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太子傅锦年被人举报。
右营统领花生伏在皇帝脚下痛哭流涕自首私带公主出宫之事,并且招供:公主出事那天她亲眼见到太子在花容天下。
文帝又惊又怒,当即下令查封花容天下涉事人等一概打入天牢,于是在阴冷潮湿的刑部天牢内花生再次见到了花容天下的晚娘,当然,这女子一眼就认出了她,指着她鼻子说:是他,就是他带公主来的花容天下。
花生呵呵苦笑。
又一番严刑拷打后,有些血肉模糊的晚娘再次招供:主谋是太子。
现场众人神态各异:皇帝满脸阴云,太子大惊失色,而二皇子暴怒拔剑砍向太子,幸好,久居上位的皇帝通知盛怒下依旧思路清晰,喝止兄弟自相残杀,并下令软禁太子,其余犯人暂押天牢。
花生被分别押牢房,临走她抬眸扫了眼,太子哭的撕心裂肺高喊冤枉,皇帝阴沉的脸带着厌恶,那被打的极惨的晚娘一拐一拐走向阴暗的通道,恍惚中,不久前所见的风姿绰约只是一场梦。
第六日,残害傅安阳的歹人被捉,审讯后招认受太子指使,到此,人证俱在,太子百口莫辩,这几日,他已不再哭喊,只静静等候,仿佛知道大势已去。
初春午后,御书房内,文帝傅璋华呵退哭哭啼啼为大哥来求情的傅平年,烦躁地抚着额头,此时,内侍来报永宁王到了,文帝略沉思后信步走出书房,殿外一片明媚灿烂,温暖的阳光中,随风飘飞着几片花瓣,一袭黑衣矗立花树下,冰肌玉色容颜绝美,顾盼间凤目流光溢彩摄人魂魄,文帝有一瞬间的愣神,恍惚又见到了那个梦魂萦绕的的人儿,穿越过生死轮回,静立眼前!
“父皇。”他轻唤了声,唇边一抹浅浅笑容,显出几分孩子气的纯真:“儿臣陪您下盘棋,如何?”
看着这个儿子文帝觉得几日来的烦乱被一扫而空,跨步走到棋盘边,笑道:“若能赢朕,朕许你一愿。”
傅流年在他对面坐下,如玉的手指捻起一子,落下:“儿臣定会尽力。”
宁静的午后,御书房外玉兰树下,明黄和纯黑对弈,有种别样的安宁,若没有周贵妃哭哭啼啼闯入,连内侍总管吕镜都要打起瞌睡来。
一身单薄宫装的周贵妃容色苍白神情憔悴,哭的梨花带雨,文帝叹着气把她扶起,温言软语安慰了一番后令吕镜唤来龙撵送走,周贵妃走后,避开的傅流年重新回到棋盘边,而另一边的文帝因这一闹失了兴趣,推开棋盘站起身:“老五,陪朕走走吧。”
“是。”
御花园内成排的玉兰树花开满枝,随风飘来淡淡香味,有雀鸟在其上欢歌,小径旁迎春花一串串开的热闹,碧落湖边几株巨大的梨花开满一树一树的花,风一吹,花瓣如雪纷纷扬扬,文帝在湖边来来回回度步显得心不在焉,傅流年低眉垂眸静候在几步远的梨树下,神情安静,过去好一会儿,文帝低沉的声音响起:“太子的事,你如何看?”
没人回答,等了阵,文帝有些不耐,回头看去:“说吧,就咱爷俩。”
“论罪,当诛。”少年轻轻吐出四个字,
一阵风划过,吹起湖边那人明黄色的衣摆,文帝紧锁的眉头又深了几分,梨树下的少年声音轻浅:“...若是证据确凿的话,当诛。”
“证据?哼。”文帝重重一哼:“人证物证皆全,还要什么证据?”
。。。。。。
既然你心中已如此确定,为何还犹豫?
