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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为何那样 第46节

    这句“仰仗”十分动听,清清谦虚一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裴远时又说:“这些天,若有什么杂事都吩咐我,师姐安心静养便是。”
    清清笑得更灿烂了:“这怎好意思麻烦师弟!”
    说着,她将背上的包袱利落解下,抛到裴远时怀中,提足真气,足尖轻点,两步便踏上了路边生长的树木。
    一阵哗啦啦响动后,她扔下一句“小心别磕坏”便消失在了山道尽头。
    清清急着回观里是有原因的。
    半个月前,她在江米镇同萧子熠故友重逢,双方友好洽谈一番后,她溜进客栈,又偶遇了小师妹丹成。
    丹成是润月真人座下最小的徒弟,清清在昆仑呆着的时候,两个女孩十分交好。丹成比清清小两岁,从前就如同缠人小狗一般,日日跟在清清后面,央着她要一处玩。
    后来随着师叔同宗内彻底决裂,清清再没上过山,也没见过丹成。那夜的偶遇,不止丹成激动落泪,清清也感慨万千,可惜时间有限,二人并未叙话太久。
    临走时,丹成送了清清一大包袱的礼物,是她这次好不容易下山,在青州灯会买到的小玩意儿。
    可惜清清一回小霜观便去潜心研究玄华宗的盒子了,后来又为苏少卿之事劳累,那个满当当的、装满丹成一腔好意的包袱,直到昨天才被打开。
    里面有木雕两个,风车三把,布老虎一只,磨合罗两个,话本若干。
    看着这些不怎么精致,甚至做工略显粗糙的儿童玩具,清清忍不住失笑,笑着笑着,她开始心疼。
    丹成是个孤儿,她是还在襁褓里时被宗主从山脚下捡回来的。没有父母疼爱,只有宗内这帮只晓得作法弄剑的人照顾她,这样一个小娃娃,跌跌撞撞地,就在冰冷的昆仑山上长大了。
    一个小姑娘得过成什么样,才会在十二三岁,还真心觉得风车布老虎是“顶顶好的东西”,巴巴地送给喜欢的师姐呢?
    清清抚摸着布老虎的头,它憨态可掬地看着她,好像在说,你为什么突然这么伤心呀?
    真是个傻姑娘,她难过地想。
    那些玩具,被她小心地摆放到了柜子上,至于那若干话本……
    清清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的品味,丹成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好。
    她昨晚打开,不过草草翻阅,就被其中某些篇目牢牢摄住了心神。其情节之曲折,尺度之大胆,用语之不拘,无不让清清流连其中,大呼精彩。
    可惜第二天她打算早起下山,为苏少卿作法调养,只能依依不舍地放下书册。如今苏少卿一走了之,她两三下就扔下师弟,久违地使了轻功,一路飞蹿,奔回观里,就为了尽昨日未尽之兴。
    一头扎到棉被上,她迫不及待地往枕头下一摸,硬硬的还在,顿时安心许多。十来本书册在榻上一子排开,清清如同选妃一般,那本“冷漠师尊竟突然求娶”很顺眼,这本“天下第一剑客原是我娃娃亲”亦十分勾人。
    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向来是傅清清一贯作风,说了休息便一定会休息!不说念经习道,洗衣煮饭,她那两天完全可以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茅房都上得不勤了。
    至于谁递的衣,谁烧的饭,自然是老实师弟裴远时了。那日他说师姐吩咐便是,清清说那怎么好意思,实际上,她十分好意思。
    于是那天,裴远时把灶房弄得烟熏火燎,他不得不来清清的卧房求助。
    清清潦草地披着外裳,趿拉着鞋子,万般不舍地放下书册,往灶房走去,甫一进门,便被熏得睁不开眼。
    “你这是,放了橱柜里的桂香叶?”
