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四人便从章城门出了建安城。
梁公允喜静,住在建安城外西云山下的杏林村中,离安景寺不远。
他每日清晨喜欢先到附近山间转转,回家吃过早食后,若有闲便喜欢去安景寺,与觉知大师下下棋,品品茗,谈谈佛,日子倒也悠闲乐哉。
这日,他刚从山中吸完天地灵气归来。一进家门,便听见下人禀报说谢浔带了三个陌生的少年来了。
他点了点头,抬脚便往堂屋而去。
见他进了屋,谢浔忙领着三个少年起身行礼。
“阿浔,这三位公子是何人?”梁公允打量着崔植三人。
谢浔指着刘倾与崔栉,对着梁公允笑道:“师父,这刘倾与崔栉便是前几日徒儿跟你说过的,想来追随师父的学书法的。今日徒儿便带他二人过来给师父看看。”
“那他又是谁?”梁公允指了指崔植。
没等谢浔回答,崔植便主动说道:“回梁大师,在下崔植,是崔栉的堂兄。因小弟年幼,特陪他一起来的。”
“嗯。”梁公允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便让刘公子和小崔公子写几个字,让老夫看看吧!”
“是。”
“是。”
刘倾与崔栉双双应道。
谢浔叫下人赶紧准备好笔墨纸砚。
刘倾主动要求自己先写。
“就写司马相如凤求凰的前两句吧。”梁公允说道。
刘倾毕竟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平时在家写字虽然一蹴而就,但今日情境不同,他提起笔,仍然觉得还是有些紧张。
他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手腕,慢慢在纸上写下: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写好后,刘倾将笔放在笔架上,上前拱手行礼道:“请先生赐教。”
梁公允走上前,仔细看了看刘倾所写的字,轻轻点了点头。
刘倾一见,心头一喜。
崔栉见梁公允对刘倾所写之字点头称赞,想刘倾定是得了梁公允的欢心,心头一时羡慕不已。
梁公允看完之后,却并未说话点评,反而退后两步,对着崔栉说道:“小崔公子,该你了。”
“是。”崔栉走上前。
“你也写这两句。”梁公允说道。
崔栉知道梁公允是想比较自己与刘倾所写之字,忙点了点头,然后伸手从笔架上拿起笔,想了想,便在纸上写了起来。
这崔栉原本在一边侯着时,还有几分紧张。先前看见梁公允看了刘倾的字,便点头称赞,只道刘倾已经占了先机。他知道梁公允在自己与刘倾之间只会选一人,既然梁公允已看中了刘倾,自己多半无甚希望了。这么一想,他心里反倒放松下来,下笔时,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便将这两句写了下来。
“先生,我也写好了。”崔栉将笔放回笔架上,回头对着梁公允行了一礼,便退到一边。
梁公允点了点头,又走上前去,细细看了崔栉的字,也轻轻点了点头。
见此,刘倾与崔栉都有些意外。看了两人的字后,这梁公允都点头,他到底是何意思?莫不是两人都收下?
“师父,这二人的字,你怎么看?”谢浔上前问道。
梁公允说道:“这刘公子的字,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写得很不错。”
刘倾一听,大喜过望。他心中暗道,这梁大师如此夸赞自己,想必会收自己为徒吧。
崔栉听到梁公允如此称赞刘倾,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不过,他虽然小,但已经有几分懂事了,忙对着刘倾做出一个恭喜的微笑。
没想到,这梁公允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刘公子的字,偏秀丽了一些,与老夫风格不甚相同,如果跟着老夫学的话,只会埋没了刘公子的才华,还请刘公子另投名师。”
这刘倾一听,只觉得自己一下从云端坠落,便有些傻眼了。
梁公允又接着点评崔栉的字:“这小崔公子年纪虽小,但用笔浑厚强劲,结构沉着,大气磅礴,与老夫的书法倒比较相近。但老夫觉得小崔公子小时候定然没有请专人教授用笔的基本功,因此这基本功还欠点火候。”。
崔栉行了一礼,说道:“不瞒先生,我开始学字,都是自己蒙着字帖写的,确实无人教授。”
“小崔公子天分颇高,真是可惜了。”说罢,梁公允惋惜地摇了摇头
崔植与谢浔对视了一眼。
看来,这两人梁公允都没看上。
“梁大师!”崔植却不死心,含笑上前,说道,“既然大师也觉得阿栉的风格与您类似,可否请大师先收下他,在下相信,在大师的指点下,阿栉基本功定会赶上来的。”
梁公允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说道:“老夫年岁已高,实在无精力再来教孩童的基本功了。还请崔公子见谅。”
崔植心中虽然有几分失望,但仍然礼貌地笑了笑,说道:“不论如何,还是多谢梁大师指教了。”
谢浔看着崔氏兄弟一脸的失望之色,忙上前说道:“师父,既然你也很喜欢崔栉的字风,可否先收下他,徒儿负责教授他的基本功!”
“阿浔,你……你教他?”梁公允惊讶地看了谢浔一眼,“过完年你便要出仕了,能有空教他?”
谢浔赶紧说道:“师父放心,徒儿不会耽搁出仕的。徒儿会找空闲的时候去教他,还请师父给他一个机会。”
梁公允若有所思地看了谢浔一眼,然后说道,“阿浔,你先随师父出来一下。”说罢便转身出了堂屋。
谢浔对崔植等人笑了笑:“你们还请稍等片刻。”
“三郎,还请你多为阿栉美言几句。”崔植惴惴不安道。
“我会的。”说完谢浔便出了门。
梁公允见谢浔进了偏厅,忙拉过他说道:“阿浔,师父收徒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今日为何要说服师父收下那崔栉?”