少年微勾唇角似笑非笑间溢出一抹讥屑,果然,在其他儿子面前他永远是个慈父,只除了他。
少年轻叹,出口的却是另一句:“...是这样吗?那大哥确实做的过了。”
文帝似乎又被勾起怒气,情绪有些失控,大骂:“畜生,那是他亲妹妹啊,他怎么下的去手,畜生...”他痛心疾首陈述着太子的种种恶行:“这畜生已经是太子了,还想如何?他结党营私卖官牟利,朕没有处罚,他和老二争权弄弄的朝堂乌烟瘴气,朕也睁个眼闭个眼,甚至当年皇后犯下的事,朕都没有迁怒他废他太子之位,可是...朕没想到,他尽然如此丧心病狂。”
“是啊,安阳是太子的妹妹,他又为何要害她?”傅流年垂眸望着一地落花:“所有人都知父皇对大哥的荣宠,所有人都知他和二哥有嫌隙,所有人都知和亲对二哥有利,太子将处于劣势,只是...这所有人皆知的事,太子他,为何还要去做呢?”他似乎依旧在自言自语,声音清浅,可周围很静,文帝还是真真切切听见了,顷刻如被冷水从头到脚泼了个透,静默半响,而后回身瞪着他:“你...是说,其中有诈。”
傅流年似乎吓了一跳,轻轻咬着薄唇,眸中划过一丝慌张,不自觉后退半步:“我...儿臣粗陋,胡言乱语,父皇莫怪。”
“莫怕,你说说看。”他投来鼓励的眼神。
于是,少年小心翼翼看了眼皇帝,轻声细言,说一句停一下,带着几分慌乱:“父皇。。。儿臣只是胡乱猜测,此事。。。似乎太过理所当然...所以啊,儿臣才会乱想,大哥是爱权,但是啊。。。再利令智昏也不至于冒奇险犯下这么明显的。。。错误吧。”
文帝沉默,半响后皱眉道:“...或者,他就是这般蠢呢?”
“...哦!这样啊,”少年低下头,柔声道:“是儿臣鲁钝了,请父皇恕罪。”
梨树下的少年温良谦恭,消瘦的身姿衬的身上黑衫有些宽大,羸弱中夹着一抹脆弱,风拂衣襟,仿佛随时会被吹走。
文帝忽问:“听说,被幽禁在忘忧阁时太子曾借故打断你的腿。”
少年又是一惊,慌乱抬眸:“嗯,当时儿臣年少无知,大哥,教训的对。”
文帝一瞬不瞬盯着他:“他如此对你,你不恨他?”
少年笑了,极美,却让人莫名心痛:“父皇啊,儿臣能活着已经感恩不已了,如何还能怨恨!父皇啊,你知道的,儿臣只是在陈述事实,并未帮谁说话,况且...无论他们曾如何对我,终究是我的哥哥们,好也罢坏也罢,血浓于水,儿臣一直谨记父皇的教诲。”
文帝愣住,锐利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压抑沉默的气氛流淌在两人之间,良久良久后,他忽然轻轻道:“老五,那些日子,你受委屈了!”
少年眼眶一红:“父...皇...”
文帝手一挥抛出一面金牌,少年接在手里,茫然道:“这...”
“你来查吧,十天时间,查清楚此事,不管用什么方法。”说完大步而去,转身的刹那,文帝的眼眶微微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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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天,对很多人来说都极其难挨。
文帝表面沉静私下里烦躁无比,周贵妃整天哭哭啼啼,傅平年一整日一整日长跪在御书房外,他还得想着如何安抚北狄皇庭,三日前边关来报河西一带匈奴有异动,而南诏新皇刚登基就开始蠢蠢欲动...被幽禁的太子整日喝到烂醉,东宫中人心慌慌,浣玉宫的傅安阳依旧神思恍惚半疯半癫,就连此时最该得意的广陵王傅盛年都是又惊又喜又恨又急,虽心痛亲妹妹被褥和亲事败,但和比除去太子相比,他宁愿少了北狄那个强助,但,太子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安,于是,有意无意的挑唆着母妃周贵妃去皇帝面前哭闹。
宫外,大师兄和小师弟同时被囚,花生的师兄们像热锅上的蚂蚁,作为左营副统领太子亲卫的蒋土生已被勒令交出职务闭门思过,如此一来就断了宫里的消息,师兄弟几个乱成一团,老三甚至提出要去劫天牢,老五老六没脑子连声应和,还好被老二拦住。
天牢里,花生和石生待遇还算不错,毕竟是曾经的左右营统领,这罪名还未定下,那监狱司也不敢乱动刑,只将他们关着,这牢,花生不是第一次坐,只是此次牵涉到石生,她一直惶惶不安,至于,晚娘和那歹徒则没那么幸运,基本每日都要被用一次刑,听着那哭天抢地的声音,花生不明白皇帝老儿是怎么想的,不是都招认了吗?为何还要动刑?