    裴远时默默点头。
    清清叹道:“那罐桂香叶还未晒干透,我是打算再晒几个晴朗天气的,未干透的桂香叶经受了高温烹煮,会散发难闻的霉气。”
    她看着锅内不可名状的物事,疑惑道:“你这是在煮什么?”
    裴远时小声说:“上次下山,师姐在集上买了点后腿肉……”
    清清哀叫一声:“那块肉我挑了许久!真是,真是暴殄天物!”
    毕竟是自己没有提醒在先,她不再抱怨,而是开始思忖着怎么尽力挽回这锅东西。
    印象中,桂香叶的气味可用清酒来解,玄虚子好饮,观中窖藏不少,可以轻易得到,只不过配比应该多少,她实在想不起来了。
    清清小心地挑出锅内的香叶,一边指使裴远时:“你去我房间,找找书架第二排第一格,有一本淡蓝封面的书,把它寻来带给我。”
    裴远时领了命便去了,清清扒着灶,细细地寻锅中残存的桂香叶,她沮丧地发现,好些叶片已经在烧制过程中破碎开来,同食材混在一处,再难分辨出了。
    “笨石头!”她气道,“怎么还不回来,寻个菜谱也费这么久!”
    话音未落,裴远时便快步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两本书。
    他解释道:“第二排第一格没有师姐说的书,我在整个书架上搜寻了一遍,看到淡蓝色封面的便拿过来了。”
    清清正忙着甄别锅内的香叶,她头也不回道:“那你看看是哪本,我记得用酒祛除桂香叶味儿的方子就在前面几页……”
    迟迟未得到回应,清清不耐地转头来催,却发现裴远时拿着被翻开的书,他看着她,表情复杂难辨。
    清清一把拿过他手中的书,低头一看:“又怎么——”
    只见书上赫然写着:
    “安萍难耐道:‘坏东西!我可是你师姐,怎可做这般僭越之事……’沉风欺身上前,一把揽住佳人纤腰,手悄然往她身下探去,缓声道:‘不好么?师姐明明也……’”
    “衣衫尽褪,烛影摇曳,鸳鸯双交颈,柔风拂花蕊。深深床幔间,那一声声‘师弟’,叫沉风克制尽失,只想同师姐欢好到天明……”
    清清看看纸页上的字,又抬头看看裴远时,两个灰头土脸的人在烟雾袅绕的灶台旁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无话。
    半晌,清清憋出一句:“你都看到了。”
    裴远时难得的有些呆滞:“不算都看到了。”
    清清说:“片刻功夫,也不能都叫你看了去。”
    裴远时说:“我看见这个沉风……”
    清清厉声道:“你年纪轻轻,怎么能看这种东西!”
    裴远时为自己辩解:“我无心……”
    清清止住他的话头:“无心还一看再看!”
    裴远时小声说:“师姐明明也……”
    清清一听到这句话,不知想到了什么,惊慌道:“不许说了!”
    裴远时便住了口,屋内再次陷入沉默。
    第59章 话本(中)
    二人在灶房中对峙。
    清清很庆幸,此刻水汽蒸腾,裴远时应当看不大清楚自己的表情。
    这突然给了她勇气,她将书一卷,揣在怀里,粗声粗气地说:“呆愣着作甚,没见过这种东西么!”
    裴远时眼睛看着别处,僵硬地摇了摇头。
    清清硬着头皮继续道:“那你见识未免太少!”
    裴远时磕磕绊绊道:“师姐才说我年纪尚小,我没见过这等物事,本是寻常……”
    清清理直气壮道:“自然是寻常!你尚有五六年才堪堪弱冠,而我今年便及笄了。”
    裴远时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清清见他不说话,乘胜追击道:“及笄了便是大人,我看这些东西是天经地义。”
    她开始胡言乱语:“就算,就算我今年突然嫁人,有了夫君,也是再正常不过。夫妻人伦本就是人生必需之事,对这些东西有所了解,才能有备无患,今后生活更快乐圆满。”
    裴远时听了这番她胡扯的话,突然转过头来,他紧盯着她:“师姐想同谁快乐圆满?”