谢浔上前笑道:“不瞒师父,那崔栉的字,之前徒儿便看过好几回,确实与师父的风骨极为相似。徒儿想到反正师父也多年未收徒了,崔栉资质又好,不如师父就把他收了吧?”
梁公允摇了摇头,说道:“这崔栉比你这般年岁时,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师父收徒弟总不能越收越差吧?”
“徒儿像崔栉这么大时,可跟着师父学过两年了,若真比崔栉好,也有师父教得好。”谢浔笑道,“再说了,这崔栉年纪虽小,却很能吃苦。徒儿负责将他的基本功练好,到时师父再来指点可好?”
梁公允见谢浔如此卖力劝说自己,不禁心生疑惑,看着谢浔,问道:“阿浔,你为何竭力劝说师父收下这崔栉?他与你有何关系?”
谢浔一怔。
有何关系?自己倒真想有点什么关系,可惜,现在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
想到这里,谢浔苦笑一声,说道:“无甚特别,只是谢崔两家是世交而已。”
谢浔神情的细微变化未能逃过梁公允的眼睛,他撇了撇嘴,说道:“刘家也与你是世交,怎么没见你如此卖力为他说话?”
谢浔脸怔了怔,没吭声。
梁公允见状,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一下抬起头,紧紧望着谢浔,问道:“这崔栉与那崔娆是何关系?”
听了梁公允的话,谢浔一愣,见已经瞒不过师父了,只好承认道:“他,他乃是崔娆幼弟。”
“果然!”梁公允摇头一叹,思虑了半晌,终于说道:“既然如此,那师父便成全你,收了那崔栉吧!”
谢浔一听,大喜道:“多谢师父。”
梁公允心疼地看了一眼谢浔,说道:“你那时天天做梦叫着崔娆的名字,可见这姑娘在你心中有多重。我前后收了五个弟子,你是我最得意的,师父怎么忍得下心不帮你呢!”
听到这话,谢浔不禁有些怔忡。想起那些难挨的日子,他轻叹一声,然后低头沉默。
梁公允又问道:“阿浔,你如今还时常做那恶梦吗?”
谢浔点了点头:“有时还是会梦到。不过,自从阿娆从清河回来后,已不那么频繁了。”
“那便好。”梁公允抚须笑道,“不如早些让谢司马去崔家提亲,说不定你与崔姑娘成亲后,与她朝夕相伴,便不做那恶梦了。”
闻言,谢浔脸红了红,轻言道:“二哥都还没说亲呢。”
“哦。”梁公允一脸了然,“那便回去让你二哥早些说亲!等他说了亲,你次日便去崔府提亲!”
谢浔:“……”
这师父怎么比自己还急呀?
崔栉回到家,兴高采烈地将梁公允收自己为徒的消息告诉了桓氏与崔娆。
桓氏母女二人听了,都很是为崔栉欢喜。
不过,听到梁公允嫌崔栉基本功差了点,让谢浔先教他的基本功一事,崔娆心中又有些惶恐。
再一想,谢浔来崔府最多到前院书房,又不可能来后院。自己不会去前院,就算他来了,应该也见不着他,心里这才松了一口长气。
☆、第四十七章
二月初一,皇帝下旨,招了一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姑娘于二月初十随圣驾前往清平苑围场参加春蒐。
崔植与崔娆兄妹也在伴驾的名单之列。
得到这个消息,桓氏心中却不怎么欢喜。
依惯例,春蒐是有些相亲意味的,而每次能随皇帝出门的公子贵女,皆出自名门。
崔娆虽出自大名鼎鼎的清河崔氏,但父亲早亡,弟弟年幼,若嫁了高门大户,娘家暂时无法为她撑腰,在婆家恐怕会受些气。因此,桓氏一早便打定主意,为女儿寻个家世平常的夫家,希望女婿畏于清河崔氏的名望,能够善待崔娆。
因此,对于崔娆去参加这春蒐,她心中是不愿的。可她再是不愿,皇帝下了圣旨,她也无法。
从崔献处得到这消息后,桓氏回了屋便把崔娆招了过来,跟她说了此事。
崔娆听母亲说之后,极其意外。
前世这时,皇帝已经卧病在床,是没有招世家子女伴驾前往清平苑春蒐之事的。
这一世,显然这皇帝的身体要比前世好那么一点儿。
只是这春蒐自己没经历过,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心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桓氏看女儿傻傻地看着自己,只道她也不愿意去,轻轻一叹,说道:“阿娆,你去了清平苑之后,可记得离那些王孙公子远一些,别被谁看上了。”
崔娆听到母亲的话,怔了怔,然后仰脸笑道:“娘,瞧您说的,好像这王孙公子随女儿选一般。说不定呀,这一遭出门,没一个人看上您女儿呢。”
“没人看上最好!反正我也不想你嫁去皇家世族!”说到这里,桓氏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这男子皆好色。我的女儿,我比谁都清楚!论容貌家世,你可不比谁差!”
崔娆听到这里,笑了笑,没吭声。
“对了,听说这回那齐王之女乐陵郡主也要去。”桓氏又喃喃说道,“早闻那乐陵郡主长得是貌若天仙,相信那些世家公子的魂儿都会被她勾去。阿娆,你只用防着赵家那些个王爷世子看上你便行了。”
听到这里,崔娆突然想到在天恩寺时,对乐陵郡主的那惊鸿一瞥。说实话,说乐陵郡主貌若天仙毫不为过,而且,崔娆觉得她比天仙还美。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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