除此外,宫内外一片祥和,没有流言,没有异动,百姓照常过日子,民间流传的八卦段子从风流成性的李尚书纳第十五妾到老实巴交的曾侍郎竟然去藏花楼睡了头牌等等等等,也只这些。
所有人中,似乎只有一人很是悠闲,整天在家看书,空了还去自家花园的菜地除除草松松土,似乎一切与他无关,文帝听到汇报,沉思良久,忍了又忍终是按下将他招来询问的念头,自我安慰,这个儿子是不同的,想必已有安排。
如此到了第九日晚上,文帝开始思考给傅锦年怎样一个死法才能既公正公正,平息众怒又给些体面,成全他这个父亲最后一点心愿,此时,内侍吕镜慌慌张张跑进来,说,皇后自缢于冷宫,文帝愣了半天,问道:“哪个皇后?”吕镜擦擦额头冷汗重复:“冷宫的蒋皇后自缢了。”
文帝赶到冷宫时,蒋皇后已被放下直挺挺趟在床板上,身上盖着张老旧的棉絮被,因是上吊,尸体相貌狰狞,文帝只撩起被角看了眼便走出屋子,屋外月色清亮,将破败的桂雨山房照的格外凄冷,文帝深深叹了口气,仿佛一下老了十岁。
不管如何,里面躺着的女人曾是他的发妻,就算他曾经恨她对自己下毒,恨她害死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但到底,二十几年夫妻,没有爱情多多少少也有些亲情,如今见她落得如此凄惨下场,心中不免有些抑制不住的惆怅和难过...
文帝抚了抚额头,有些头痛如何处理后事,虽然,在自己的打压下蒋家大不如前,可暗地里依旧盘根错节,何况,还有蒋氏那位大哥,手握重兵镇守在南疆的大将军蒋雨棋,如何安抚,得好好想想。
他垂着头思考了一阵,而后深吸口气,扫了眼跪了一地的内侍宫女,他吩咐身后的吕镜:“废后蒋氏按妃级办理后事,随侍宫女一并殉葬。”
一时间桂雨山房鬼哭狼嚎,其余院落里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废妃宫女们各自缩在房内瑟瑟发抖,这期间一墙之隔的另一小院里,曾经的占妃娘娘神色平静低头侍弄着墙角凋零一地的蓝白小花,连眼都不曾抬一下。
第十天,废后薨的消息传遍整个皇宫,施施然,一身黑衣的傅流年出现在御书房,走动间衣襟飘飞如鬼魅,他行了礼,恭敬对上座的皇帝道:“父皇,您交代的事有些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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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期的最后一天,傅流年安排文帝看了出戏,特别布置过的天牢审讯室内,他陪同文帝坐在帘后看刑部尚书季通审案。
第一个被带上来的是个老妇,粗布衣衫头发花白,极普通寻常,一入堂内老妇人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老爷救命,大老爷救命。”
季通清清嗓子喝到:“王氏,你是何人来自何处所谓何事,速速招来。”
王氏哆哆嗦嗦道:“我...我...奴...是江阴县人,老实本分,日前,不知...不知为何招歹徒...追...追杀,特来...特向大老爷...求救。”
季通眼一瞪:“一派胡言,你一介老妇,为何会被追杀。”
王氏吓的脸发白:“大老爷,大老爷,奴...奴说的都是事实,救命啊。”
“既如此,你可认得那人长相。”
王氏忙道:“夜晚看不太清,但奴...奴记得那人黑色衣衫,身长七尺有余,还有...还有...”她重重一拍头,大吼:“那歹人是个左撇子。”
季动挥手:“带人上来。”
衙差押了个黑衣人上来,季通指着那人道:“是否是他?”
王氏抬头看过去,上上下下打量几遍,犹豫道:“好似...有些像。”
季通让人将王氏带下去,一拍惊堂木喝到:“大胆贼人,光天化日敢为非作歹,受何人指使,快从实招来。”
那黑衣人站的笔直目光犀利神情倔强,他狠狠瞪了眼季通,哼声道:“少废话,要杀要剐随便,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无人指使。”
季通大怒:“石岑,她一无财无势的老妇人和你有何冤仇,你竟要追杀她。”
黑衣人翻翻白眼:“老子看不顺眼。”
“你想硬扛?”
