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了。
或者说,不得不放下。
叶朝归看着身前这条深深的沟壑,沉默不语。这条宽不过三尺沟壑,贯穿了整个大离皇宫,将这座万年以来天地最安全的地方,一分为二。
这一刀,恐怕是叶朝归有生以来,最强的一刀。
钦天院院首孙康,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要知道,大离皇宫可是整个咸安城最安全的地方,内里很多禁制,都是由万年前留存下来的。叶朝归能够一刀破开,也就意味着此时的叶朝归,比之当年最巅峰的顾飞鱼,恐怕也不遑多让。
不过,孙康很快又察觉到,叶朝归这一刀,虽然将大离宫城一分为二,毁掉了宫内无数强大的底蕴,但却未杀一人。于是孙康稍稍松了一口气,觉得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
“叶掌门,刚刚我展现出来的,不过只是未来的一种可能。叶掌门的天机术造诣,未必比我低多少,当知我没有骗你。不过,未来可测而不可定,既然叶掌门这一刀,没有彻底毁掉这座宫城,我刚刚算出来的那个未来,自然也就做不得准了。”
叶朝归没有接话,而是另起话头,说道:“大离的人命是命,我们天玄宗的命也是命。我可以放下个人仇怨,但天玄宗的战略规划不会变。”
孙康点了点头,平静道:“我也没想过能够以此改变天玄宗的规划。自从陛下决定,进攻云州开始,这场修真界的全面内战,其实就已经无可避免了。”
叶朝归转身离去。
不过,就在叶朝归转身离开的时候,这位号称当今大离天机术第一的孙先生,忽然大喊道:“叶掌门!请千万别让妖族过丽水半步!”
叶朝归只是以一声冷哼回应。
这一日,天玄宗掌门叶朝归入城后,只出了一刀。然后,便出城而去,同时带走了几名天玄宗返虚。没了天玄宗这一方,剩下三大圣地的高手想要入城,自然更是难上加难。再加上大离各路高手,即将抵达咸安城驰援,最终,三方高手不得不提前退去。
咸安城,就以这样的方式,幸免于难。
后世无人知晓,这一日,已经走到大安门外的叶朝归,为何没有继续向前。
千古之谜。
……
云州今年的雪格外的大。
入冬之后,一场大雪,让天地变得白茫茫一片。可惜在青苍城附近,再大的雪也盖不住那累累白骨,满眼血色。
自大离主力开始进攻,转眼,便是十日。
这十日,注定会永载于修真界史册当中。不管是其历史意义,还是其血腥程度,都远超想象。这场青苍城之战,比当年中州边境的八年血战更加残酷。中州血战的时候,大家是沿整个中州边境作战,战场相对较大。可这次青苍城之战,大离已经彻底围城,战场就在城墙下那一点点地方。
死人死的太快了。
甚至有战部刚刚冲到城下,还没等到蚁附作战,整个战部便已经成建制的灰飞烟灭。
战事,实在太过惨烈。
十日之后,大离主力已经折损过半。虽然已经彻底切断了青苍城和城外的联系,而且大离后续的增援,也在不断抵达,替换下前线伤亡过半的主力战部。但就算这样,大离依然也到了承受的极限。
这一日,大离帅帐内,举行了一场临时军机会议。整个前线围城的高阶战将,几乎全都出现在帅帐内。包括离景原、韩药师两大名将,也参加了会议。
但是,无一人开口。
所有人都低着头,等待着帅帐内坐于主位上的皇帝陛下开口。但大家都明白,今天陛下只要一开口,恐怕就要杀人了。
“十天啊,连青苍城的外城城墙,都没给朕打出一个缺口来。反正是我大离自家的战部,折损近半。”
离平终于开口,但声音却冷的让人觉得胆寒。
“瞿南羽,你告诉朕,这是为什么啊?”
