个佣人,现在就只剩一个无家可归的罗姐,五十多岁,从年轻时起就在何家帮佣,一辈子没结过婚。
当然,现在已经是新社会,讲究人人平等,不能再用帮佣来定义罗姐,他们属于新时代的雇佣关系。
秋小婵醒来看时间已经八点钟,丈夫也早就不见人影。
她知道自己起晚了,心里暗暗责怪那个男人,要不是他让自己睡的那么晚,自己怎么会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
最过分的是他起床了却没把自己喊醒,哪怕长辈们再温和她也是尴尬的。
在年代文里结婚[快穿]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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