“老子技不如人被你们捉到无话可说,动手吧,老子绝不皱眉头。”他脖子一伸眼一闭,一副仍君宰割的架势。
季通手一挥,啪一声,一个东西落在黑衣人石岑脚边:“看看这是何物。”
石岑随意扫了眼,忽然愣住,慢慢弯腰拾起脸色大变,身形一动猛然向季通冲去,被衙卫一把按倒在地,噼里啪啦劈头一顿棍子,被下了软骨散的石岑根本无法还手,不一刻,已是满身鲜血,嘶吼着:“混蛋,放了她。”
季痛让衙卫停下,摸着胡须气定神闲道:“放心,本官只是请你女儿过来玩耍做客,好吃好玩还有人伺候着,当然,若她爹是个歹人那就另当别论喽,石岑,你以为今日本官是来逼供的?刑部若要查个人,祖宗八代都能翻个底朝天,何况是你左手剑石岑?”他重重一拍惊堂木:“石岑,祖籍上饶,善使左手剑,江湖号称一剑定乾坤,剑法快准狠,家中只余一女,父母及妻子两年前死于非命,你也受了重伤,而后,被广贤王所救,曾在广贤王府客居过半年,后不知去向,石岑,本官说的可对?”
一身鲜血的石岑双眼紧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左手紧紧握着玉佩,这是他家祖传之物,一直带在他唯一的女儿脖子上。
季通落在堂下的目光充满不屑:“只是,石岑,你可知,两年前,你的父母妻子是如何死的?”地上人依旧一动不动,季通哼了声,缓缓道:“那批杀手武功高强,若是仇人相杀你根本逃不掉,为何,恰好就遇上了那恩人?”
地上人忽然睁眼,精光暴涨:“你...”
季通呵呵笑了:“当然不是我,我怎会有那本事...”
帘后的傅流年唇勾了勾,这老狐狸有些意思,此时此刻尽然还能开开玩笑,他用眼角余光飘了眼身旁的皇帝,只见他脸色渐渐阴沉,浓烈的眉缓缓蹙起。
“本官只是提点你,还有,你那女儿好似中了毒,本官特意找了宫里的太医来看了下,太医说...”他忽然顿住,地上那人呼吸一窒,使劲全力爬起身,扑过去,才一动又被衙卫按倒在地,石岑努力瞪大眼睛嘶吼:“放开我,你这狗官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季痛脸上肥肉抖了抖,心想,要杀要剐的你找后面那几人才是,和我,实在没半个铜板关系,只是,这些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咚,一拍惊堂木:“闭嘴,太医诊断你女儿中的是慢性毒,一年多前所中,此毒名唤稚童,中毒者身量永不长,对大人是无用的,只对孩童有效。”
一年多前?石岑只觉眼前一花,高堂上季通的声音再次传来:“若想救你女儿,就把实情招来,何况...石岑,你真不想知道谁杀了你全家?”地上的石岑没有说话,紧紧咬着牙像在抑制什么痛苦,季通挥挥手扔过去一只小瓷瓶,咕噜噜滚到石岑头边:“若你一心求死,本官就成全你,这是鸩毒,中者立死,你可再选择它成全义士之名,只可惜...唉...唉,你那可怜的女儿,还有...害你家破人亡的凶徒到是可以高枕无忧了,呵呵,可惜啊可惜。”季通一通话说的抑扬顿挫的,正正余音袅袅绕梁三日...沉默,永无止境一般,阴暗潮湿的审讯室里四壁上昏黄的火把摇曳,压抑萧杀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地上那人瞪着面前的小瓷瓶,目光幻散态混乱,已没了刚来时那股倔强刚猛之气...
身后的帘子轻轻一动,季通微惊,张张嘴,寻思着再说些什么激一激那汉子,地上传来嘶哑的声音:“你能保证治好我女儿?”