当离平口中忽然蹦出一个名字之后,帅帐内,有个男人慌忙跪倒,眼中顿是恐惧。
韩药师轻轻闭上了双眼。
这个瞿南羽,早年曾是他的下官,曾在韩字部当中短暂任职。虽说在韩字部内任职,主要是其身后家族在为他铺路,但不管怎么说,在军中这就算是有了一点香火情。哪怕韩药师本人并不在乎,但外人始终会觉得,他和韩药师是有一定关系的。
至于当下,此人之所以会被皇帝陛下第一个点名,韩药师很清楚是因为什么。既不是因为陛下想要敲打他,也不是陛下对此人身后的那个瞿家有什么不满,不过是因为此人所辖制的几个战部,死的人少了而已!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看着眼前这个不断求饶的男人,离平只是冷笑一声,随即道:“想让朕饶了你,当然不是不行。可你攻城的时候,出工不出力,懈怠战事,怎么就没想过我大离会如何呢?”
名叫瞿南羽的战将,只是不住的磕头告饶,但内心却越来越沉入谷底。
“来人,带出去,杀。”
六个字,轻轻出口,便决定了这个本来在军中前途无量的战将生死。
对于一般修者而言,曾担任丰州实权偏将,掌管数府军务的瞿南羽,那就是大到没边了的大人物。一句话,便可决定无数人的生死。可眼下,他的生死,何尝不是被人一言而决?
再之后,离平又先后点出数人的名字,皆是大离军中一方权贵。但他们的结果,今日却都难逃一死。
连杀数人后,帅帐内似乎一下子就显得空旷了许多,众人皆是噤若寒蝉,连头都不敢抬。
“青苍城之战,关乎我大离的生死存亡,你们也都清楚这一点。接下来的战事,如果还有人敢懈怠,他们就是你们的榜样。”
今日这场帅帐议事,最主要的目的,其实就是处理这几个懈怠的战将。连杀几人之后,后面自然就是离平继续强调这场战事的重要性,给众人进行训诫。当下正是战时,前线战部还在攻城,所以这场议事也没有持续太久。小半柱香之后,便各自散去。
帅帐内,最后只剩下了离平和离景原两人。
“景原,再有十日时间,你觉得打得下来吗?”
对于离平的问话,离景原微微皱眉,直接跪了下来,同时摇头道:“陛下,臣有罪!”
离平连连摆手,然后将离景原从地上扶了起来,叹气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自家人,不用玩这些虚的。朕只是不懂兵事,你实事求是的说就好。”
离景原再次摇头道:“很难!青苍城的准备,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充分。御灵宗这些年虽然有所衰败,但到底还是一家圣地门派,底蕴充足。先前保和院对青苍城的战力评估,至少低了两个档次。”
“如果继续保持这种强度的作战,臣估计至少还需要十日的时间,才能攻破青苍城城墙防线。但再往里需要多少时间,臣亦不知。”
离平脸色越发难看。
青苍城这边的战事,不光决定云州的归属,更关乎到整个大离的生死存亡。在这边耗得时间越多,损耗的力量越大,最后就越麻烦。
“几日前收到情报,几大圣地合攻咸安城,最后算是无功而返。你大概不知道,朕先前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咸安城彻底被毁。可朕没有办法,为了大离,只能选择一个相对好的结果。当下咸安城既然有惊无险,其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可就算这样,你应该也看过情报了。冰原战部,已经进入云州北线,势如破竹。这个结果,仍算是最好的。我先前最怕的,就是冰雪神殿和御灵宗结盟。但这样一来,哪怕我们拿下了青苍城,后面也必须要干掉天九宫和冰雪神殿两家的主力,才能彻底独战云州。”
“如果不能占领整个云州,甚至哪怕只是占一半。这次云州远征,我们都是亏的。”
“而且,中州北线、东线,炎州那边,战事都已经拉开。多线作战,以目前大离的实力,无论如何都打不起。”
“综合这些考量,景原你觉得,我们还有几分胜算?”