    清清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想同谁便同谁,反正要找个已及冠的才合乎律法。”
    裴远时笑了一下,但这个笑看上去没什么好意味:“及冠的?谁?那个膀胱,还是那个狐狸眼?”
    清清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这个膀胱说的是庞里正的儿子庞世光。泰安镇众多少女的梦中郎君,清清小时候厌烦的爱说教的哥哥。
    庞世光到底怎么惹他了!他又什么时候偷偷起了这种雅号啊!
    这雅号实在好笑,清清忍不住想笑,但她看着眼前莫名其妙变得阴沉的少年,硬生生憋住了。
    她梗着脖子道:“怎么就非是这俩?你师姐我容貌俏丽,武功高强,性格可亲,随随便便碰上个俊俏富公子,也定能将人家迷得神魂颠倒……”
    她乱七八糟的话还没说完,裴远时猛地上前,清清吓得急退一步,撞到了身后高高摞着的柴火堆。木柴堆松散,一撞之下竟歪歪扭扭地要倒下来,眼看着一截粗大的木棍就要掉到她头上,而她手忙脚乱,全然不知。
    裴远时瞬间就扑了上去,他身形极快,一手挥开那截木柴,另一只手护在清清的头顶。慌乱之中,清清一把揪住裴远时的衣领,一阵乒乓乱响后,二人齐齐跌落在一地散乱的柴棍中。
    干燥枯脆的枝叶隔着衣料,让清清的后背有些痒,她的心跳得很快,不仅因为方才的惊险,更为此刻不太妙的距离。
    裴远时仍保持着一个保护的姿势,左臂挡在她头顶,右手撑在她身侧,她能感觉到他环绕着她的手臂坚实有力,它承受了大多数坍塌的木柴的磕碰,清清几乎没有收到任何波及。
    他撑在她身上,下巴就在她耳旁,清清察觉到他在轻声喘息,在惊险的一刻过去后,此时的亲密距离似乎成了多余。
    清清松开手,裴远时的衣领被她扯得大大散开,她飞快的瞥了眼衣领中的喉结和锁骨,别过眼睛,颤着声音唤道:“师弟……你没事吧?”
    裴远时没有回答她。
    鼻腔中全是清新干净的皂味,清清被迫地嗅着来自于他领口的独特香气,它熟悉又好闻,这让她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这点响动终于引起了裴远时的注意,他轻声说:“师姐,你在做什么?”
    他挨得那么近,一说话,吐息便洒在她耳后的皮肤上,滚烫炽热。清清几乎想立即逃走,她意识到,方才用于保护她的手臂,已经悄然变成叫她难耐不适的牢笼。
    她掩饰道:“没做什么,什么都没有。”
    裴远时便不再说话。
    清清试探道:“不如……你先起来?”
    裴远时仍旧不开口,清清不敢多看衣领下的内容,只能盯着他的肩,它瘦削却宽阔,方才为她挡掉了许多碰撞疼痛。
    她抬起手,不自觉触碰了上去,她小声问他:“刚刚有块木头砸在这里,疼吗?”
    裴远时摇了摇头,他的发丝扫过她的脸侧,带来一阵酥痒。
    清清在这样暧昧的沉默中开始无措起来。
    裴远时却拉过她的手,他用自己的手将其包裹,他贴在她耳边,用气声低低地说:“疼的不是这里。”
    清清晕头转向,她的心跳声已经剧烈到让她几乎没听清方才那句话,即使听到,也再难消化其中信息。
    她像个傻瓜一样问:“那么是哪里?”
    裴远时不说话,他拉着她的手,缓缓移动到他胸口的位置,接着慢慢贴了上去,清清意识到,单薄衣料下,他的心跳同样并不平静。
    “是这里,”裴远时用鼻尖蹭着她耳际,“这里疼,师姐。”
    清清不至于傻瓜到再问一句为什么,她面红耳赤,已说不出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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