季通一喜,忙道:“是,本官保证。”
“不行,你这狗官如何让人相信。”
季通脸黑了黑,飘了眼身后帘子,牙一咬,伸出三根手指正色道:“我季通在次发誓,不管石岑是否招认,定治好其女儿之毒,若有失言天打雷劈全家死光。”说完,吐了口气,恨恨道:“满意否?季大侠。”
“...好,我说,是广贤王傅盛年指示我去杀了那老妇。”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坐在帘后的皇帝更是大吃一惊,蹭站起身,动作太猛差些将椅子带倒,身旁的傅流年轻轻唤了声:“父皇。”皇帝一脸惊怒回头看他,他摇了摇头:“是非总会有论断,我们再听一听吧。”顷刻间,皇帝已心思百转,缓缓坐回椅上,傅流年轻轻咳了声,一帘之隔的季通听到那声轻咳回过神,悄悄抹了下汗,余光向后瞟了瞟,心想,果然如五皇子所料啊...一时间,对他充满敬畏之心。
石岑也听见了动情,但只微惊了下,他此刻满心都是他的女儿,于是继续木然说道:“他派人来找我,说是要杀个妇人,我因欠着他情并未问缘由,只根据给的信息找了那妇人,原本是手到擒来的小事,谁知那老妇很是狡猾,半途又杀出一拨人,结果我被擒,事实便是这样。”
石岑带下去后,晚娘一瘸一拐被带了上来,衣衫破烂头发蓬乱,小脸上一块青一块紫,这几日来,她吃了不少苦头,此刻跪在堂下,似乎风吹吹都会倒,季通站起身度到她身前,微微俯视:“刚才的那些,你可都听清楚了?”
晚娘愣了半响渐渐醒悟过来,轻轻抬头,眼神如针一般:“胡说,他不会。”
“他?是谁?”
“他...我不知。”
“王晚,他利用你陷害你如今还要杀你母亲,这样的人你还维护?”
“不会,不会,他不会的...”
“不会?左手剑石岑刚才的供词你应该句句听清,为这样一个将你当棋子使的人卖命,值得吗?”
“...值得...吗?”她眼神渐渐迷乱,喃喃低语:“我不知,我不知...他答应过的,他说一切都会没事的...”
“没事,是啊,当然会没事,背上谋害皇家的罪名你被活剐那是小事,你妹妹连着你母亲都要被施以极刑诛九族,到那时,该死的全死了,当然,一切也就无事了。”季通盯着她,一句接一句句句诛心之语,早已被刑罚折磨的精疲力竭的女子眼看就要崩溃,她拼命摇着头:“不会...他说过爱我的,说过会好好照顾我母亲,还有,柔儿,柔儿是他的人,她不会让母亲有事,你们胡说...胡说...”
季通重重哼了声:“你知道为何那人要费神杀你母亲?”他顿了顿,扔出一条锦帕:“是因为它。”锦帕飘落在地,从文帝这个角度隐约见到那上面写着些字,季通道:“这是在你母亲处找到的,便是因为你多留了心眼,写下这帕子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却差些害死她。”
晚娘呆呆看着地上的锦帕,好似痴了,红肿的脸上神色不停变换,垂下的眼眸遮住了情绪,但那微微发颤的身子和捏的越来越紧的手,皆说明一切,季通两只小眼睛紧紧盯在女子脸上,缓缓放柔语调,低柔轻问:“值得吗?”
值得吗?轻轻三个字从季通喉间再次吐出,无异于穿心利剑,割断晚娘心中最后一根琴弦,女子忽然狂乱嘶吼起来:“不会,我不信,他说过爱我的,他说过要让我和柔儿一起伺候在他身边的,他说过...。我不信,他不会变,柔儿...柔儿...带我去见他,我要见他,盛年,盛年,你在哪里...”她狂乱呼喊着状若疯癫,被衙卫牢牢按住,此时,之前那个老妇跌跌撞撞冲上堂来,抱住晚娘大声哭喊:“阿晚,阿晚,你别吓娘...”