离景原脸色变换了数次,最终在离平问出最后的那个问题后,终于开口道:“陛下,臣觉得,这仗不能继续这么打了。”
“哦?”
离平并不意外离景原的话,只是沉声道:“有什么说什么,不必有任何忌讳。你知道,朕对你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
离景原郑重说道:“我大离之前的战损,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合理的。但如果后面的战事,还这么打的话,虽然会进一步削弱地方武将的力量。但对我大离整体力量的损失,也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离平默然点头。离景原这话其实说的已经相当犯忌讳,几乎在指明了说他借这次战事,再次削弱地方武将的力量。可是离平没有发怒,更没有任何不悦,只是静静看着。
“臣希望,陛下能够给臣一支精锐。”离景原忽然走向帅帐内的那张界图,指向某个位置,平静道:“臣会带着这支精锐,在当阳山一带,和天九宫主力展开作战。”
离平终于皱眉,问道:“这没意义啊?就算你能将天九宫的主力,拖在当阳山,给我们青苍城这边争取更多的时间。可按照当下的战局,我们本就可以在天九宫战部抵达之前,攻下青苍城。难点不在于青苍城,甚至不在于云州,而在于其他……”
离平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当他想起离景原所指那个位置的情况时,他想到的更多。
“你的意思是说……”
离景原重重点头,郑重其事道:“臣说的是,如果我能正面击溃天九宫主力!”
如果能够在当阳山正面击溃天九宫的主力?
围城打援?
这个可能,离平不是没想过。但同样以大离目前的力量,能否支撑的起两线作战,犹未可知。况且大离这次主要战略,就是要以快打快。只要不能在最短时间内攻下青苍城,拿下御灵宗。其他地方就算胜了,于整体也没有多大意义。
“臣没有绝对的把握,但是可以说有一些把握。”
离景原正色道:“保和院之前的规划,是按照我大离只有四位名将的情况计算。四位名将,各司其职,自然无法抽出更多的力量,来对天九宫那边发难。不过如今,臣自认为虽然不及义父和韩帅他们的统兵能力,但一样也是名将级的战将。而且,臣还是返虚级的名将。”
“所以,臣希望,陛下能够给臣十万精锐,在当阳山附近,天九宫主力来一场对杀。如果能够正面击溃天九宫,自然最好。只要天九宫的援军败了,青苍城便再无任何指望。我们甚至可以围而不攻,青苍城内自然会崩溃,我大离主力的损失会降到最低。后面和冰原战部作战,也更有把握。”
“就算无法正面击溃天九宫,臣也有绝对的把握,将天九宫主力拦在当阳山一带。如此一来,青苍城内部获救的希望,同样会越来越低。而对我大离来说,十万精锐对主力并不算太多。多出十万精锐,也很难在青苍城这边,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这是一场赌博。”
离平没有开口回答,而是盯着那张界图,沉默良久。
他知道,这场赌局,赌的是大离的国运。
“这场仗,除了你之外,似乎还真没有谁更合适。”离平忽然笑了起来,道:“毅王叔坐镇中州北线,必须正面和冰原对决,抽不出身。其他三人,朕不是信不过他们,只是信不过他们身后那错综复杂的势力罢了。毕竟这一战,如果打赢了的话,就会成为我大离云州之战的第一功臣,声望甚至会盖过朕。但只有你,作为新晋名将,最适合这场战斗。”
离景原心里猛地一颤,随即又想跪倒。离平忽然朝他瞪了一眼,道:“乾安年间,毅王叔对先帝可不是这样动不动就下跪。朕既然能把这种心里话都和你说出来,本就是对你的信任。还是你觉得,跪着比站着舒服?”
离平重新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尴尬的离景原,只是看着那张界图。
“那就打吧!”
“希望当阳山这一战,能成为景原你的立威一战,更能成为我大离的国运之战!”
“打赢了,云州就真的赢了。”
第48章 国运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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