帘后的傅流年轻声说了句:“二哥有位宠妾名王柔,堂上的女子闺名王晚,她们是亲姐妹。”此话一出,傅璋华的脸色阴沉到极点...他忽然忆起,第一次审讯完这女子时,她若有似无看了傅盛年几眼,当时自己并不在意,却原来这本就是傅盛年导演的一出嫁祸之戏...正当傅璋华天威震怒又有些惊异不定时,傅流年在耳边轻轻叹了口气:“可是为何?二哥这样做可是损人不利己啊。”
文帝傅璋华心思一转猛然清醒过来,猛地拍案而起,暴怒中破口大骂:“好一招嫁祸之计,此计一施,这畜生虽损了些小利,却可除去太子,畜生,这种事都敢做,若真让他当上太子,指不定下一个要除去的就是朕。”他狂怒离开,傅流年忙提步跟上,依旧恭敬谦和,过分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忧愁,仿佛一个真心不愿见到兄长相残的好弟弟。
接下来的事,进展的很快,王柔被抓招供出傅盛年私制龙袍,金甲卫冲进广贤王府搜出龙袍,晚娘招供出广贤王其实就是花容天下的幕后老板,那日花生带着公主来花容天下时,恰好太子也在,于是傅盛年命晚娘安排人对公主下手,并将一切推倒太子身上,就如大家所想的,若公主出事,所有人都会想到只对太子最有利,人证物证之下,太子不认也得认,他许诺若除了太子将晚娘纳入府中封为侧妃,在花容天下翻出许多证物,并且又搜出一套龙袍,式样与广贤王府一摸一样,晚娘还说,傅盛年在花容天下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在密室里穿上龙袍当皇帝。
文帝是真真正正怒了,当即下令查抄广贤王府将傅盛年投入天牢。
天牢里的花统领在一番毒打下老实招供,她其实是受到傅盛年威胁,她说,那天在花容天下她见到的是傅盛年。
从皇帝踏入天牢听审到傅盛年被抓前后不到一日,傅盛年还没弄明白发生何事,人已经在天牢,只能一个劲喊冤枉呼父皇,周贵妃哭哭啼啼找到御书房,在门外接到一道圣旨:贵妃周氏量小善妒,无贵妃之仪,降为贵人。”只一天,从贵妃到贵人变了一个字,品级差十万八千里,一日前她还是代掌凤印宠冠后宫的贵妃,如今凤印被夺只是小小的贵人,这还是文帝念着傅安阳,否则她只怕直接就被废去冷宫。
天威难测,君恩似水,谁又知道下一个会是谁倒霉?后宫嫔妃人人自危。
又过了五日,一直喊冤的傅盛年认了罪,文帝怀着复杂的心情再次亲自到天牢,本打算再问问,谁知,傅盛年一见到他就大呼:“我认罪,我认罪,都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至此,文帝彻底失望,转身而去,身后,白胖的季通抬袖抹抹冷汗。
五日前,傅盛年入狱,傅流年让人带话给他,说太子让其找一身形和皇上相似的人去见傅盛年,但只能让其见背影,每隔一个时辰出现一次,而后毒打傅盛年一顿,如此循环不停,刚开始傅盛年被还趾高气昂,远远见到那背影大呼父皇冤枉,谁知,每次那背影出现过后,便有人冲进牢房狠狠折磨他一番,如此反复,一天十几次,他周而复始承受着从希望到失望到希望再到失望,不吃不睡,到第三日已经神思恍惚,到第四日,一见那身影便吓得往角落缩大呼认罪...
无论谁被这般见一次打一次一天来回十几次都会疯癫。
又过了三日,傅盛年被赐鸩酒死于牢中,死后不入皇陵,家眷贬为庶民,周氏一族挨了一闷棍,半天反应不过来,族中几个暴躁脾气的上串下跳,被家主右相周宸压下,他咬牙切齿说出一个字: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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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放出天牢那天是四月初一,再过几日便是清明,春日正浓,阳光灿烂,远远近近花开满城,连着风都带着香气,她深深吸了口气,恍惚记得,进牢那天也是个大晴天,才短短十几日,景依旧,人已经不同了吧,远处款款走来那人身材高瘦,略显平凡的脸上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似笑非笑落在她身上:“花统领,别来无恙!”
她嗯了声,依旧保持着抬头的姿势,随口道:“今天天气不错。”
“没被打死吗?”走的近了,他厌恶地皱皱眉:“似乎心情还不错!可惜,孤带来的消息不太好。”
她心里咯噔一下,缓缓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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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光而立的男子浑身透着一种意气风发,以俯瞰天下的姿态看过来,他成功了,是完胜,不用打听便知道,这一出苦情加悲壮加伦理的阴谋阳谋大戏以傅锦年的完胜为结尾,正如他当日说言,敢将自己置之与死地便一定有完胜的手腕,而她该为能再次站在太阳下感谢他,不是吗?感谢没有被兔死狗烹没有被杀人灭口,当然,若不是后面的那些话,她甚至开始佩服起这个太子来。
“殿下,你说什么?我师兄呢?”她面脸诧异。
傅锦年负手淡笑:“关于你师兄,事关安阳,父皇说,需要有人承担。”
花生楞了片刻,继而暴怒:“你他妈耍我?承担个屁啊,大不了一拍两散...”
傅锦年声音一冷:“花统领,最好记牢你自己的身份。”
“我...”她兀然住嘴,脸色极其难看:“太子,当日是您答应保我师兄安全。”
当日在崇曦殿,傅锦年缓缓伸出手温言笑语道:“来,全心全意做孤的狗,你,从来没得选择。”他说,配合孤演一场戏,孤保证你师兄安全,然后,她去了皇帝面前自首从而引出花容天下引出晚娘以及后来的所有,傅锦年说,你身份特殊,牵扯在北狄、二皇子及左右卫之间,孤要你做一副药引,为孤的登基之路扫清障碍。
“是啊,所以,今日孤才亲自走这一趟,便是要告知你,解铃还需系铃人,韩石生的生与死最终要看安阳会如何,而这个问题确是孤无法解决的,只有靠你自己。”
花生呆愣愣在牢房门口站了很久,傅锦年不知何时已离开,直到失踪许久的曹湘出现面前,她眨眨有些干涩的眼睛笑道:“美人,陪爷喝酒去。”
她笑着,却没有往日的肆无忌惮飞扬洒脱,曹湘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可脸上依旧面摊:“流花溅玉楼,走吧。”
流花河畔早已春色撩人,桃红柳绿姹紫嫣红,花生选了张二楼临窗的桌子,斜靠着窗棂一杯一杯灌酒,对面的曹湘白衣如雪姿态优雅轻轻抿着新茶,天生的优雅贵气即使随便坐坐喝些茶水已吸引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少女的目光。
花生忍不住再次确认:“美人,你真不喝酒?”晃晃手中的酒杯,脸颊几分艳红,秀丽中透出几分妩媚,曹湘不知怎么尽然有些脸红,于是微微转开眼,面摊着回答:“喝酒误事。”
误事?她昂头一口喝尽,苦笑:“人生难得几回醉,要那么清醒做什么。”目光转到窗外,入目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桃花,偶尔一阵春风过后,嫣红雪白淡粉的花瓣打着旋飘落,顷刻间落了树下的女孩儿们一身春色,她忽然有些羡慕那些着美丽春衫的女孩儿,豆蔻年华恣意欢笑,爱或者被爱都是真实存在,不像她,不男不女不清不白,曾经自以为傲的洒脱随性却原来只是任性和不懂事。
她想,或许大师兄说的对,洛家山的生活更加适合我。
“你在为韩大人的事担忧?”
花生恩了声:“曹湘,说说吧,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
曹湘放下茶盏,想了想,简短叙述了下这段时间的天翻地覆,他回乡处理家事,半月前突接急报被召回,此时,韩石生和花生都已在狱中,接下来,便是她所知道的一部陷害与被陷害的反转大戏,当然,对废后蒋氏自杀她略略表示了惊讶,而后继续喝酒目光又落在窗外,流花河上,缓缓驶来一艘画舫,几个少女俏丽船头,其中鹅黄春衫的少女皮肤白皙杏眼桃腮很是美丽,吸引不少路人观望,驶的近了会发现,那少女美虽美亦却似乎有些呆滞,美丽的大眼睛没有该有的皎洁光芒。
“她...还是那样?”她茫然说了句,曹湘也正看着画舫:“听闻好了许多,已经能认出一些人,不再哭闹,只是...”
她看向他,他轻叹:“对一国公主而言,或许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傅安阳的事民间虽没有流言,但到底知道的人不少,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要她这样的天之骄女如何面对?
谈话间,画舫已在流花溅玉楼下靠岸,听见响动的众人齐齐转头看去,美丽的少女在前呼后拥中走上楼来,少了昔日的嚣张跋扈多了几分温婉,脸上始终笑意涟涟,大眼睛扫过众人,而后忽然甩开搀扶的侍女奔到曹湘桌前,指着花生笑的娇俏可爱:“原来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好久。”
花生一脸茫然,坐在对面的曹湘眼眸中中闪过一丝莫名情绪,有笃定有不忍只没有惊讶,诚如五皇子所料,在傻子公主心中这个少年是不一样的。
欢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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